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禧年榮歸主懷：教宗方濟各，熱愛足球的阿根廷人，與黑歷史的悔恨（1936－2025）

2025/04/21 轉角說

2019年方濟各在會見義大利足協 (FIGC) 成員和《米蘭體育報》時旋轉一顆足球。圖／美聯社

「在2025的禧年，教宗方濟各榮歸主懷。」全世界天主教徒的精神領袖，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於2025年4月21日逝世，享壽88歲。而就在訃聞公告前一日的4月20日復活節，教宗方濟各才在梵蒂岡聖彼得廣場乘坐專車，接受民眾的歡迎，這是教宗在撐過嚴重的雙側肺炎病情之後首次公開與信徒接觸，同日他還在羅馬與美國副總統范斯（JD Vance）會晤，孰料隔日梵蒂岡即公布訃聞。

梵蒂岡卡米倫戈省樞機主教費雷爾（Kevin Ferrell）4月21日公告的訃聞寫著：「今晨7時35分，羅馬主教方濟各回到天家，他終其一生服事於主和教會。」

「宗座教導我們以忠誠、勇氣和普世的愛來實現福音的價值，尤其是面對最貧窮、最弱勢者。我們非常感激宗座作為主耶穌真正門徒的榜樣，並將他的靈魂託付給獨一的上帝和無限仁慈的愛。」

2025年4月20日，教宗方濟各接見美國副總統范斯，孰料隔日梵蒂岡即公布訃聞。圖／法新社

教宗方濟各本名喬治．馬里奧．伯格里奧（Jorge Mario Bergoglio），出生於1936年阿根廷，其原生家庭是義大利裔的阿根廷移民。所有奉獻於教會的人，都有一段感召啟發的故事，方濟各在幼年時即受呼吸道病症所苦，並且因為感染而切除了一小部份的右肺。大病初癒之後越感與神親近，1958年22歲的伯格里奧加入耶穌會，在神學院中修習。1969年33歲時正式晉鐸（晉封為神父），在後來的70年代，伯格里奧擔任阿根廷耶穌會省會會長，然而70年代這段期間卻也因為阿根廷軍政府恐怖統治的「骯髒戰爭」，伯格里奧也被後世質疑曾出賣他人。

1998年成為布宜諾斯艾利斯總主教，而後沒多久在2001年，由時任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擢陞為樞機。繼任若望保祿二世的教宗本篤十六世，在2013年因身體健康因素辭去教宗職位，於是梵蒂岡展開遴選教宗的選舉「秘密會議」（Conclave），在經過5輪投票之後，由來自阿根廷的伯格里奧勝出，選用聖人「方濟各」（Francis）為名，成為第266任教宗，也是第一位出身拉丁美洲的教宗。

教宗方濟各上任以來，一反過去天主教保守的形象，特別在婚姻、性別平權、信仰多樣性等議題上抱持包容性的看法，尤其在對於同性戀的態度，方濟各相比過去的天主教會更為開明接納，贏得不少大眾的青睞，同時也導致了保守派的批評與反對。更甚者，也有人直接公開批評方濟各是「異端」、還發動匿名黑函攻擊（詳情參閱：〈教宗方濟各，散播異端的推手？天主教保守派的逆襲〉）。

不過教宗方濟各面對這些內外部的壓力，仍是抱持樂觀的態度：「我當選教宗以來，從未失去過平安。我知道有人不喜歡我的行事作風，但我諒解這一點，思考方式不計其數，這既合情合理又符合人性，這是一份財富。」

在各項社會與政治議題中，教宗方濟各完全不吝於表達立場。例如近年2022的烏俄戰爭，教宗譴責俄羅斯的侵略和呼籲和平談判（儘管被外界認為不太有用），在加薩戰事上，也罕見批評了以色列過於激烈的做法，讓他招致不少爭議。而在墮胎議題方面，方濟各則是抱持與天主教會一致的反對意見。此外對於敏感的中國議題，教宗方濟各近年與北京展開協議、希望能拿回中國教區的主導權，在各種可能與中國妥協的背景下，使得聲援中國人權迫害、或是香港的民主運動者，對方濟各感到懷疑。

方濟各任內最大、最棘手的難題，是在他任內以來接連爆出的天主教會性侵醜聞。儘管許多案件發生時間早於他的任期，但對於這些醜聞的調查與補償，以及長期以來天主教會掩蓋事件的結構性問題，讓教廷的形象大受打擊，也失去了社會大眾甚至是教友的信心。

右圖：1948年12歲正於慈幼學院就讀的方濟各。左圖：1958年拍攝於布宜諾斯艾利斯郊區的耶穌會神學院。圖／維基共享

▌熱愛足球的教宗

教宗方濟各是阿根廷人，1936年12月17日出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他是首位來自拉丁美洲的教宗（在他之前的1,200多年，羅馬天主教會的教宗均來自歐洲）。或許一如他的家鄉那熱情奔放的南美風情，教宗在教會裡也是一名審時度勢的改革者，對於諸如同性戀等教會長期抱持保守觀點的議題，教宗的態度相較過去的教會，顯得較為開明。

毫不令人意外地，身為阿根廷人的教宗方濟各也是一名足球迷，支持的球隊是阿根廷甲級聯賽的聖羅倫素足球隊（San Lorenzo），他還擁有球隊會員資格，會員編號：88235N-0。教宗向來大方表達自己對足球的喜愛，例如在自傳《生命：我在歷史裡留下的故事》（暫譯，英文書名Life: My Story Through History）當中，教宗提到曾經接與上一代的阿根廷球王馬拉度納（Diego Maradona）見面——事實上，教宗方濟各以一整章的篇幅談論這位全阿根廷人心目中的英雄。

眾所周知，馬拉度納在為阿根廷贏回世界盃冠軍的1986年，在與英格蘭國家隊的比賽中那顆「上帝之手」的進球不僅為阿根廷國家隊帶來賽場的突破，也在此後留下無數爭議，而教宗方濟各自述在梵蒂岡接見馬拉度納時，便打趣問他：「所以，犯罪的是哪一隻手呢？」

馬拉度納向來不諱於表達他對政治和公共事務的看法，在前教宗若望保祿二世（John Paul II）在位時，馬拉度納就曾經批評過梵蒂岡，認為教廷沒有與窮人站在一起，他曾經形容教廷「住在金色的天花板下，挺著大肚子去貧窮國家親吻小孩」，相當不以為然。直到2013年第一位阿根廷人教宗，也就是方濟各上任，馬拉度納才恢復對教廷的信心，並數次去梵蒂岡晉見教宗方濟各；2020年馬拉度納過世時，梵蒂岡發出的追悼將他稱為「足球詩人」。

除了對足球的熱愛之外，教宗也喜愛阿根廷國民飲料馬黛茶、喜歡吃肉、喜歡吃甜食，尤其喜歡阿根廷的國民甜點阿爾法赫（alfajore）——這是一種中間裹著焦糖牛奶醬的餅乾，外層還包上一層巧克力。

2022年5月19日方濟各出席羅馬宗座傳信大學國際教育運動啟動儀式，圖中持球者為圖為阿根廷足球員羅德里奎茲（Maxi Rodriguez ）。圖／美聯社

圖為2014年馬拉度納與教宗方濟各會面。2020年馬拉度納過世時，梵蒂岡發出的追悼將他稱為「足球詩人」。圖／法新社

▌黑歷史爭議：「骯髒戰爭」出賣他人？

教宗方濟各家族是在1929年為逃避獨裁者墨索里尼的法西斯統治而搬遷至阿根廷。伯格里奧在1958年3月11日加入耶穌會（他也是首位出身耶穌會的教宗），之後在位於布宜諾斯艾利斯郊區的耶穌會神學院學習，在就讀神學院期間，伯格里奧曾經愛上一名女孩，還曾因此短暫對自己的宗教生涯產生困惑，其後他仍下定決心終身服事天主，1969年12月13日伯格里奧晉鐸。

在1976年至1983年阿根廷「骯髒戰爭」期間，伯格里奧曾擔任阿根廷耶穌會領袖，2013年有人權組織指控伯格里奧出賣2名耶穌會教士——尤里奧（Orlando Yorio）和哈利克斯（Francisco Jalics）神父。

這2名神父在1976年遭軍政府逮捕，尤里奧獲釋後撰寫正式報告給羅馬耶穌會，描述自己與哈利克斯怎麼被軍方抓走、灌藥、凌虐、拘禁長達5個月之久，最後半裸地被拋棄在野外，2人確信自己是遭伯格里奧出賣，並表示當時有許多關於2人的謠言，他們曾請伯格里奧闢謠，伯格里奧答應要求卻沒有伸出援手，反倒加劇謠言。另一份1979年的政府機密備忘錄則顯示，伯格里奧向軍政府告密，指控尤里奧與哈利克斯涉嫌與游擊隊合作。

伯格里奧強烈否認該指控，他表示自己當年去見軍政府為的是營救2人，而阿根廷法庭也針對此事展開調查，調查結果為伯格里奧未涉入獨裁罪行。2000年時，伯格里奧曾公開表示，阿根廷天主教會需要「為在獨裁統治年代犯下的罪惡公開表示悔過」。

在描寫已故前教宗本篤十六世（Pope Benedict XVI）與教宗方濟各之間互動、對上帝旨意展開激辯的電影《教宗的承繼》當中，此段在骯髒戰爭期間的經歷被描述為教宗方濟各長年以來心裡最大的痛悔。

▌教宗過世之後：「秘密會議」即將開幕

教宗方濟各為第266任教宗，2013年經由天主教會最高階神職人員——樞機主教團（College of Cardinals）召開的「秘密會議」（Conclave）選出，僅就任12年即逝世。

樞機主教全為男性，通常由教宗親自任命或祝聖為主教，目前全球共有252位樞機主教，但具備選舉和被選舉資格的樞機為138位，超過80歲者沒有投票權，僅可參與討論。教宗當選門檻為最少三分之二樞機選舉人票。儘管過程極為神秘，仍有不少大眾影視作品為世人揭開背後的政治攻防與派系鬥爭，例如2019年《教宗的承繼》（The Two Popes）、2024年《秘密會議》（Cardinal）等等。

當教宗逝世或辭職，樞機主教團會被迅速召集至梵蒂岡，接著展開位於西斯汀禮拜堂（Sistine Chapel）的選舉會議，由每位樞機主教會投票支持心中人選，直到產生多數共識決為止。此過程沒有限制，可能耗費數天，也有過長達數週或數個月、期間甚至有樞機過世的紀錄。這段期間，全球教會則由樞機主教團負責治理。

秘密會議期間，外界唯一窺知選舉進展的方式，就是每天兩次觀察禮拜堂外焚燒選票的煙霧，黑煙代表尚未選出，白煙則象徵已確定新教宗人選。白煙升起後1小時內，新教宗就會現身於聖彼得廣場上方陽台，並由一位資深樞機主教以拉丁文說出「我們有教宗了」（Habemus Papaml）。這位樞機也會介紹新教宗自行選擇的新名字，例如教宗方濟各本名為Jorge Mario Bergoglio，但他選擇以「方濟各」為名，以紀念亞西西的聖方濟。

教宗一職並不支薪，但所有生活起居費用與出訪行程費用皆由教廷支付。原則上，教宗是終身職，歷史上僅不到10位教宗提前辭職，最後一位就是前任教宗本篤十六世（Benedict XVI），他也是600年來首位辭職教宗。由於天主教沒有規範退休教宗的角色，當時一度引發「兩位教宗」權威孰大的輿論好奇。後來本篤十六世使用「榮休教宗」（Pope Emeritus）一稱，教宗方濟各也形容他「就像家中充滿智慧的爺爺」，化解爭議。

傳統上，教宗的葬禮相當隆重，不過教宗方濟各向來以儉樸著稱，不久前才批准簡化了自己的葬禮流程。根據規定，教宗本需安葬在由柏木、鉛和橡木製成的三層棺木中。但教宗方濟各選擇了一副內襯為鋅的簡單木棺。他也拒讓自己的遺體放在聖彼得大殿靈台（catafalque）中供公眾瞻仰，而是允許哀悼者在打開棺蓋的情況下向其致意。方濟各也選擇葬於羅馬四座主要教宗聖殿之一的聖母大殿（Basilica of St Mary Major），是100多年來首位不會葬於梵蒂岡的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