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現場／藝術無罪，滲透有理？倫敦塗鴉牆「中國政治標語」之亂

2023/08/07 糖蜜

倫敦時間8月6日白天，倫敦紅磚巷（Brick Lane）「自由塗鴉區」的一面牆，... — 倫敦時間8月6日白天，倫敦紅磚巷（Brick Lane）「自由塗鴉區」的一面牆，原先在牆上的來自各地的塗鴉藝術家的作品，在一夜之間被巨幅的「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標語所覆蓋。圖／倫敦讀者Kai攝影提供

「當倫敦街頭出現『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標語，大家作何反應？」這是位於倫敦紅磚巷（Brick Lane）「自由塗鴉區」的一面牆，原先在牆上的來自各地的塗鴉藝術家的作品，在8月5日一夜之間被巨幅的「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所覆蓋。一個名為「yiqueart」的帳號在Instagram上發文承認，自己就是該面塗鴉的作者，並表示他的創作理念「並沒有太多政治意味」，而是為了「用社會主義的構建方式來反殖民西方的虛假自由」。然而他的做法，從英國時間8月6日開始，不僅造成當地藝術家的困惑與衝擊，更在IG以及小紅書上引發中國網友關於「藝術還是政治宣傳」的論戰。

8月5日深夜，一個註明自己領有「英國全球人才簽證」的IG帳號「yiqueart」發表了一系列的照片，展現自己與友人們在倫敦紅磚巷著名的自由塗鴉區，將整面不同街頭塗鴉藝術家的作品以白漆覆蓋，寫上紅色的「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並在作品周圍合照。

在照片底下的說明，作者表示：

「對我來說這件作品並沒有太多政治意味……自由是一個多麼需要思想才能領會的詞。你有多瞭解自由你就該多瞭解自由作為一種意識是如何可以殖民人的，在倫敦身上，在自由身上我們看到了羅格斯中心主義（註：Logocentrism），和利用自由的方式，利用去殖民的方式行使著真正的文化輸出文化商業化，借自由民主之名彰顯著西方的文化中心，這是倫敦的自由。

這樣的自由便是西方對東方主義的建構，其內裡隱藏著極大的文化階段的權利不平等和剝削。用社會主義的構建方式來反殖民西方的虛假自由，讓我們看看這會碰撞出什麼。很遺憾遮住了很多藝術家的作品，可能這就是自由的代價……。」

他也同步在其小紅書帳號上發文，兩邊的貼文都立刻引來許多中國網友留言，有的稱讚他「牛逼」、「看到這些詞有安全感」，或是認為「英國很需要這些標語」，但同時也有人質疑——這些標語其實是直接覆蓋掉其他作者的塗鴉，雖然街頭塗鴉蓋住他人的作品是一種常見的作法，但一邊喊著自由、卻一邊蓋掉一整片其他藝術家的作品，寫上獨裁政府口號的做法，令人感到難以置信。截至8月7日早上，該作者的小紅書帳號、貼文因不知名原因已搜尋不到。

事實上，幾位作品被覆蓋的塗鴉藝術家也陸續發文表示錯愕與不滿，一位名為Susi Luard 的藝術家認為，覆蓋了這麼大區域的塗鴉非常不合理，也很不尊重其他創作者。

此外，該面牆也留有一位當地街頭藝術家 Marty Bentham 生前最後的塗鴉，以及其友人Benzi Brofman為紀念他而繪製的人像畫。在Marty於今年5月逝世後，過去近3個月許多街頭藝術家也會有默契地避開兩人的作品在其它區域創作。Benzi 在看到兩人作品被覆蓋後，也表示他感到很可惜、傷心。

同時，我採訪了幾位目前居住在倫敦的中國友人，大部分人提到，在一開始看到照片時都以為是為了反諷中國政府，因為許多人都清楚這只是中國政府在日常各個角落加強政治宣傳的作法，無法想像有人會在英國還認真宣傳這套，而且在這個離中國如此遙遠的英國，竟然還可以這樣宣傳，對此感到十分害怕。我的另一位中國友人Seven反應十分強烈地說，

「（這個塗鴉）令人感到噁心和不適，好像不論逃離到哪裡都無法逃脫『它們』的陰影。在刷到原作者沾沾自喜的解釋後覺得更加憤怒和尷尬，很討厭自己成為這樣的人的同胞。」

有位著皮衣人士拿著小型噴漆開始在文明、自由等等字樣前面加上「偽」「沒有」字樣。在... — 有位著皮衣人士拿著小型噴漆開始在文明、自由等等字樣前面加上「偽」「沒有」字樣。在詢問他能不能側拍噴漆的畫面，他立刻把安全帽戴上，繼續補上更多否定字眼在標語前面。圖／倫敦讀者Kai攝影提供

以下是我在學校的台灣朋友Kai則協助在8月6日前往倫敦紅磚巷現場拍攝與採訪紀錄。

對路過不懂中文的人來說，白底紅字的看起來只是個藝術創作，但當地商家則表示，一早起來看到這個作品感到十分錯愕，因為各式各樣的藝術塗鴉被通通抹去。

慢慢越來越多人開始圍觀，路過的亞洲面孔都會停頓一下，拿起手機拍張照後再繼續前進。陸陸續續有更多停留超過5分鐘的人。其中一位是在英國工作的中國人，他請我幫他跟這面牆合照，他開心地站在牆面前燦笑。我趁機跟他對談，他說：「對於這面牆上的字義有正向的感覺、是正向的訊息。」而身旁有一位白人女士看到我們在談話，於是詢問這些塗鴉的意涵，這位中國上班族也是以一樣的話向白人女士解釋。但白人女士離開前表情仍然有些困惑。

沒多久有另外兩位中國人也不斷拍照，我過去詢問他們對這片塗鴉的感受。她們認為作者原意或許是想表達對於中國的正向印象，但在這裡出現就感覺格外諷刺諷刺。

後來有一位著皮衣人士拿著小型噴漆開始在文明、自由等等字樣前面加上「偽」「沒有」字樣。在詢問他能不能側拍噴漆的畫面，他立刻把安全帽戴上，繼續補上更多否定字眼在標語前面。

後方仍有許多亞洲面孔停留、拍照，紀錄這位皮衣男子的行徑，但有一位已經停留超過10分鐘的中國人開始發聲。十分鐘前他興奮地拍著照，還說著：「哇！大家都衝著小紅書來的。」但看著皮衣男子持續地噴漆，他開始用英文制止：「Hey man, one or two is cool, but now it’s not funny anymore. Stop.」但皮衣男子沒有回應地繼續行動。

事實上，作品被覆蓋的藝術家Benzi Brofman，也強調，他並不清楚這個作品背後的理念，因此他不太知道怎麼去感受這個作品。即使他有些難過，也對這個作者的行為有點不知所措，但他認為這是街頭藝術的一部分。他很期待之後有其他的藝術家們為這個地方帶來更多作品。

到了8月6日晚上，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人紛紛去進行二次創作，貼上嘲諷習近平的貼紙，或是用諷刺中國政府的字句覆蓋在標語上。有的在「法治」旁邊寫下「鐵鍊女」、「沒有天災只有人禍」，也有人在愛國底下寫道「和姐妹一起顛覆國家政權我很愉快」來控訴中國政府對女權的壓迫，這樣的發展，也是有些中國「愛國人士」在看到這組照片後的擔憂，認為該作品可能會因此讓反政府人士在標語上進行不恰當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