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火焚城的365天：希臘野火滅村案，死了102人的一年後

2019/07/24 轉角說

「一年過去了，這裡還是一座荒涼鬼城。」一名男子漫步在希臘雅典旁的知名度假勝地——... — 「一年過去了，這裡還是一座荒涼鬼城。」一名男子漫步在希臘雅典旁的知名度假勝地——馬蒂村的海灘。一年前，同個地點曾有婦人手持著一束白花，悼念一名被無情大火燒死的6個月大嬰兒。圖／歐新社

「一年過去了，這裡還是一座荒涼鬼城。」2018年7月23日，位於希臘雅典海濱的馬蒂村（Mati）發生了野火滅村慘案，總共造成102人死亡、172人受傷，作為度假觀光小鎮的馬蒂村幾乎全部燒毀。這場希臘現代史上最嚴重的森林大火，也燒出了當地陳年以久的弊病：大量違建導致疏散困難、警消救災散漫不周，都是釀成悲劇的人禍原因。

▌延伸閱讀：〈野火燒穿的「違建裙帶政治」：希臘急拆3,200棟違建〉

火災後經過了整整一年，當時政府疾言厲行的違建拆除行動，如今進度結果如何？倖存者的家園是否已經重建、回歸正常生活？事實上，當地的拆除和重建工程仍然進度停滯，前總理齊普拉斯（Alexis Tsipras）當初雷厲風行的違建拆除最後不了了之；雖然今年7月新政府上台，但火災真相的挖掘、相關行政究責與補償救濟，卻也讓民眾憂心會遙遙無期。

今年燒破40度的高溫熱浪又席捲歐洲，希臘在7月初也再次傳出森林大火，去年的慘案會不會惡夢重演？災後一年，昔日熱鬧的度假觀光名點，如今卻成為斷垣殘壁的荒涼之地。

大火焚燒的一年後，馬蒂村成了空蕩蕩的「鬼城」。當時被波及的房子內部已空無一人，只... — 大火焚燒的一年後，馬蒂村成了空蕩蕩的「鬼城」。當時被波及的房子內部已空無一人，只留下焦黑的牆面。圖／法新社

▌一年前，希臘現代史上最慘野火

「一切就像是《聖經》裡的末日場景...」野火滅村慘案發生於希臘首都雅典的阿提卡大區（Attica）東岸。2018年7月23日，野火從雅典附近的金內塔市（Kineta）開始延燒，由於當時正逢40°C熱浪侵襲愛琴海，在氣候極度乾燥之下，希臘各地數日間都傳出多起森林大火。同時，雅典東北部的本特利山（Penteli）也發生另一起大火，並在強勁西風助長之下迅速蔓延；23日下午，野火燒進了首都近郊的拉芬娜港區（Rafina），嚴重威脅到鄰近的度假觀光名勝馬蒂村。

但由於緊急撤村的通告沒有即時發出，直到當日傍晚5點馬蒂村早已被濃煙高溫包圍，當地民眾才紛紛走告撤村，一時暴增的逃難車潮，也讓撤離前線變成了恐慌地獄。在沒有明確疏散計畫的混亂之中，部分濱海的逃生路徑都被別墅區的高牆擋住，有的人多繞了500到800公尺的遠路，才僥倖逃到海邊；但不幸的是，逃生不及的民眾卻在濃煙裡迷路，最後受困在失火的住宅區中，被活活燒死。

如今看似平靜的住宅，從攝影師手中的照片中看出，整棟房子以及院子內的充氣游泳池，都... — 如今看似平靜的住宅，從攝影師手中的照片中看出，整棟房子以及院子內的充氣游泳池，都曾被大火燒毀。圖／歐新社

控制不住的大火，讓希臘政府前後出動了250輛消防車、超過600名消防員才穩定火勢。根據警消的最後統計，大火總共造成102人死亡、172人受傷，當地超過1,000棟建築物損壞燒毀，昔日歡樂的度假景點馬蒂村，也在大火吞噬後幾乎滅村。

為何傷亡會如此慘重？官方調查指出，火災蔓延當下救災指揮系統混亂，錯失了第一時間的撤離時機，而且對於撤村避難的訓練和應對能力不足，無法有效協助民眾逃生。

希臘政府也透露，當時阿提卡地區的野火通報幾乎是同步有10多個起火點，因此不排除「人為縱火」的可能。但弔詭的是，儘管《衛報》也指出一名65歲男子被指控縱火嫌疑，但時至今日都未面臨調查，火災的真相與究責，在災後的一年裡卻依舊不明朗。

一年前的大火後，消防員與各方的救難隊前來搜索失蹤的人們，當時這家人在門口貼上「W... — 一年前的大火後，消防員與各方的救難隊前來搜索失蹤的人們，當時這家人在門口貼上「We are OK!」以協助救難人員的搜救工作。圖／歐新社

▌一年後，停滯的重建工程

「現在的狀況，跟去年火災後一個月差不多。遺憾的是，現在唯一已經完成的，就只有砍掉燒焦的樹木而已。」馬蒂村居民委員會（SERMA）的一名成員今年7月向媒體表示。

根據《希臘報導者》（GreekReporter）指出，一年之間馬蒂村的房屋重建進度非常緩慢，目前還有將近500棟房屋必須完全拆除重建，但卻只有不到200棟獲得許可證發放、僅約50棟已進行拆除。許多馬蒂村被大火蹂躪的街道，一年來也幾乎沒有清洗整理。

造成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的原因，也在於當地陳年已久的違建問題。希臘政府表示，馬蒂村的居民違法將別墅區蓋在不耐火、易燃的松樹林裡，同時許多海濱道路都被這些違建封死，是釀成逃生失序、疏散失敗的根本原因。

一年前，紅十字會的救難人員曾在這棟房子找尋失蹤的人，但如今已空無一人。圖／歐新... — 一年前，紅十字會的救難人員曾在這棟房子找尋失蹤的人，但如今已空無一人。圖／歐新社

違建問題怎麼來？這是希臘已經超過半世紀的沉痾。由於國家土地政策長年混亂，各級政府與東正教會的名下，也持有大量稅務不清、產權不明的「公有土地」，在缺少有效監管與官方刻意模糊的狀況下，侵占土地、違法建設的問題，也就成為希臘積非成是的經濟常態。

因此在火災慘案後，時任希臘總理的齊普拉斯才在輿論砲火猛轟之下，於去年8月初臨時向國會提交拆遷違建的「緊急修正案」，並表示「謀財害命的違建，一刻都留不得！」下令先拆除目前已被官方認定的違建。

在整個受災的阿提卡大區中，就有3,200棟違建必須即刻拆除，其中2,500棟為侵占國有林地（森林與農業用地）、另外700棟則和馬蒂村一樣都是海岸違建。當時前往馬蒂村勘災的齊普拉斯承諾一年內要將這裡重建為「模範城鎮」——但這件事最終並沒有實現。一年後的2019希臘大選中，齊普拉斯敗給了右翼的米佐塔基斯（Kyriakos Mitsotakis）；依舊還是斷垣殘壁的馬蒂村，也被認為是重挫齊普拉斯、民心盡失的痛腳。

2019年，一名上班族男子走過平凡無奇的街道。但是在一年前的這裡，曾有一名男子裸... — 2019年，一名上班族男子走過平凡無奇的街道。但是在一年前的這裡，曾有一名男子裸著上身、無助地站在被大火燒毀的車子旁。圖／歐新社

▌一年後，還在裡面的石棉

「為什麼該拆的房子還沒拆？因為石棉還在裡面。」馬蒂村燒毀的建築當中，有大量的建材裡含有防火用的石棉。石棉因為絕緣、絕熱、耐腐蝕的特性，過去常用於建築材料之中，但因為已被證實為有毒化學物質，在火災之後反而可能導致石棉纖維透過空氣傳播，吸入粉塵將會造成肺部纖維化甚至致癌的風險；目前世界各國已逐漸減少或禁用石綿。

這些石棉材質也成為馬蒂村災後的一大隱憂，如果在拆除房屋時沒有做好完善的防塵措施，就有可能讓石綿纖維擴散到空氣中。因此無論是在拆除前或拆除中，都必須做好嚴格的安全規劃才能進行，拆除後也必須妥善處理石棉材料；但這也是現下馬蒂村拆除工程裡，耗費資金成本與人力最大的任務之一。

當地居民向媒體表示，當地目前只有半數的房屋已將石棉移除，在完全清除之前這些毀壞的建築根本無法動工，從而導致了停滯的惡性循環。那石棉到底為何還沒清除？拉芬娜市長布魯諾斯（Evangelos Bournous）解釋，拆除作業需要的資金還沒到位，而這些錢來自公開招標以符合法規，「相關程序已經進到最後階段了！」相關具體的工程時間表，預計從今年9月開始。

這對旅客途經的斜坡旁正開滿了花。一年前這裡的樹木被燒得焦黑，一名男子正等待官方的... — 這對旅客途經的斜坡旁正開滿了花。一年前這裡的樹木被燒得焦黑，一名男子正等待官方的糧食救濟。圖／歐新社

▌一年後，還在等待的人們

「我相信在未來兩年內，修復重建工程會在環境與市政的規劃下完成。」拉芬娜市長向媒體如此陳述。市長進一步表示，政府已承諾要重建、幫助居民重返家園，但當被問到具體的進度措施，市長又自相矛盾地說「一般這種工程至少都需要3年以上，現在的狀況已經比去年好多了，而且現在才一年而已。」

《路透社》報導，齊普拉斯政府將火災歸咎人為縱火、但也否認政府的救災疏失；今年7月新政府則承諾，未來會提供倖存災民一系列的救濟措施，不過對於居民而言，恐怕仍需要一段漫長的等待。一名海濱區的餐廳老闆表示，政府的經濟救濟於事無補，馬蒂村的觀光客流量比去年少了將近8成，「還有許多馬蒂村的居民們無法回來，不只是因為房屋毀壞，還有嚴重的心理創傷。」

今年3月，檢察官發布了一份293頁的調查報告，指出火災慘案的責任，在於「指揮系統缺乏協調、導致混亂崩潰」以及有關主管部門的人為疏失。但後續的究責與善後，仍未有進一步的消息。隨著今年熱浪再度襲來，遺留在馬蒂村的殘木與廢墟，仍是當地居民揮之不去的惡火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