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農工的失竊人生：中國陳春秀案，被冒名頂替上大學的官商黑幕

2020/07/11 轉角說

主持人／編輯鎮宏、七號

「被冒名偷走的人生，誰來償還？」中國近期延燒的冒名頂替上大學事件，因為山東省陳春秀案引發社會輿論的憤怒。現年36歲的陳春秀出身自農民家庭，在2004年高考「落榜」之後沒有繼續升學，而是為了生計四處打工；為了一圓始終沒完成的大學夢，2019年重新報考成人高考，但沒想到卻發現自己的身分，早已被人冒充頂替、還代替自己完成了學業。陳春秀案在今年曝光後，迫使地方不得不展開調查，因此揭開了長久以來數百人、甚至可能更多人受害的冒名頂替弊案。幕後結構性的徇私舞弊，更指向了地方上的權勢者——巨商與政官的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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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當年陳春秀並沒有落榜，還是錄取通知單遭到半途攔截、拿去冒用身分。頂替陳春秀的當事人陳艷萍，是山東冠縣商人陳巨鵬之女，因高考成績太差，在父親以及時任鄉長的舅舅張峰協力之下，透過層層的人事疏通、盜取了陳春秀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和學籍檔案，在陳春秀不知情的狀況下，陳艷萍改名換姓頂替了她的身分，往後的16年間，兩人的命運也從此天差地遠。

然而陳春秀案的調查在6月底出爐之後，雖然證實了冒名頂替的犯案過程、揪出涉案其中超過40人的共犯，但對於冒名者的追究懲處、以及是否應當給與陳春秀適當的補償，卻未能有明確而令輿論信服的答案。遭到冒名頂替的被害者還有多少人？相關的案件，是不是又會被中國官方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農民家庭出身的陳春秀生於1984年，為中國山東省冠縣人。2004年參加完高考後，填了三個志願大學，其中包含山東理工大學。不過陳春秀遲遲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而以為自己已經落榜，儘管懷抱著大學夢，為了家庭生計也只能先到外地打工。之後陳春秀到了煙臺，先後在食品工廠、電子廠和餐館工作，薪資微薄又工時漫長。

陳春秀後來返回家鄉冠縣，在當地的私人幼兒園擔任教師，同時陳春秀心繫著始終沒有完成的大學夢想，而決定要報考成人高考，希望能夠進入曲阜師範大學就讀、專攻小學教育科。但今年5月，陳春秀在網路查詢學籍資料時，卻困惑地發現自己的資料顯示為「已從山東理工大學畢業」，這份檔案上的姓名、性別、以及身分證號完全一樣，只有照片是不同的人；這是資料有誤？還是被有心人盜用？困惑的陳春秀，向山東理工大學查詢求證。

結果根據校方招生辦的調查發現，2004年陳春秀其實並沒有落榜，而是順利考上了山東理工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紀錄上也有寄出錄取通知書。但根據陳春秀本人的說法，當時因為自家群困沒有安裝電話、地址郵件也由鄰居代領，但始終沒有收到任何所謂的錄取通知。順著這個「消失的通知書」線索，才發現其實半途被其他人給攔截，換句話說，有人冒名頂替了陳春秀的名義，拿走了錄取通知，而且還以此順利向學校報到入學，畢業取得學位。

陳春秀在5月27日向冠縣公安局報警，同時回到母校武訓中學查詢自己的學籍檔案，意外的是自己的學籍檔案「無故消失」。而山東理工大學方面，因為認證「陳春秀」的學籍是遭他人冒用，也隨後決定註銷學籍，只是對於陳春秀本人來說，這樣的處置方式似乎無法彌補作為受害者的損失，而理應為招生把關的校方，是否涉入其中的舞弊？陳春秀案掀起了中國輿論的憤怒和議論。

隨著案情的曝光，冒名者的身分和細節也跟著揭露。頂替陳春秀的人，是1986年出生的陳艷萍，因為她在2004年的高考成績不理想，她的父親陳巨鵬——同時也是山東冠縣的巨商——便和時任鄉長的舅舅張峰，聯手替陳艷萍安排計畫，以他人的身分冒名進入大學就讀。

他們疏通了冠縣招生辦主任馮秀振，找出陳春秀的檔案為目標，暗中印製陳春秀的准考證後、再以此透過冠縣郵政局副局長李成濤地幫忙，攔截準備寄出的陳春秀錄取通知書。同時舅舅張峰也疏通了武訓高中的校長崔吉會、副校長李建民和學生處主任郭蘭忠，將陳春秀的檔案提出後重新偽造，把陳艷萍的資料替換代入；連帶後續將陳艷萍的戶籍等身分資訊改換後，從此以陳春秀的身分就讀山東理工大學、畢業後繼續以陳春秀之名工作。

「他們就是打聽出我是個老農民、慫人，才出現這樣的情況。」陳春秀的父親向媒體無奈地表示，只因為他們是農民工的寒微出身，才會被這樣有權有勢的官商任其宰割。陳春秀案透過《央視》的報導後掀起軒然大波、更直接觸動了當地官方的排查，紀錄多達242人遭到冒名頂替的案例；但以陳春秀案來說，後續應不應該補償？山東理工大學是否應該讓陳春秀回去念書？這些冒名頂替者該以何種法律追究？話題延燒到7月，隨著今年度高考的落幕，仍然是個社會未解的難題。

類似的冒名頂替，在中國長年以來時有所聞，有些是如同陳春秀案一樣，當事人並不知情而被冒用，也有些是因各種目的而「合意」頂替（販賣身分證等）。而在考生人口數龐大、競爭激烈的山東省來說，也有不少學生透過管道購買其他外省的戶籍身分、從而參加外省高考而順利上榜。

陳春秀案涉及的結構問題，包括了農民工階級的社會流動，寄望於相對公平的高考，而能夠達到階級翻身、離開農村，但沒有想到依然會成為權勢者的俎上肉。另外在後續的追查方面，全國人大常委之一的朱明春就對外表示，目前的法律頂替者沒有針對性的懲罰，建議應該設立「冒名頂替入學罪」遏止歪風。而儘管《央視》、《人民日報》等官煤強烈譴責，聲稱將追究到底，但是否真會實現？沒有人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