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牌屋》性危機：凱文史貝西的孌童風暴

2017/11/01 麥傑爾

面對性侵指控，Netflix已發表聲明：由史貝西擔任主角及執行製作人的知名電視影... — 面對性侵指控，Netflix已發表聲明：由史貝西擔任主角及執行製作人的知名電視影集《紙牌屋》將不會再更新集數。圖／路透社

2017年10月30日深夜，現年58歲、兩度贏得奧斯卡金像獎的美國知名男星凱文史貝西，在推特發出聲明，回應稍早網路新聞平台BuzzFeed所刊出的報導。

我對於安東尼．瑞普身為一位演員，懷抱無限敬意與欣賞。聽聞他的故事之後我至為震驚。我實在不記得那次我們相遇的事，畢竟已是30多年前。但如果我確實做出他所描述的事，對於酒醉後極度不適當的行為，我欠他一個最誠摯的道歉，對於他所謂困擾多年的感受，我也感到抱歉。

…...，至今，我愛過男人，也與男人有過親密接觸，現在我選擇以男同性戀者的身分過生活。我想誠實且公開地處理這件事，而且就從檢視自己的行為開始。

該報導描述，已出櫃男星安東尼．瑞普（Anthony Rapp）指控史貝西，在1986年邀請他到住處參加派對時，對他性騷擾。據瑞普描述，當時他覺得無聊，於是離開派對現場，到史貝西的臥室看電視。不久，史貝西出現在臥室，將瑞普「如同新郎抱起新娘跨過門檻那樣」抱到床上，並從上面壓住他的身體。瑞普勉強掙脫，狼狽地逃走。當時還是童星的瑞普年僅14歲，他是派對中唯一受邀的未成年人。

他嘗試著誘惑我⋯我不知道是否能這麼說，但我明白他試圖與我發生性關係。

安東尼．瑞普指控史貝西，在1986年邀請他到住處參加派對時，企圖與年僅14歲的他... — 安東尼．瑞普指控史貝西，在1986年邀請他到住處參加派對時，企圖與年僅14歲的他發生性關係。圖／美聯社

報導一出，史貝西先是拒絕回應，然後才在推特上發表聲明。很快地，媒體關注焦點集中在史貝西公開出櫃的第二段聲明。畢竟，史貝西的同志傳聞早已傳得沸沸湯湯，他自己也未曾否認，甚至在2017年東尼獎頒獎典禮上擔任主持人時，還兩度拿來當哏娛樂觀眾。

然而，此事披露之後，娛樂圈內的輿論似乎無法像當事人如此鎮定。Netflix發表聲明：由史貝西擔任主角及執行製作人的知名電視影集《紙牌屋》（House of Cards），將不會再更新集數。已籠罩在金牌製片人韋斯坦（Harvey Weinstein）性騷擾醜聞中的好萊塢，更是人人同聲譴責。同樣是童星出身的男星柯瑞．費爾德曼（Corey Feldman），則宣告要公布自己小時候受害的故事、公布加害人名單，揭發更多好萊塢兒童遭受性侵的黑幕。

在2017年東尼獎頒獎典禮上，擔任主持人的史貝西還兩度拿出櫃來當哏娛樂觀眾。圖... — 在2017年東尼獎頒獎典禮上，擔任主持人的史貝西還兩度拿出櫃來當哏娛樂觀眾。圖／美聯社

▎比沈默更糟的道歉聲明

但史貝西的道歉聲明的確有許多問題。首先是道歉誠意及誠信。史貝西並未否認瑞普的指控，卻宣稱自己已不記得當年的事，在「假設瑞普說法為真」的基礎上，才表示歉意。事隔多年不復記憶，也許無可厚非，但倘真如此，真正負責任的態度毋寧是先把事情查清楚，再決定下一步應該澄清或是道歉。

其次是道歉策略。史貝西利用這個機會出櫃，讓外界容易把關注焦點放在他的同志身分，反而模糊了瑞普對他的性騷擾指控。此外，史貝西在聲明中提出酒後亂性的說法，似乎企圖將個人行為責任轉嫁給酒精，或間接暗示喝酒之後的脫序行為可以被諒解。

然而最嚴重的，還是他的聲明對於LGBT社群造成的負面影響。面對性騷擾指控，史貝西打出櫃牌，或許是想藉此轉移焦點，也或許是利用同志身分在好萊塢的政治正確，減低娛樂圈的譴責力道。但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公佈自己的同志身分，錯誤地暗示了性騷擾就是同志會做的行為。以酒後亂性的說詞推卸責任，也坐實保守人士長久以來對於同志放蕩、無節制的負面印象。更危險的是，以兒童性侵事件嫌疑犯的身分出櫃，毋寧是對同志形象的重大打擊。

▎同性戀者的戀童標籤

「同志更有可能性侵害兒童」，雖然這種說法只是迷思，但在美國社會裡，長年以來已經成為有影響力的反同論述。

1978年，部分加州人民發起公投提案第6號，該提案內容是禁止同性戀者在學校工作、提倡LGBT權利的教師甚至可能會因此失去工作，雖然最後公投並未通過，但這反映了許多人對於同性戀者加害兒童的恐懼心理。

2013年，美國掀起一波是否接納同志加入童軍的論戰。反對者認為，童軍應該維護一個保護兒童的環境，且戀童癖犯罪有很大的比例是成年男性對男童下手。最後，美國童軍協會認為，同性戀者加入童軍並沒有威脅性，並決定自2015年開始接受他們加入。然而反對派的論述已使許多家長決定將他們的孩子改送至類似童軍的基督教團體。

直到2013年這些毫無證據力的謠傳仍在美國社會流傳，史貝西的聲明更是直接打了多年耕耘同志權益團體一巴掌。無怪乎美國同性戀反詆毀聯盟（GLAAD）執行長艾里斯（Sarah Kate Ellis）會立即發表聲明疾呼：

這不是一則關於凱文．史貝西出櫃的事，而是安東尼．拉普受害的事，以及許多受害者勇敢地站出來、把受到性侵的事情說出來的事。媒體和公眾不應該美化此事。

美國曾掀起一波是否接納同志加入童軍的論戰。反對者認為，童軍應該維護一個保護兒童的... — 美國曾掀起一波是否接納同志加入童軍的論戰。反對者認為，童軍應該維護一個保護兒童的環境，且戀童癖犯罪有很大的比例是成年男性對男童下手。圖／路透社

▎高密度、高強度的兒童性侵防治法律

事實上，只要將對兒童性犯罪的問題與任何族群連結，都會對該族群造成難以抹滅的污點。在美國，兒童性侵事件一直是社會最恐懼的問題，也是少數能讓聯邦政府及每一個州政府都採取積極措施，雷厲風行防制遏止的犯罪行為。

1948年，美國第一篇兒童性侵案件的全國統計報告發布：至1968年，已有44個州立法規定醫師必須回報疑似兒童性侵案件。1974年，國會通過《兒童虐待防治及治療法》（Child

Abuse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Act），並成立專責機構，從此兒童性侵案件的舉報大量湧現。1986年，國會通過《受虐兒童權利法》（Child Abuse Victim Rights Act ），賦予受害人民事賠償請求權；1990年代許多兒童性侵案件犯罪人因而被揭發、遭起訴，也掀起一股兒童性侵防治的立法浪潮，許多州制定特別法，延長兒童性侵害案件的追訴時效。

最重要的兒童性侵防治法律當屬1994年的《傑各布．魏特林法案》（Jacob Wetterling Act）、1996年的《梅根法案》（Megan's Law），以及2006年的《亞當．華許法案》（Adam Walsh Act），這三部法律所冠上的人名，都是兒童遭性侵殺害案件的被害人。這三部法律都是被害兒童的家屬在案件發生後，奔走遊說、積極促成的產物。《傑各布．魏特林法》要求各州建立兒童性侵犯登記制度，並於性侵犯出獄後十年內，每年追蹤其住所；犯罪情節嚴重者，性侵犯須受終身追蹤監控。《梅根法案》是補強《傑各布．魏特林法》的條款，要求所有州不僅須建立登記制度，更須執行社區通報制度，要求性侵犯定期向地方執法單位通報住所及工作場所。《亞當．華許法案》則為性侵犯登記制度建立最低標準。

《傑各布．魏特林法案》的當事人雙親，魏特林在1989年11歲時遭綁架性侵殺害，此... — 《傑各布．魏特林法案》的當事人雙親，魏特林在1989年11歲時遭綁架性侵殺害，此案催生了後來的相關保護法律。魏特林的遺體直到2016年才尋獲並將兇手繩之以法。圖／美聯社

2016年，時任總統歐巴馬簽署了《國際梅根法案》（International Megan's Law），該法規定，若有美國公民屬於已登記在案的兒少性侵案犯罪人，在他將要旅行至外國時，美國政府須將此情報通知該國政府；法律也規定性侵犯的護照封面應加上具獨特性、可資辨認的註記，並要求性侵犯在出境前21天應告知執法單位。

美國的高密度、高強度的兒童性侵防治法律，雖然屢次被質疑過度侵害犯罪人及犯罪人家屬的人權，但聯邦最高法院至今在相關案件中，都認為這些法律並不違憲。

▎紙牌屋外的難題

然而，即便瑞普的指控屬實，史貝西也未必會受法律追訴。畢竟當年的事早已年代久遠，即便追訴期未滿、法律設有溯及既往的特別規定，是否有充分的證據足以在法律上成案，還是未定之天。

面對性騷擾指控，史貝西採取的卻是《紙牌屋》主角——美國總統法蘭克．安德伍德最擅長的轉移焦點策略。好萊塢對於性醜聞早已見怪不怪，史貝西的性騷擾事件，比起他公開性向，也許終究只是花邊新聞一則。但與權力足以掩飾一切的政治劇情節不同，在紙牌屋外的現實生活，史貝西的當務之急，恐怕還是如何處理自己回應失當的公關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