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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流亡的巴勒斯坦難民:《邊境風暴》與75年未解的人道問題

2025/08/11 張景安

《邊境風暴》主角查帝拉(右)和表弟雷塔從巴勒斯坦難民營走向涉險犯難的未知路,此片融合難民題材與兄弟情誼,光榮入選坎城導演雙週並獲國際好評,目前將於8月22日在台上映。  圖/佳映娛樂
《邊境風暴》主角查帝拉(右)和表弟雷塔從巴勒斯坦難民營走向涉險犯難的未知路,此片融合難民題材與兄弟情誼,光榮入選坎城導演雙週並獲國際好評,目前將於8月22日在台上映。 圖/佳映娛樂

巴勒斯坦難民問題是當代中東第一起大規模、長期延續且至今仍未能解的人道問題。據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作署(UNRWA)統計,全球巴勒斯坦難民人數共計590萬人,其中約三分之一、超過150萬的巴勒斯坦難民,是居住於該署在加薩、西岸、敘利亞、黎巴嫩及約旦成立的58個難民營中,其他巴勒斯坦人則是和收容國當地民眾共居於城市。

雖然於近代至20世紀前,巴勒斯坦地區從未有過單一主權獨立國家,但透過不同時期當地統治者所留存之數據皆可顯示,阿拉伯人一直以來都是該區域的絕對多數人口,此為不爭事實,也被視為是當地不同世代阿拉伯人共同的家園。

然而,千年以來居住當地的「原生巴勒斯坦人」被迫成為難民之因,肇始於1948年,以外來猶太人口為主的猶太族群,於巴勒斯坦區域透過戰爭手段建立以色列國,並且以武力強制驅趕為數約75萬的當地巴勒斯坦人至其他國家,同時造成5至7萬不等的國內流離失所人口所致。而後又因以色列政府長期對巴勒斯坦人的壓迫、控管和限制,使得巴勒斯坦人流亡在外,有家而不得歸。

許多巴勒斯坦家庭自1948年以來就一直居住在難民營社區。圖為兩名巴勒斯坦男孩在東耶路撒冷UNRWA轄下的難民營學校內玩耍。 圖/美聯社
許多巴勒斯坦家庭自1948年以來就一直居住在難民營社區。圖為兩名巴勒斯坦男孩在東耶路撒冷UNRWA轄下的難民營學校內玩耍。 圖/美聯社

▌阿拉伯國家的態度變化

阿拉伯國家對這些巴勒斯坦難民的態度,則是歷經不同的轉變。衝突之始的數十年,正值區域內的阿拉伯民族主義高漲,幾乎所有阿拉伯國家對巴勒斯坦問題皆展現強力支持,產油國甚至不惜以石油禁運作為籌碼,試圖改變西方對以色列支持的立場,也曾透過幾次與以色列的交戰,嘗試協助巴勒斯坦人回到自己的家園,但最終都以失敗收場。

隨著巴勒斯坦人流亡於外的時間延長,居住於約旦、科威特的巴勒斯坦難民和收容國政府之間,也產生了政治問題,後者忌憚於巴勒斯坦難民的存在,甚至驅逐境內原先所收容的巴勒斯坦人。進入21世紀後,川普第一任期期間倡導的所謂以阿和平方針,承認以色列的阿拉伯國家從1990年代僅有兩個(埃及、約旦),2020年增加到6個(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巴林、摩洛哥、蘇丹)。(延伸閱讀:約旦河「兩岸一家親」?(上):約旦和巴勒斯坦的恩怨分合

又,近期爆發以色列政府對加薩民眾的種族屠殺式的暴行,也未見任何一個阿拉伯國家願意開啟國門,收容那些受盡荼毒、命懸一線的加薩民眾。種種跡象皆可得見,阿拉伯國家政府面對巴勒斯坦問題,現今所剩的多是口號式鼓勵,少有實質協助。這也讓巴勒斯坦人欲回歸家園的夢想,更幾乎成為一種奢侈的願望。

在回到家園的情況渺茫,收容國態度又曖昧不明的情況下,部分巴勒斯坦人被迫二度踏上逃難的旅程,去尋找另一個可以安身立命之地。這就是近期上映電影《邊境風暴》(To a Land Unknown)所探討的面向:那些流亡於歐洲的巴勒斯坦難民。

▌流亡經驗重現銀幕

《邊境風暴》是由巴勒斯坦裔丹麥導演馬赫迪・弗萊費爾(Mahdi Fleifel)所拍攝的劇情片,因為導演自身的流亡成長經歷,電影頗為完整地呈現由難民視角下的真實世界。

此片講述兩位來自黎巴嫩難民營的巴勒斯坦兄弟,在雅典社會邊緣掙扎求生的故事。他們懷抱著對德國新生活的渴望,試圖逃離困境。然而現實的壓力步步進逼,迫使他們鋌而走險,在道德與情誼的試煉中,經歷了關係的崩解與轉變。曾經,他們肩並肩坐在山頂神殿,俯瞰塵世,勾勒心中的願景,世界彷彿盡在腳下;然而,他們卻從未被世界好好接住。

需要說明的是,就分布數量而言,如主角兄弟查帝拉和雷塔一般,逃往歐洲國家的巴勒斯坦難民相較於其他國家的難民來說是少數(但不代表他們不重要)。

這種情形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巴勒斯坦難民問題在國際上屬於UNRWA的管理職責。當他們逃往至歐洲,當地政府會以這些人自願離開UNRWA轄下保護為由,認為他們不需要接受歐洲國家庇護,而拒絕他們的難民庇護申請。2019年就曾有巴勒斯坦難民家庭逃至保加利亞,當地政府以上述理由不給予庇護,更說明若他們需要庇護,可以再回去UNRWA所在的國家申請協助。

這樣爭議性的庇護規則,在2024年的歐洲聯盟法院中再度被提及討論,新的法院判決也說明,若巴勒斯坦難民可以指出原本的UNRWA不再能提供他們庇護的話,便可適用歐洲的難民保護法規。但這也是相對新穎且須待更多檢驗的一個判決。

2025年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難民營社區,雖然還能過上生活,但在收容國種種限制下,好幾個世代的巴勒斯坦人被困在此處難以安身立命。 圖/路透社
2025年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難民營社區,雖然還能過上生活,但在收容國種種限制下,好幾個世代的巴勒斯坦人被困在此處難以安身立命。 圖/路透社

歐陸巴勒斯坦難民較少的原因之二,在於以色列對加薩和西岸巴勒斯坦人的監禁。在這兩個區域居住的巴勒斯坦人民,以色列政府對他們的出入境掌有完全的決定權,沒有獲得以色列政府的同意下,該兩區的巴勒斯坦難民是無法自由離開、出國,更遑論逃難前往歐洲大陸。故電影中所描述的歐洲巴勒斯坦難民,大概人數總計20萬多,相較敘利亞100多萬的難民來說是相對少數。

而歐陸巴勒斯坦難民的來源,較多是來自非以色列控管的阿拉伯國家,像是敘利亞或黎巴嫩難民營中的巴勒斯坦人,因為社會經濟層面的限制或政治環境的情勢變化而面臨生存危機,比如說黎巴嫩遲至2010年才立法允許巴勒斯坦難民求職,並且禁止難民從事醫藥、法律或工程等專業領域,只能從事低薪、低技術且低保障的工作;又或者敘利亞內戰10多年造成的動盪不安,都迫使他們為了生存與生計,不得不再度啟程逃往下一個國家。

《邊境風暴》也刻劃了這樣的情景,希望能夠逃去其他國家的難民們,不僅需要給付走私者數千至數萬美元才能偷渡,但更令他們憂心的,卻是那一筆筆歷經千辛萬苦才攢下的偷渡費,可能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甚至在通往希望的暗道上,遭無良的蛇頭榨取殆盡,連最後的生命安全也遭吞噬。

《邊境風暴》刻劃難民兄弟流亡的情感掙扎,難以從殘酷現實脫身而逐漸沉淪,那是距離自由最近、也最遙遠的一段路。 圖/佳映娛樂
《邊境風暴》刻劃難民兄弟流亡的情感掙扎,難以從殘酷現實脫身而逐漸沉淪,那是距離自由最近、也最遙遠的一段路。 圖/佳映娛樂

如同片中故事情節,難民流亡於外,多數會面臨許多令人唏噓、感慨涕泣之事。舉凡與親人的分別、收容國中的文化衝擊、來自當地人的歧視或攻擊、工作上的走投無路、經濟上的無助、難民彼此的競爭、性剝削以及對未來的惶恐與不確定,種種壓力,無時無刻重壓於這些被迫出走卻又渴求霎那安寧的難民身上,那些如同你我的血肉之軀,因為家園被毀,只能受盡苦痛和疲憊。

如片中所見,查帝拉和雷塔兩兄弟與遠在黎巴嫩的家人通話時,即便身處雅典的生活早已潦倒不堪、幾近崩潰,他們仍強忍著現實的苦楚,語氣故作輕鬆。不是因為他們好於說假話,而是無力啟齒。他們明知自己身陷泥淖,卻寧願用一個個精心編織的白色謊言,來遮掩在收容國所經歷的艱辛與侮辱——只為不讓遙遠家鄉的親人感到不安。謊言背後,是難以言說的羞愧與自責,是深知自己一無所有卻仍想讓家人以自己為傲的無聲哀傷。

身為難民的痛苦,對於不是身處其境之人而言可能永遠無法體會、想像,我們也僅能透過閱讀他們的故事或是與他們交流,隱約獲得表面上的理解。然而許多媒體、政要或是難民的相關研究,仍舊無法脫離對難民的沉痾刻板印象,將他們描繪為諸如社會問題的帶原者、政治問題的製造者或經濟問題的負擔,來檢視難民的狀況。

令人不安的是,當代世界對難民問題的討論似乎往往變成冷冰冰的數字問題,探究總共多少人、國家花費多少經費來救濟、又或者有幾件社會事件因難民而產生等等。但為什麼會有難民?誰又是難民?難民在成為難民之前又是誰?又該如何去解決這些人道問題?他們的未來在哪裡?這些問題,在巴勒斯坦難民流亡離散超過75年後仍懸而未決,迫切需要更多人討論與關注。

巴勒斯坦難民多半住在阿拉伯國家的難民營,但受到政治局勢或社會經濟層面限制,許多難民不得不逃往下一個國家謀求生存。2025年8月22日在台上映的《邊境風暴》正是刻劃歐陸巴勒斯坦難民的故事。 圖/佳映娛樂
巴勒斯坦難民多半住在阿拉伯國家的難民營,但受到政治局勢或社會經濟層面限制,許多難民不得不逃往下一個國家謀求生存。2025年8月22日在台上映的《邊境風暴》正是刻劃歐陸巴勒斯坦難民的故事。 圖/佳映娛樂

責任編輯/王穎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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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景安

英國愛丁堡大學伊斯蘭與中東研究博士,任教於國立政治大學阿拉伯語文學系,研究興趣在中東、移民和難民議題。

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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