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類補完計畫？「基因編輯嬰兒」的倫理風暴

2018/11/27 轉角說

基因改造人要來了？中國生物學家賀建奎在25日發表震驚世界的訊息：中國順利培育出一... — 基因改造人要來了？中國生物學家賀建奎在25日發表震驚世界的訊息：中國順利培育出一對具有天生抵抗愛滋病能力的基因編輯嬰兒，引爆了中國醫學倫理的爭議。圖為示意照片，非當事人。圖／路透社

世界第一個「基因改造人」在中國誕生？中國生物學家賀建奎在25日發表震驚世界的訊息：中國順利培育出一對具有天生抵抗愛滋病能力的基因改造嬰兒，今年11月時已在深圳健康誕生。透過基因編輯（Gene Editing）和「CRISPR技術」的成熟，或可讓人類克服疾病之苦、邁向健康的完美境界。

這個舉世矚目的實驗，被視為基因工程與疾病防治領域的歷史性突破，但「基因改造人」踰越了人類社會倫理的界限、世界各國亦多加禁止相關研究與實驗，消息曝光後隨即引爆海內外的科學家痛批是「瘋狂實驗」，不僅有中國122位學者聯署抗議，外界也陸續指出賀建奎團隊的實驗成果，過程真實性和合法性都十分可疑。

面對一片爭議聲浪，賀建奎尚未出面說明，而中國與歐美的醫學界憂心，這個DNA編輯工程已經讓「潘朵拉的盒子被開啟...」

賀建奎向《美聯社》表示實驗的正當性，並澄清目的絕非用於優生學篩選或是優化嬰兒的外... — 賀建奎向《美聯社》表示實驗的正當性，並澄清目的絕非用於優生學篩選或是優化嬰兒的外貌和智商，而是「一種治療性的、改善疾病問題」的方法。圖／美聯社

引爆科學界大戰的火藥，是來自中國深圳的生物學家賀建奎，於25日在網路上公開的一系列影片和新聞報導。賀建奎向大眾介紹他的實驗成果：經由一對男女人工授孕後，從中改造胚胎的一組基因，讓愛滋病病毒無法入侵這對胚胎的細胞，這一對胚胎後來順利孕育誕生，名叫「露露」和「娜娜」，是首對「基因編輯」成功的嬰兒。

按照賀建奎的說法，露露和娜娜具有天生抵抗愛滋病的能力，在治療性技術上而言，是醫療的超越性突破。但是將基因編輯技術用於人體，仍是被各個國家所禁止的倫理爭議問題，英美與西歐等國家更明文禁止相關研究與實驗。

26日《美聯社》刊出賀建奎的專訪，他向《美聯社》表示實驗的正當性，並澄清自己的目的絕非用於優生學篩選或是優化嬰兒的外貌和智商，而是「一種治療性的、改善疾病問題」的方法。《美聯社》的報導，同時也引述了美國相關專業人士質疑賀建奎的研究倫理和真實性。

但是在《美聯社》之後，中國官媒《人民網》26日隨即轉引這個轟動世界的「中國成就」，並只節錄了部分「支持研究者」的正面意見，相關質疑與倫理問題付之闕如。在《人民網》的報導後在中國國內引起譁然，批判聲浪四面蜂起，爭議聲中《人民網》也索性將文章直接下架處理。

基因工程的大躍進，讓海內外的中國科學家「驚呆了」，《人民網》報導曝光後的26日下午，隨即有122位中國科學家共同在「知識分子微博」上發佈了聯署聲明，這些學者來自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北京大學、復旦大學、乃至美國史丹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等名校，表達對人體基因改造工程的「堅決反對、強烈譴責！」，並且憂心指出：

國家一定要迅速立法監管，潘朵拉魔盒已經打開，我們可能還有一線機會在不可挽回前，關上它。

南方科大也在同日發佈緊急聲名，表示對於賀建奎的研究「深表震驚、嚴重違反倫理」，並表明賀建奎的研究工作都是「在校外開展，校方與生物系一概不知情」；同時南方科大指出，賀早已在今年2月1日留職停薪，其所在的生物系亦隨即召開學術委員會調查此事。

隨著輿論風向的一面倒的，中國官媒《環球時報》一反《人民網》的態度，在26日晚間以社論重磅砲轟賀建奎「悖逆倫理、理念煽情」。

面臨國內外的千夫所指，賀建奎並不認為這是「潘朵拉的盒子」，相反的，他堅信基因改造是能為人類帶來幸福的技術。

122位中國科學家共同發佈了聯署聲明：「國家一定要迅速立法監管，潘朵拉魔盒已經打... — 122位中國科學家共同發佈了聯署聲明：「國家一定要迅速立法監管，潘朵拉魔盒已經打開，我們可能還有一線機會在不可挽回前，關上它。」圖／美聯社

賀建奎的一系列研究團隊影片上傳到YouTube和優酷平台，說明對基因改造的理念。賀建奎在影片中澄清，「把這些小孩叫做『訂製寶寶』（designer baby）是錯誤的，這對於有遺傳疾病的父母而言是一種侮辱，是在製造恐懼和厭惡情緒。」

對於外界憂心的，是否會利用基因改造技術創造出「超人」，賀建奎則信誓旦旦表示，「我們拒絕以此技術增強基因、性別篩選、或是改變皮膚和眼睛的顏色，因為這些都不是愛」：

歷史將會證明，倫理是站在我們這一邊。

引爆爭議的同時，賀建奎團隊的基因工程真實性也備受質疑。包含這一系列影片中澄清立場、說明技術未來藍圖的內容，也被人質疑「很像是在對投資者招商」，賀建奎團隊真實目的引發諸多揣測。

賀建奎團隊出具了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的醫學倫理審查同意書，以佐證研究的真實性和正當性。但弔詭的是，醫院官方向《新京報》否認，「露露和娜娜並不是在我們醫院出生的、也從未聽說過醫院在進行相關實驗。」已離職的前醫務部主任秦蘇驥懷疑，這份倫理審查申請書可能造假，「醫院的倫理委員會並無相關記錄，如果真的有這種實驗我一定會反對。」

審查申請書和醫院說法的撲朔迷離，連帶著實驗嬰兒胚胎的來源、過程是否合法，也受到強烈質疑。

圖為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的醫學倫理審查同意書下半部，但被該醫院前醫務部主任秦蘇驥懷... — 圖為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的醫學倫理審查同意書下半部，但被該醫院前醫務部主任秦蘇驥懷疑文件造假，其中部分簽名的當事人也對這件事情表示「沒有印象」。圖／中國臨床試驗註冊中心

被指為賀建奎團隊「神秘關鍵人」的林志同，在深圳接受《美聯社》專訪時表示：「這一切... — 被指為賀建奎團隊「神秘關鍵人」的林志同，在深圳接受《美聯社》專訪時表示：「這一切都合乎倫理道德。」圖／美聯社

另一方面，事件延燒的政治壓力也從天而降。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出面指示，要求廣東省有關單位需調查事件真相，而深圳市衛生計畫生育委員會也同步指出，由於該實驗涉及醫學倫理，但醫院方並未依規定備案，已正式啟動對醫院以及該事件的調查，驗證審查書和該項實驗的真實性。

根據《BBC》報導，倫敦帝國學院幹細胞研究專家伊利克（Dusko Ilic）表示，賀建奎的研究其實沒有什麼必要性，因為現在的愛滋病患者已能有效利用藥物控制病情、而不會將病毒直傳給下一代。伊利克諷刺，「如果中國認為這種實驗符合倫理，那中國對於倫理的認知，與世界各國有很大的差異！」

現年34歲的賀建奎畢業於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而後赴美深造，師從於美國萊斯大學（Rice University）著名的生物工程學教授狄恩（Michael Deem），並在2010年獲得生物物理學博士，轉往史丹佛大學從事DNA測序的相關研究。2012年時，28歲的賀建奎在中國招募海歸派人才的「千人計畫」裡雀屏中選，返回中國任教於深圳的南方科技大學。

圖左為賀建奎在美國萊斯大學的恩師、生物工程學教授狄恩（Michael Deem）... — 圖左為賀建奎在美國萊斯大學的恩師、生物工程學教授狄恩（Michael Deem）。賀返回中國後，彼此仍保持研究合作的密切往來，這次的基因改造嬰兒實驗同樣包括在內。圖／Rice University

《美聯社》和中國媒體也指出，賀建奎同時還身兼好幾家生技公司的股東，以及包含深圳市瀚海基因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及深圳市瀚海創業投資管理合夥企業等在內，賀建奎出任總共6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這種兼具專門技術和相關產業雙重身分的做法，與其美國導師狄恩如出一轍，而狄恩確實也在賀建奎返回中國後，彼此保持研究合作的密切往來，這次的基因改造嬰兒實驗同樣包括在內。

也正因為賀建奎的「學商一體」背景，基因編輯嬰兒的目的是不是為了日後大發基因財鋪路？一連串的消息曝光，是否為對外釋放訊息的投資戰略？賀建奎急於獲取世界基因工程第一人的成就名聲？各種聯想和臆測也在輿論中發酵。

賀建奎原訂將出席28日在香港舉行的「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技術高峰會」（International Summit on Human Gene Editing），預訂發表演說、並展示數年來針對老鼠、猴子和人類胚所進行的基因編輯工程實驗的研究數據，預料應會有針對事件的進一步說明，但賀建奎在這波批判聲浪中，是否能如期出席則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