從不要不急到首都極限？東京防疫「全員自肅」的城市目擊

2020/03/30 陳威臣

日本的搞笑天王志村健在今天30日因為武漢肺炎（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而病逝於東京，享壽70歲。震驚的消息，讓日本全國一片哀悼之聲，而正實施「外出自肅」的東京都，在防疫封鎖、惡劣的天氣狀況和明星訃聞下，似乎也被低氣壓籠罩著。在日本自1月出現確診案例以來，至今已超過兩個月，雖然日本人的衛生習慣與日本政府採取的部分措施，的確讓疫情不若歐美等國出現爆炸性擴散，然而如今面臨的危機卻依然威脅著日本全國。

自3月25日起，東京都的確診人數就從原本的每天十數人，暴增到天天超過40人，28日跟29日兩天，更是每天都超過60多人確診，截至30日周一已累計高達430人。而東京周邊的千葉縣與神奈川縣確診人數也相當驚人，28日千葉縣北的東庄町，還發生身障收容機構「北總育成園」的群聚感染，造成院內共86人確診。

疫情危機目前依然威脅著日本全國。圖為日本目黑川一名警衛站在橋上，勸阻群眾在此聚集... — 疫情危機目前依然威脅著日本全國。圖為日本目黑川一名警衛站在橋上，勸阻群眾在此聚集。圖／歐新社

嚴峻的疫情狀況不但令大多數民眾相當恐慌，日本的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也擔心，如果再不加強實施相關措施，可能會發生如歐美的大流行，因此在27日傍晚，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親自召開記者會，宣布28、29週末假日，要求民眾與店家「自肅」（じしゅく，在日文中有自律、自我管理的意思），沒事就請大家待在家不要出門。

由於戰後日本對於民眾的個人自由，有著相當程度的重視，因此在法令上如果沒有違法，盡量不以強制的方式來約束民眾；因而日本政府會期望用「自律與自我管理」的方式，用「自肅」的說法來要求民眾配合。如果要更加強硬的口吻，則是使用「指示」（しじ），這也是不少海外媒體沒弄清楚的日語微妙之處。而「不要不急」（ふようふきゅう），光看字面大概就了解其日文之意，即是不特別重要或緊急的事物。但問題是：什麼程度算不要不急？曖昧的定義，也與日本政府不想（或是無法）以強制動員的口吻有關了。

什麼程度算不要不急？曖昧的定義，也與日本政府不想（或是無法）以強制動員的口吻有關... — 什麼程度算不要不急？曖昧的定義，也與日本政府不想（或是無法）以強制動員的口吻有關。圖為29日自肅中的東京，下雪的天氣也讓街上人潮大量減少。圖／美聯社

今年因為暖冬，所以東京的染井吉野櫻創下史上最早開花紀錄，3月19日氣象廳就宣布靖國神社的標準木（標本木）開花，因此28日與29日的週末假日，正好是東京吉野櫻滿開的時節，往年櫻花滿開時，日本人都會坐在櫻花樹下，一面賞櫻一面吃飯喝酒，親朋好友一起共度這美好的時刻。

但武漢肺炎打亂了原本美好的賞櫻行程，擔心會因大規模聚會，導致更嚴重的群聚社區感染。因此小池都知事才會如此的呼籲都民沒事就別出門，期望藉以降低病毒的傳播。不僅如此，包括神奈川縣、千葉縣與埼玉縣等周邊的自治體，各縣的知事也跟著召開記者會，要求自家縣民不要出門，山梨縣、栃木縣與群馬縣等，也呼籲縣民別去東京。

雖然這些「自肅」呼籲沒有強制力，不過以日本人的個性和「閱讀空氣」的集體意識，大多是會配合日本政府；因此27日呼籲自肅的新聞出來之後，各行各業也開始展開相對應的動作。包括銀座松屋、高島屋、新宿京王、小田急等百貨公司，紛紛宣布假日休業，當天晚上許多居酒屋也選擇暫停營業，很多上班族也一改過去「下班先去喝一杯」的習慣，早早就返家，加上不少企業早在3月初就讓員工們在家工作，因此路上人潮稀稀落落。

然而這項形同「封城」的政策，卻讓日本民眾感到恐慌——萬一接下來東京真的封鎖了，不就完全沒辦法出門？一時之間東京都內各個超市全都塞滿了人，大家忙著搶購泡麵、白米、麵條與冷凍食品等，甚至於連肉類與生鮮蔬果也全被搶購一空，以筆者所居住的品川區為例，住家附近約六家左右的超市，在當天傍晚幾乎所有食材大多也被掃貨搶光。

沒有強制力的自肅，到底有多少效果？28日開始，東京都內與首都圈各大都市的人潮不再，包括銀座、澀谷、新宿、上野等地，路上行人明顯稀少，商店街也十分冷清，包括上野公園、新宿御苑、井之頭公園等賞櫻勝地，不少地點都因為提前封閉而禁止民眾入內，不過還是有少部分民眾，前往一探究竟。

此外，當天上午區役所還進行廣播，持續不斷地呼籲民眾沒事就別出門，而街上不少飲食店都已經關門休息，就連星巴克這種連鎖企業也大規模休業。而像是JR東日本所屬的百貨店ATRE，或是阪急、伊藤洋華堂等超市雖然部分繼續營業，但不是延後開店時間、就是提前到六點關門，一方面減少上班人力，降低感染機率，也讓民眾早早返家。

28日與29日兩天，筆者前往數家超市觀察，發現大多已經補貨完全。圖為東京品川區的... — 28日與29日兩天，筆者前往數家超市觀察，發現大多已經補貨完全。圖為東京品川區的超市，有張貼出每人限購5包泡麵的規定。圖／陳威臣攝影提供

儘管自肅讓民眾恐慌採購，但堪稱豐饒之國的日本，也到沒有因此出現立即性的資源匱乏。即便實施自肅前一天各大超市都被一掃而空，但28日與29日兩天，筆者前往數家超市觀察，發現大多已經補貨完全，除了像是冷凍食品等因為物流影響的關係，無法及時補充到位，但肉類、海鮮與蔬果等生鮮食品，架上大多還有貨可以購買，另外像是白米等在29日也幾乎是數量充足。

超市補充好一到兩週份左右的食物存貨，民眾在自肅期間仍可以進行「必要的民生物資外出採買」，不過假日超市的人潮已經不若往常，店內顯得空盪盪。至於公眾交通方面，包括JR東日本與東京地下鐵等鐵道公司，則大多維持週末假日的運轉班次。

交通運轉能量之所以維持原有的班次，其實也是為了避免當班次減少導致造成人潮過度集中，反而增加感染風險，當然呼籲自肅確實收到了效果，所以車站內候車的人數與往常的周末比較並不多，列車內也沒有太多乘客。

圖為東京品川區的超市，週末已補充好一到兩週份左右的食物存貨，民眾在自肅期間仍可以... — 圖為東京品川區的超市，週末已補充好一到兩週份左右的食物存貨，民眾在自肅期間仍可以進行「必要的民生物資外出採買」。圖／陳威臣攝影提供

圖為JR大井町站。車站內候車的人數與往常的周末比較並不多，列車內也沒有太多乘客。... — 圖為JR大井町站。車站內候車的人數與往常的周末比較並不多，列車內也沒有太多乘客。圖／陳威臣攝影提供

維持這段自肅期間，湊巧又碰上28日因「爆彈低氣壓」逐漸接近關東地區，各地開始下雨，惡劣的天氣狀況自然也降低民眾外出的動力，也算是老天幫了一個忙。而29日自一早開始，更是睽違32年在3月底還降下瑞雪，北關東地區積雪5到10公分，東京都內23區也出現1公分左右的積雪。雖然下雪讓不少東京民眾大感興奮，但這種天氣反而讓更多民眾不想出門了。

只不過29日東京都又新增確診68人，是自武漢肺炎疫情爆發後，單日確診人數最多的一天。不僅如此，28日日本全國確診人數高達200人，29日也有169人確診，與先前單日數十人新增確診的規模相比，可以說是大幅增加。

令人擔心的是，這幾天不僅出現人數龐大的群聚感染，而且包括關西、名古屋等地的確診人數也不斷增加，加上未知感染源的比例相當高，因此除了關東地區之外，不少自治也是緊接在東京都之後也宣布「外出自肅」的呼籲，企圖降低外出人數，減少感染風險並阻斷傳播鏈。

湊巧又碰上28日因「爆彈低氣壓」逐漸接近關東地區，各地開始下雨，惡劣的天氣狀況自... — 湊巧又碰上28日因「爆彈低氣壓」逐漸接近關東地區，各地開始下雨，惡劣的天氣狀況自然也降低民眾外出的動力。圖／法新社

而29日自一早開始，更是睽違32年在3月底還降下瑞雪，北關東地區積雪5到10公分... — 而29日自一早開始，更是睽違32年在3月底還降下瑞雪，北關東地區積雪5到10公分，東京都內23區也出現1公分左右的積雪。圖為東京目黑區的住家屋頂被大雪覆蓋。圖／法新社

東京實施周末自肅的效果如何？對此，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30日也表示，「現階段要評價周末自肅的效果有點困難」，但已實施兩天外出自肅的東京都，在29日傍晚已經正式宣布該政策隔日（30日）繼續執行，而事實上原本在3月初即開始在家上班的企業，將會持續至四月中；也有許多尚未開始在家上班的企業改從30日開始進行，相當程度的配合日本政府政策。

不過包括交通事業、物流、百貨流通業、服務業等，由於業務形態的關係仍得要通勤上班，應對方式則為調整上下班時間，藉以避開高峰減少感染機率。日本內閣也針對現狀，由官房長官菅義偉在記者會上坦承，目前的疫情距離發布「緊急事態宣言」已經是臨界點，也因此日本政府呼籲民眾，務必配合政府「自肅」的期望，並稱「要對疫情的長期抗戰有所覺悟，（請求大家自肅）是為了避免實施更強硬的措施，而導致民眾生活不便的做法」。

但也有不少日本民眾猜測，這樣的狀況是否離真正的「封城」不遠了？事實上，30日已有不少電視節目，在討論東京是否會封城，萬一封城對民眾的生活與企業的影響有多嚴重。根據統計，如果東京封城一個月，預估將會損失5兆1千億日圓的GDP，封城範圍擴大至南關東地區（包括神奈川與千葉縣），更是高達8兆9千億日圓。而「不要不急，外出自肅」的措施，在沒有任何強制力的狀態下，又能夠達成什麼樣的成效，是否可以減少感染人數，值得持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