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的金雞母：免費參觀的萬神殿，該收門票嗎？

2017/11/30 王健安

羅馬城內舉世聞名的古蹟萬神殿，每年約有七百萬人次的參訪人潮。免費參觀的萬神殿，應... — 羅馬城內舉世聞名的古蹟萬神殿，每年約有七百萬人次的參訪人潮。免費參觀的萬神殿，應該收取門票嗎？圖／Flickr

羅馬城內舉世聞名的古蹟萬神殿，每年約有七百萬人次的參訪人潮，而且門票全免。假使向每個人收取3歐元（約新台幣108元）的門票費，換算下來一年預期可以有2000萬歐元（約新台幣7.2億）以上的驚人收益。而這正是義大利文化部長法蘭西斯奇尼（Dario Franceschini）正在盤算的事情。

法蘭西斯奇尼在今年年初公開提出一個計畫：向萬神殿的參訪者收取入場費。經歷半年以上的討論後，終於在十月拍板定案，門票預計定在3歐元，年底開始實施。唯一比較大的問題是，至今仍無法決定售票口與入口閘道的設置地點。

我無法理解，假使到大競技場需要收費的話，為何到萬神殿卻不用？

提出收費計畫時，法蘭西斯奇尼引用了大競技場的情況增加說服力。他似乎意有所指地強調，萬神殿同樣可以創造出如同大競技場般的高額收益。

如果想參訪大競技場，每個人都需支付12歐元的入場費（根據不同身分可能會只有7歐元乃至於免費），想更進一步參觀今年才開放的最高層區域，還得另外加收9歐元。同張門票還能參觀附近的羅馬廣場和巴拉丁諾山（Palatine）的遺跡群，總的來說價格不算太高。根據義大利官方統計，2015年時，大競技場是全義大利「最賺錢」的古蹟，當年共有650萬人次參訪，門票所得高達4500萬歐元（約新台幣16億）。但這個第一名的榮耀與萬神殿相比難免顯得些許黯淡，萬神殿同一年的參訪人數足足比大競技場多出一百萬人次，不過因為免費入館，被排除在當年的收益排行榜外。

從萬神殿居高不下的人氣來看，法蘭西斯奇尼的構思相當合情合理，畢竟這些人潮所代表的，是高達上千萬歐元的潛在獲益。他提到，門票收入不僅可讓萬神殿自給自足，也可撥出部份款項協助其它古蹟維護。此外，法蘭西斯奇尼也從觀光問題指出，收取門票有助於分散絡繹不絕的人潮。萬神殿位於羅馬舊城區內，狹窄腹地每天卻必須勉強吸納三萬人次的觀光客，無疑是個巨大負擔。他心中所想的是深度觀光，而非人潮來來去去的主題樂園。既能開拓財源、又能控制觀光人潮的收費機制，在法蘭西斯奇尼眼裡看來是如此完美，但有不少人卻不作如是想。

▎日常生活裡的古蹟：免費才是王道？

羅馬副市長貝爾加莫（Luca Bergamo）早在法蘭西斯奇尼透露初步計畫時，就深感不以為然。貝爾加莫認同應當加以控制觀光人潮的出發點，但試圖藉由收取門票加以解決是相當不切實際的想法。他相信，比起那些會帶來景觀破壞的售票設施，羅馬真正需要的是更有彈性的文化和觀光政策。

貝爾加莫還進一步提到，許多古蹟不是單獨存在，而是和人們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當進入萬神殿還設有門檻時，只會破壞民眾的日常生活步調。這位夢想是「所有博物館和古蹟景點不再需要收費」的副市長直白說道：

不應該在萬神殿收取門票，那個地方應該由民眾帶來生氣。

羅馬的前文化遺產監督專員瑞吉納（Adriano La Regina）對法蘭西斯奇尼的計畫也有不少質疑，特別是：如果真的開始收費，還會有多少人特定參訪萬神殿內的拉裴爾陵墓、在那進行心靈上的沉思。他表示可以理解法蘭西斯奇尼的考量，卻也不無道理地提到，只要無法改善義大利經濟問題，期待從中得到維護經費可說是眼界狹隘的做法。

羅馬副市長貝爾加莫認為，比起那些帶來景觀破壞的售票設施，羅馬真正需要的是更彈性的... — 羅馬副市長貝爾加莫認為，比起那些帶來景觀破壞的售票設施，羅馬真正需要的是更彈性的文化和觀光政策。圖為龐貝遺跡區售票入口。圖／美聯社

▎不只是古蹟：做為宗教聖地的萬神殿

當大家在討論是否應當在萬神殿收取門票時，同樣無法忽略的爭議點在於，其不單單只是一座古蹟，還是名為「聖母與殉道者聖殿」（Basilica di Santa Maria ad Martyres）的宗教聖地。萬神殿之所以能保留如此完整、遠比絕大多數羅馬古蹟都還能維持原始狀態，很大一部份得歸功於在中世紀早期，從一座異教神殿轉換為基督宗教的教堂，許多知名人物都以此地為死後最後歸所。某些方面而言，所謂的「萬神殿」不過是世人懷古幽情、約定俗成的稱呼，一座有著古蹟身分的教堂才是更精確的定位。

面對是否收費的議題，天主教羅馬教區也抱以保留態度。教區相關人員表示，法蘭西斯奇尼在公開他的方案前，曾致電訊問代理主教奧斯定．瓦利尼（Agostino Vallini）的意見。主教在當時考量到萬神殿的特殊性質，建議收費機制應建立在以下前題：低廉的價格，並給予參加教堂儀式者免費優待。即便如此，不代表羅馬教區願意為法蘭西斯奇尼背書，因為「如此提議完全違背了教會的服務精神」。

從羅馬教區的反應不難看出，是否應當收取費用其實牽涉到一個相當複雜的情況：古蹟所具有的宗教性質。採取收費機制的大競技場、羅馬廣場等地方，可歸屬在性質相對單純的古蹟；在方才提到的2015年統計中，榜上有名者也都是如此，比如龐貝城遺跡或是佛羅倫斯的烏菲茲博物館。不過也有許多古蹟在漫長時空中，因各種原因成為基督宗教的教堂，萬神殿便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代表。從歷史背景來看，這是專屬羅馬城的特色。

萬神殿其實是一座有著古蹟身分的教堂，因此面對是否收費的議題，天主教羅馬教區抱持保... — 萬神殿其實是一座有著古蹟身分的教堂，因此面對是否收費的議題，天主教羅馬教區抱持保留態度。圖為萬神殿內部，仍做為教堂空間使用。圖／維基共享

自古以來，羅馬城就是個吸納大量外來人潮的地方。歷史悠久的古蹟固然是賣點之一，但數不盡的教堂也是不斷吸引朝聖者的關鍵。16世紀的羅馬城導覽手冊如《高貴羅馬城的驚奇光輝事物》、《羅馬城內古蹟》等，之所以包含了大量教堂相關介紹，和以上歷史背景直接相關。這種文化現象跨越了數個世紀一直維持到今日，許多到聖彼得大教堂的觀光客，也可能是極為虔誠的朝聖者；萬神殿是紛擾的古蹟景點，也是啟發人心的宗教聖地。單就這點，不管有多麼合理的動機，試圖在萬神殿收取門票的爭議恐怕永無停歇之日。

暫且忽略景觀破壞、日常生活受到干擾等因素，不可否認的是，開始收費後的萬神殿著實是一大財源。預計2000萬歐元以上的門票收入幾乎足以全面整修大競技場；假使人潮會因為開始收費而減少一半，依然能夠支應羅馬城內許多大型古蹟的維修費用。在法蘭西斯奇尼眼中，萬神殿就是個金雞母，現在要做的，就是伸手拿取永無止盡的金雞蛋——縱使這會冒犯到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