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機亞馬遜雨林的奇蹟生還：叢林深處的哥倫比亞武裝威脅

2023/06/21 轉角說

載著一家人的小飛機5月1日於亞馬遜雨林中失事，機上三名成人陸續罹難，其中四名哥倫... — 載著一家人的小飛機5月1日於亞馬遜雨林中失事，機上三名成人陸續罹難，其中四名哥倫比亞原住民孩童於雨林中求生40天候終於獲救。左圖為年紀最大、13歲的孩子萊斯利（Lesly）在獲救後於醫院畫下的圖畫，圖中包含一隻至今仍失蹤的搜救犬威爾遜（Wilson）。圖／Colombian ministry of defence、路透社

「墜機亞馬遜雨林，40天後奇蹟生還的孩子們，深處的恐懼是『哥國武裝分子』...」2023年5月1日，4名哥倫比亞孩童跟著母親和一位親戚搭上了一架小飛機，從哥倫比亞東南部的阿拉拉誇拉（Araracuara）往北飛，未料小飛機失事、墜機到一片亞馬遜原始雨林中。機上3名成人全數罹難，唯有4名孩童倖存。

這些孩子的年齡分別為13歲、9歲、4歲及11個月——13歲的姊姊萊斯利（Lesly）帶著弟妹離開墜機現場，在亞馬遜雨林中自己求生。萊斯利以髮帶綑綁樹枝、搭建臨時帳篷給弟妹遮風擋雨；他們也以木薯粉、種子及野果為食。飛機失事後歷經40天，直到6月9日搜救隊伍才終於找到4名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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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倫比亞政府將這場搜救任務名為「希望行動」（Operation Hope），出動了150名士兵、200名來自原住民志工、10隻搜救犬，在範圍323平方公里的搜救範圍內極力尋找失蹤的兒童。搜救過程中，一度發現孩子們遺留的奶瓶、剪刀、髮帶，以及萊斯利的腳印，另外還有吃剩的水果。搜救團隊除了透過飛機投放了1萬份印有西班牙語及維托托語、有關求生技巧的的傳單，也使用擴音器播放外婆事先錄製好的錄音，希望孩童們聽見外婆的聲音後能夠放心。6月9日下午四點左右，軍隊的無線電開始響徹，搜救人員在無線裡面喊了四次行動口號「奇蹟」，證明四名孩童奇蹟似地活下來了。

回看搜救行動使人質疑，為什麼會進行這麼久？事後搜救團隊也發現曾一度非常接近四名孩童的所在位置，卻沒有發現他們。根據搜救人員，原因也許和雨林的自然條件有關，這片荒涼的原始雨林中樹木平均高度為40至50公尺、且密集度難以讓陽光透入，因此搜救行動艱難。另外一說是，孩子看見身穿軍綠色制服的搜救團體以為是武裝份子。為什麼身穿制服的搜救隊會挑起孩子們的敏感神經？在偌大的亞馬遜原始雨林中會有多少武裝分子出沒？而這些武裝團體，又是如何影響和威脅到哥倫比亞的兒童？

2023年6月9日搜救隊員找到孩子們後在飛機上提供緊急醫療援助，並將其載往首都波... — 2023年6月9日搜救隊員找到孩子們後在飛機上提供緊急醫療援助，並將其載往首都波哥大進行救治。圖／路透社

希望行動的搜救犬威爾遜（Wilson）目前仍下落不明，右圖為獲救孩子畫作中的威爾... — 希望行動的搜救犬威爾遜（Wilson）目前仍下落不明，右圖為獲救孩子畫作中的威爾遜。圖／路透社、Colombian ministry of defence

▌武裝份子如何威脅孩子？

在雨林中求生後獲救的孩子們，父親就曾受到武裝分子的威脅，因此不難想像孩子們可能反射性地躲避穿著軍綠色制服的搜救隊員。《紐約時報》報導，父親在他們的家鄉阿拉拉誇拉（Araracuara）曾被FRAC分支「Carolina Ramiréz Front」威脅。這個團體常以暴力威脅村民、並強行帶走兒童加入組織成為童兵，因此這次試圖將孩子們帶離此地。根據聯合國兒童與武裝衝突觀察名單組織（The Watchlist on Children and Armed Conflict），哥倫比亞武裝團隊持續在該區招募、訓練兒童兵，也會襲擊村莊、對婦女和孩童施以性暴力、攻擊當地學校等等。

根據聯合國關於在武裝衝突和緊急情況下保護兒童和婦女的宣言，在戰爭、內亂、武裝衝突以及其他緊急情況下，兒童和青少年同樣受到保護。也明確指出，招募不滿15歲的兒童加入武裝部隊，或利用他們積極參加衝突行動，是一種戰爭罪刑。此外根據哥倫比亞法律，教育場域禁止被任何人作為軍事用途，然而仍有許多武裝分子襲擊當地學校，並在學校中宣傳軍事活動、進而招募兒童成為組織成員。此外，許多武裝份子持續以暴力脅迫教職人員，1991年至2011年共有871名老師在保護兒童的過程中死亡。

當地武裝組織招募兒童的年齡也是令人震驚，平均年齡是11歲，最小的甚至只有2歲。此外，對兒童的強暴及性暴力事件也一直存在，尤其是原住民女孩或非裔哥倫比亞女孩更容易成為武裝分子實施性暴力的對象，讓許多兒童身心嚴重受創。但官方不但無法有效阻止武裝份子入侵學校，甚至抱持漠視態度——例如The Watchlist報告《No One to Trust》舉出案例表示，有三名年齡介於13歲到16歲的男孩在哥倫比亞中部地區被招募進武裝組織，並進行嚴苛的軍事訓練。即使家長向政府求救，但是並未獲得回應，種種冷淡回應讓許多家長早已對官方失去信心。

直至近期，雖然武裝份子嚴重侵害兒童的案件數已經減少，但是招募及訓練童兵、虐待兒童的事蹟仍然持續。聯合國安理會在2022年表示，2019年下半年發生101起嚴重侵害兒童案例、2020年為208件，而2021年上半年則是74件。總共383個案件中，有220位兒童淪為童兵；142人遭到殺害、虐待、施以性暴力，或是遭到綁架。另外哥倫比亞國營的哥倫比亞家庭福利研究所（ICBF）則表示，從2016年以來該組織記錄了1,166 起招募兒童加入武裝分子的案例，且實際情況可能更加惡劣。

左翼游擊隊FARC長年掌控哥倫比亞製毒經濟，2016年簽訂和平條約後必須「解甲歸... — 左翼游擊隊FARC長年掌控哥倫比亞製毒經濟，2016年簽訂和平條約後必須「解甲歸田」和主動交出古柯田資訊，然而直至今日FARC前成員仍分布在武裝團體中，毒品交易也持續在檯面下進行。圖／法新社

▌哥倫比亞武裝份子的興與衰

過去半世紀以來，哥倫比亞一直處在漫長的血腥衝突當中。反叛組織「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FARC）多年來製造動亂與政府對抗，即使波及數十萬名無辜平民仍不停歇。即使FARC在2016年在簽署和平協議後已同意放下武器解散，然而其分支及派系至今仍蔓延在哥倫比亞各地。

1948年4月9日，哥倫比亞的左派領袖蓋坦（Jorge Eliecer Gaitán）遭到暗殺，正式引爆國內保守黨和自由黨之間的血腥衝突，十年之中哥國動盪不安、貧富不均、貪腐嚴重，使更多農民加入共產黨，1964年也正式成立「革命武裝力量」（FARC）。冷戰時期FARC獲得蘇聯及古巴支持，在全盛時期成員人數高達1萬7千人，也曾經控制哥倫比亞高達40%的國土面積。

FARC長期透過設置炸彈地雷、洗劫村莊等等來抵抗正規軍的圍剿，為了威脅政府，也常藉由綁架政治人物、軍人及警方作為換囚的籌碼，然而許多遭受波及的都是最無辜的平民。在冷戰後蘇聯垮台，FARC失去了大量資金援助，因此更仰賴透過俘虜、綁票方式以換取軍費，或甚至涉入毒品交易。其中形成了各種不人道的事蹟，例如刑求人質、對平民無差別殺害等等，使得大約22萬的平民死於衝突中、也導致700多萬人流離失所。

FARC的殘暴手段使他們逐漸失去民意基礎，也引發了國際的震撼譴責。哥倫比亞當局、美國、歐盟等都逐漸認為他們不只威脅當地政府，更危及數十萬無辜的生命，因此正式定義FRAC為恐怖主義組織。

照片拍攝於1999年10月6日，當時有100多名武裝分子佔領了考卡省城鎮西爾維亞... — 照片拍攝於1999年10月6日，當時有100多名武裝分子佔領了考卡省城鎮西爾維亞（Silvia），圖為一群孩子與哥武成員坐在一起。圖／美聯社

2016年哥倫比亞政府在挪威和古巴的居中協調之下與哥武展開達成和平協議。圖為哥倫... — 2016年哥倫比亞政府在挪威和古巴的居中協調之下與哥武展開達成和平協議。圖為哥倫比亞時任總統桑托斯（左）及哥武指揮官希門尼斯（右），在古巴時任總統卡斯楚（中）鼓勵下握手。圖／美聯社

2002年，哥倫比亞前總統烏里韋（Alvaro Urirbe）上台後加強打擊FARC，加上美國在後冷戰時期對哥倫比亞加強軍援力道，使烏里韋自2002年至2010年間的圍剿作戰逐一擊斃FARC領導人，也讓FARC節節敗退。2012年開始，哥倫比亞政府時任總統桑托斯（Juan Manuel Santos Calderón）在挪威及古巴的居中協調之中與FACR展開漫長的和平談判。

2016年6月，哥倫比亞政府和FARC雙方簽署停火協議，並在8月於古巴首都哈瓦那（Havana）達成全面和平協議。桑托斯政府說服FARC全面解除武裝，並接受聯合國及哥倫比亞政府的安置計畫，也要求配合當局取締毒品產業等等。協議也同意對FARC成員實施如同特赦的「特別條例」，更無條件讓部分成員獲得國會保障席。

然而哥倫比亞人民卻不願意為這份和平協議背書。2016年10月舉行全民公投，公投題目為「你是否支持結束衝突的最終協定，以建立穩定持久的和平？」，並給選民「是」與「否」兩種答案選擇。公投結果令人非常錯愕——49.8%選民投下「是」、50.2%選民投了「否」。投下「否」的部分原因是對「正義」的認知落差，例如「特赦」FARC成員及無條件給予國會席次都引起民眾不滿。也因此，哥倫比亞人民否決了這份將終結長達半個世紀的和平協議。

即使哥倫比亞人民拒絕和平協議，但FARC仍決定在2017年解散，成立極左翼政黨「大眾革命替代力量黨」。不過，在過去一連串的和平談判真的有帶來和平嗎？許多當年拒絕接受和平協議的內部成員分裂出來成立分支及派系，直至今天仍在國內製造衝突——截至2023年4月，哥倫比亞仍有17,600人分布在當地四大武裝團體與23個幫派組織中——毒品交易也在檯面下持續進行，廣闊的亞馬遜雨林中最終仍是毒梟、黑幫與武裝衝突的戰場、佈滿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