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櫻前線」：染病凋零？日本櫻花的消亡苦惱

2019/03/27 陳威臣

在眾所期盼下，氣象廳終於在3月21日上午10點左右，宣布東京的吉野櫻終於開花，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日本列島從南到北，美麗的染井吉野櫻，將大量綻放雪白淡粉的美麗花朵。

許多來自海外的觀光客，期待的就是訪日之時，得以看到滿開的櫻花，漫步在櫻吹雪的街道上，體驗日本人的賞櫻生活，並感受那所謂「在最美的時刻凋謝」的大和美學。然而最近日本的櫻花卻面臨極大的危機，有植病專家預言：或許最近數年之內，將再也看不到染井吉野櫻了。

染井吉野櫻誕生於江戶時代末期，當時是由位於駒込染井村（今東京都豐島區）的造園師與植木職人，將大島櫻與江戶彼岸櫻雜交配種而來。因為誕生於染井村、加上日本自以古來的賞櫻名所吉野山，所以將之命名為「染井吉野櫻」。

漫步在櫻吹雪的街道上，體驗日本人的賞櫻生活。圖為東京品川的中央公園賞櫻。攝影／... — 漫步在櫻吹雪的街道上，體驗日本人的賞櫻生活。圖為東京品川的中央公園賞櫻。攝影／陳威臣

染井吉野櫻的花型十分優美，而且花量相當多，剛開花時呈現淡紅色，但綻放時卻轉為雪白，也因此花辮凋謝時，宛如下雪一般，稱之為「櫻吹雪」，這樣的美景不但讓文人雅士無法忘懷，也讓民眾熱衷於櫻花季時，坐在樹下飲酒作樂，成為日本獨特的風情。

雖然日本有數百種櫻花品種，唯獨吉野櫻的獨特性，受到廣大民眾的喜愛。1962年成立的日本花之會，為了推廣綠化、並且讓各地都成為賞櫻名所，所以自1968年開始，向各地贈送吉野櫻的苗木，多年來已超過240萬株；這些苗木逐漸成長，也成為現今許多日本知名的賞櫻勝地了。

由於染井吉野櫻是人工培育出來的品種，本身無法結果繁殖，因此必須要透過嫁接或是扦插的方式讓苗木成長壯大。例如阿里山的吉野櫻，就是將吉野櫻的苗木嫁接在台灣本土的山櫻花之上。也就是說，目前全世界所有的染井吉野櫻，都擁有相同的品系與基因。

擁有相同的基因，讓所有的吉野櫻都具備相同的花型與色澤，而且同一地點的開花時間趨近一致，因此會看到吉野櫻同時綻放的景緻，加上所謂的「600度法則」：以2月1日起算，累計每一天的氣溫，只要到達600度，吉野櫻就會開花（北海道除外）。利用這樣的計算方式，以及吉野櫻的一致性，即可推算出所謂的開花「櫻前線」。

吉野櫻的美景，可以說是日本的園藝職人們集體智慧的結晶。但相同的基因，卻也導致吉野櫻對於病蟲害毫無抵抗力，如果其中一棵得病，就很容易讓一整片吉野櫻全部死亡，例如「天狗巢病」（てんぐ巣病）。

天狗巢病的正式學名為「簇葉病」，主因是受到一種子囊菌（學名為Taphrina wiesneri）的侵襲，造成吉野櫻的枝條節尖變短，發芽處過度分枝與徒長，樹葉過度增生但卻縮小且軟弱。如此不斷地增長，在櫻花的花期本來應該是雪白一片，但罹患天狗巢病的病株，卻是大量的綠葉與櫻花同時出現。

天狗巢病會導致枝條節尖變短，發芽處過度分枝與徒長，樹葉過度增生但卻縮小且軟弱。 ... — 天狗巢病會導致枝條節尖變短，發芽處過度分枝與徒長，樹葉過度增生但卻縮小且軟弱。圖／日本花の会

如此一來，植株本身會因此逐漸衰弱，如果放置不處理，最後還會導致枯死。目前天狗巢病並沒有特效藥，也無防治的方法，加上吉野櫻對於天狗巢病毫無抵抗能力，是最容易罹病的樹種，所以一旦得病，只能將罹患天狗巢病的部分砍除，僅能治標而無法治本。

除了天狗巢病之外，由於人工育種的染井吉野櫻壽命僅60至80年，而且吉野櫻樹齡超過50年之後會逐漸衰老。目前的染井吉野櫻，絕大部分都是戰後種植的，而且多達200萬棵，還是1960年代末期由日本花之會贈送的苗木，如今樹齡大多已超過50年。

像是位於埼玉縣幸手市的權現堂公園，這裡不但有上千棵吉野櫻，還有大片油菜花海，是關東地區相當受歡迎的賞櫻名所，每年有超過100萬人到訪。然而這裡的櫻花樹是在1949年之後陸續種植，樹齡都超過60年以上，因此近年陸續出現櫻花樹不堪強風吹襲而傾倒的意外。

埼玉縣幸手市的權現堂公園，這裡的櫻花樹是在1949年之後陸續種植，樹齡都超過60... — 埼玉縣幸手市的權現堂公園，這裡的櫻花樹是在1949年之後陸續種植，樹齡都超過60年以上。圖／県営権現堂公園

人工育種的染井吉野櫻壽命僅60至80年。圖為賞櫻名所：和歌山紀三井寺的櫻花。攝... — 人工育種的染井吉野櫻壽命僅60至80年。圖為賞櫻名所：和歌山紀三井寺的櫻花。攝影／陳威臣

此外，台灣遊客相當熱愛的目黑川櫻花，沿著河岸共有2,300棵櫻花樹，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染井吉野櫻，而且有1,000棵樹齡超過50年，正面臨老化問題。因此目黑區役所從去年開始，將42棵樹齡過老的櫻花樹砍除，並種植新的櫻花，只不過替換一棵就得花掉100萬日圓（約新台幣28萬），如果要將沿岸2,000多棵吉野櫻替換掉，得要花到數億日圓的可觀經費。

不僅如此，吉野櫻還面臨到外來種生物的威脅，讓許多日本的植病專家憂心忡忡。如果情況持續惡化，很有可能在20年後日本將無櫻可賞。這種外來種的昆蟲稱之為「首赤艷天牛」，原產於中國、越南北部、朝鮮半島與蒙古等地，因跟隨著進口木材等途徑，入侵非產地的日本境內。

首赤艷天牛的成蟲壽命約2個月，每次產卵高達1,000顆，是日本原生種天牛的10倍，因此繁殖力超強，在日本也幾乎沒有天敵。由於首赤艷天牛會將卵產在薔薇科木本植物的表面（如櫻、桃、梅、蘋果等），幼蟲孵化後再鑽到樹幹的木質部生活1至3年，並隨著導管逐漸啃食樹幹，宛如環狀剝皮一般，最後導致樹木無法吸收水分而枯死。

2012年在愛知縣發現了首赤艷天牛的蹤跡，之後幾年陸續在東京、埼玉、群馬、栃木、大阪、德島等地出現，並且開始肆虐抵抗力較弱的染井吉野櫻。像是位於群馬縣館林市的館林高校前，原本種植了28棵吉野櫻，每到春天總是綻放美麗的花朵，然而近年卻因首赤艷天牛的肆虐，導致櫻花樹逐漸枯萎，當局擔心樹倒傷到學生，因此先後砍掉了6棵櫻花樹。

此外，館林高校附近的東武珍寶花園（Tobu Treasure Garden），園內40棵櫻花樹全都遭殃，結果去年只得全部砍掉，導致今年無櫻可賞。根據統計，光是群馬縣境內，2017年夏天有682棵吉野櫻遭首赤艷天牛的入侵，隔年夏天，居然暴增到1,510棵，數量增加一倍。

由於危害過大，日本政府在2018年1月，將首赤艷天牛指定為「特定外來種生物」，並且想辦法將其撲滅，甚至於鼓勵民眾協助政府捕捉害蟲，每抓一隻給予獎金，另外也在樹木主幹圍上攔網，讓首赤艷天牛無法靠近產卵。

為了解決日本列島的櫻花危機，部分地方政府開始展開對策，希望能夠解決相關的問題。例如位於東京都國立市的櫻花通，這裡在1960年種了200棵的吉野櫻，近年因為樹齡老化，加上部分植株罹患天狗巢病，讓當地的吉野櫻數量逐漸減少。

為了解決日本列島的櫻花危機，部分地方政府開始展開對策。圖為東京飛鳥山與東北新幹線... — 為了解決日本列島的櫻花危機，部分地方政府開始展開對策。圖為東京飛鳥山與東北新幹線附近的櫻花景色。攝影／陳威臣

日本花之會提出新的方案，那就是將原本的染井吉野櫻，直接替換成新品種，那就是有日本櫻花救世主之稱的「神代曙」。神代曙是在東京都調布市的神代植物園，所培育出來的櫻花品種，並在1991年命名。

神代曙的花型與色澤與染井吉野櫻類似，而且花期也雷同，更重要的是有極強抗病性，不易罹患天狗巢病，這讓神代曙成為代替染井吉野櫻的最佳選擇。國立市決定，要將櫻花通現存的183棵在2023年之前，全面替換成神代曙。

然而日本人對染井吉野櫻還是有深厚的感情，就這樣全部砍掉，還是有民眾會覺得可惜，希望能夠將吉野櫻留下。因為這份情感，國立市最後採取的方案是，只替換掉有傾倒危險的33棵，讓染井吉野櫻與神代曙同時並存。當然，如果真的要讓神代曙全面取代染井吉野櫻，不但費時費力，同樣也還得花上可觀的經費，只是面臨吉野櫻即將消失的危機，似乎也是不得不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