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真地獄公使（下）從靈獸崇拜殺人到干預國政？

2021/12/22 吳文哲

「您了解『道』嗎？」

從獨立運動到民主化的歷程，縱使無信仰者佔大多數，但宗教對於韓國近代歷史影響深遠，其中包著「假宗教」外皮的犯罪團體，更是韓國社會長久以來存在的問題。

藉由緊密、封閉的團體生活，這類爭議性宗教團體經常形成互相監控的網絡，不只能夠有效透過傳遞訊息控制思想、降低成員脫離的成功率，還能夠切斷與外界的連結，避免各種爭議行徑引發關注。而當這些事件爆發，往往會讓社會震驚不已。其中2017年發生的「珍島犬教殺人事件」就是著名的例子。

珍島犬是韓國國犬，原產於全羅南道珍島郡，生性忠誠，過去曾被訓練為獵犬。2013年... — 珍島犬是韓國國犬，原產於全羅南道珍島郡，生性忠誠，過去曾被訓練為獵犬。2013年朴槿惠就任總統時，鄰居送她一對珍島犬，與她一起搬入青瓦台，其後陸續生下幾胎小狗。然而2017年朴槿惠遭彈劾下台，卻被爆料搬走時沒把狗狗們一起帶走，而是轉交給青瓦台人員照顧，最後這些珍島犬由動物保護團體照顧領養。圖／青瓦臺

▌靈獸崇拜的「珍島犬教殺人事件」

有鑒於虐童案頻傳，韓國警方從2015年開始，每年都會進行「國小未就學兒童總調查」（초등학교 미취학 아동 전수조사），而這項計畫也在2年後，意外揭露了一起「似而非宗教」的虐童致死案。

死者當時年僅3歲，在2014年跟著離婚的母親加入將珍島犬（韓國國犬）視為靈物的「喜愛珍島犬集會」（簡稱：珍愛會，진사모），卻在加入後沒多久，因為不聽話，被其中一名信徒以「被惡魔附身」為由，用飯鏟毆打致死。因為擔心犯行曝光，兇手與其他教眾不僅未將男童送醫，還將屍體埋在全羅北道的山野，企圖掩人耳目；3天後，由於擔心屍身被發現，兇手又將男童屍體挖出、火葬後，灑在附近江邊。

令外界最無法接受的是，死者的母親不只沒有出面揭露犯行，還配合指示，在事發後一個月向警方報案，表示自己的兒子失蹤。直到3年後，一名鍥而不捨的員警，在調查的過程中意外從其中一名前教眾口中獲得證詞後，事件才得以水落石出，包含死者母親等相關的5名教眾也全部被繩之以法。

死者當時年僅3歲，在2014年跟著離婚的母親加入將珍島犬視為靈物的「喜愛珍島犬集... — 死者當時年僅3歲，在2014年跟著離婚的母親加入將珍島犬視為靈物的「喜愛珍島犬集會」（簡稱：珍愛會，진사모），卻在加入後沒多久，因為不聽話，被其中一名信徒以「被惡魔附身」為由，用飯鏟毆打致死。圖為電視台製作的事發現場模擬圖。圖／JTBC

▌韓國的拉斯普丁：當似而非宗教成了干政因素

儘管上述「似而非宗教」的行徑，已經對韓國社會造成影響，甚至引發恐慌，但若是和2016年引發「干政風波」的崔順實相比，影響層面可說是小巫見大巫。崔順實的父親崔太敏為永生教教主，甚至被稱為「韓國的拉斯普丁」，不只雜揉了佛教、基督教、天道教，創造自己的宗教，甚至還以朝鮮的神話人物檀君及彌勒佛自稱，並號稱自己能夠治癒各種不治之症。

因為號稱受到前總統朴槿惠的亡母托夢，讓崔太敏得以接近朴槿惠，並且在朴正熙遭暗殺身亡後，成為朴槿惠的心靈導師；而當1994年崔太敏過世後，崔順實也就順理成章接續了他的角色。2012年朴槿惠當選韓國總統後，崔順實更得以進入韓國權力核心，不只得以經手大量機密文件、修改總統講稿、動用總統的關係為女兒鋪路，就連總統穿什麼都能夠插手。而朴槿惠形同傀儡的醜聞曝光後，也引發韓國民眾群起抗爭，讓她成為韓國憲政史上第一位被彈劾下台的總統。

2020年6月，韓國最高法院以包含收受賄賂、濫用職權等罪名，駁回崔順實提出的上訴，維持18年有期徒刑、罰款200億韓幣（約新台幣4.7億元）的判決結果；隨後，前總統朴槿惠則被判處20年有期徒刑，加上先前介入新世界黨公推案的2年刑期，最終合併為22年有期徒刑。

崔順實與朴槿惠間的裙帶貪腐，是否能夠歸類為宗教控制？縱使一度在韓國社會沸沸揚揚，卻始終只能屬於臆測，難以證實。隨著朴槿惠、崔順實入獄，文在寅上任，關於「永世教」的討論也變得乏人問津。然而，「似而非宗教」的爭議不只沒有因為話題消失而解決，反而在Covid-19疫情中造成關鍵性的影響。而且這次直接威脅到的，是所有韓國人的生命安全。

因為號稱受到朴槿惠的亡母托夢，讓崔太敏得以接近朴槿惠，並且在朴正熙遭暗殺身亡後，... — 因為號稱受到朴槿惠的亡母托夢，讓崔太敏得以接近朴槿惠，並且在朴正熙遭暗殺身亡後，成為朴槿惠的心靈導師；而當1994年崔太敏過世後，女兒崔順實也就順理成章接續了他的角色。圖為朴正熙（左）、朴槿惠（中）、崔太敏（右）合影。圖／聯合報系圖庫

2012年朴槿惠當選韓國總統後，崔順實更得以進入韓國權力核心，不只得以經手大量機... — 2012年朴槿惠當選韓國總統後，崔順實更得以進入韓國權力核心，不只得以經手大量機密文件、修改總統講稿、動用總統的關係為女兒鋪路，就連總統穿什麼都能夠插手。然而，崔順實與朴槿惠間的裙帶貪腐，是否能夠歸類為宗教控制？縱使一度在韓國社會沸沸揚揚，卻始終難以證實。圖／美聯社

隨著朴槿惠、崔順實入獄，文在寅上任，關於「永世教」的討論也變得乏人問津。圖為今年... — 隨著朴槿惠、崔順實入獄，文在寅上任，關於「永世教」的討論也變得乏人問津。圖為今年10月，信仰天主教的文在寅出訪歐洲，在梵諦岡由教宗方濟各接見。圖／梵諦岡

▌冒染疫風險也要信？為何「似而非宗教」吸引群眾

2020年2月，新天地教會大邱分會爆發群聚感染，不只造成超過5,000名信徒染疫，相關人員還一度不配合疫調，企圖隱瞞教徒身份、毀滅相關證據。隨後，新天地教會拐騙青年入教、將非教徒的親友視為敵人的思想、疑似斂財等爭議也再度引發關注，不只教主李萬熙遭到逮捕（2021年2月獲判無罪），還引發網友在青瓦台公佈欄上發起連署，要求解散新天地教會。

儘管造成防疫破口並不是「似而非宗教」的專利，但其對韓國社會的傷害，也因此受到更多討論。而為了防止更多民眾受害，由韓國基督教設立的「異端諮詢所」，更因此進入全盛時期，每天的諮詢電話翻倍成長。

「在我們的社會中，除了旅館、酒吧、KTV，教會的數量也在增加。」

2020年2月，新天地教會大邱分會爆發群聚感染，不只造成超過5,000名信徒染疫... — 2020年2月，新天地教會大邱分會爆發群聚感染，不只造成超過5,000名信徒染疫，相關人員還一度不配合疫調，企圖隱瞞教徒身份、毀滅相關證據。圖中為教主李萬熙。圖／路透社

究竟為什麼「似而非宗教」會如此生生不息，韓國社會又是如何成為滋養它們的溫床？慶北大政治學名譽教授裴漢東（배한동，音譯）曾在新天地事件後發表評論，認為韓國長年都是多宗教並存的社會，不只容易出現雜揉不同宗教概念的新興宗教，民眾也對此習以為常，不太會起疑心。

再者，裴教授更指出，韓國現代社會崇尚物質的心態，更讓許多人產生相對剝奪感、造成社會兩極化；加上韓國社會鼓勵競爭的型態，也讓人與人間的信任開始崩壞，當人們開始感受到疏離感、不安，也就更加容易成為「似而非宗教」的獵物。

除了社會氛圍，加拿大西門菲莎大學教授權午律（권오율，音譯）更指出，在儒家傳統觀念影響下，韓國人習慣聽話、尊重倫理、崇尚權威，自我意識方面的培養訓練嚴重不足，直接導致的就是個人判斷能力低落，也就更加容易從眾、迷信。

▌另類韓國之光？當新興宗教輸出國外

這樣的現象只限於韓國嗎？事實上，在世界各地都存在著爭議性宗教，而2019年由赤燭公司推出的《還願》，更是描述台灣「似而非宗教」的代表性作品。不過和其他地域性較強的團體相比，隨著韓流文化席捲全球，部分原生於韓國的爭議性宗教更搭著這股潮流進軍國際。

早在2010年12月，由出版社「月刊現代宗教」出版的《正確了解異端》，就根據民眾諮詢的頻繁度，整理出至少12個最常被提及的異端和「似而非宗教」與他們的相關資訊。其中，詢問度最高的分別是新天地教會、世界福音化傳導協會（세계복음화전도협회）、救恩派（구권파）、上帝的教會（하나님의교회）及大信仰教會（큰믿음교회）等。

這些宗教最早，從1994年就開始「輸出」至全世界，傳教的範圍包含美國、中國、日本、德國、俄羅斯、義大利等；而當時號稱成長速度最快的「上帝的教會」，甚至已經在超過170個國家現蹤，支會數量也破百。

儘管問題在10年前就已經發現，但直到2019年，韓國宗教界卻似乎仍處於呼籲政府行動，並企圖團結「正統」宗教界的階段。而從網路上，甚至還能輕易找到這些爭議宗教在2021年底的活動宣傳，更證明了它們依舊存在，並持續吸收外國信徒的事實。

早在2010年12月，由出版社「月刊現代宗教」出版的《正確了解異端》，就根據民眾... — 早在2010年12月，由出版社「月刊現代宗教」出版的《正確了解異端》，就根據民眾諮詢的頻繁度，整理出至少12個最常被提及的異端和「似而非宗教」資訊。其中，詢問度最高的分別是新天地教會、世界福音化傳導協會（세계복음화전도협회）、救恩派（구권파）、上帝的教會（하나님의교회）及大信仰教會（큰믿음교회）等。圖／取自新天地教會youtube

▌「似而非」影劇作品無數：現實議題難解

包含《救救我》（구해줘，2017）、《小神的孩子們》（작은 신의 아이들，2018）《娑婆訶》（사바하，2019）等，早在《地獄公使》之前，就有許多關於「似而非宗教」的影劇作品誕生，而電影《失速列車》導演延尚昊（연상호，1978~）更曾經以「似而非宗教」為主軸，完成動畫電影《偽善者》（사이비，2013），入圍當年多倫多影展亞洲動畫，並榮獲西班牙Sitges國際電影節最佳動畫片獎。然而，再多的作品，卻似乎無法阻止「似而非宗教」一再對社會造成傷害。

「他們說我是為了被愛才誕生，但你卻說他們是假的？」

《偽善者》電影中，信徒得知受騙後的一席話，或許點出不少受害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心境。因此，也有不少人指出，重新建立親友間的連結，不只是預防誤入歧途，同時也是讓信徒能夠順利逃出的關鍵。

「為了不讓我逃家，我的父母辭掉工作，每天都待在家裡，一整天從早到晚邊哭邊與我對話。」回想當時脫離假宗教的經驗，金姓前信徒依舊感覺到不可思議，儘管網路上充滿著已經充斥各種資訊證明自己受騙，他卻依舊深信不疑：「作為兒子，首次見到父母流淚讓我非常震驚，因此決定前往諮詢所，而那邊的專家只花了兩天、簡單幾句話，就戳破了我所學到的教理，讓才剛接受完課程、對其充滿宗教熱誠的我，理解自己受騙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