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怎過「國慶日」?從分裂記憶到統一煙火
德國人是怎麼過『國慶』的?
28年前的今天——1990年10月3日——德意志聯邦共和國(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西德)與德意志民主共和國(DDR,東德)在二戰後超過40年的分裂下,終於正式統一,從此10月3日也被視為德國國慶日。而今年主辦官方紀念活動的首都柏林,也如常不以「國旗滿地揚」、強調國族概念的方式,而是以「記憶文化」(Erinnerungskultur)的反思,紀念東西德從分裂到統一的傷痛。
由於二戰與納粹歷史的陰霾,德國過去長年來對於國旗、國歌、國慶等具有國族主義色彩的符碼相當敏感,即使近年來有鬆綁跡象(例如在世界盃賽事上揮舞的國旗等),但相較於大部分國家在國慶日閱兵點將、普天同慶的氣氛,仍算平實低調。
事實上,光是連統一後的國慶日要在訂哪一天,都曾掀起激烈討論——東德政府自1949年成立到解體為止,都以10月7日的東德成立日為國慶日(Tag der Republik);西德則是在1953年6月17日,東德工人大規模罷工抗議被鎮壓的「617事件」後,將該日視為國慶日(也是柏林6月17日大街的命名由來)。1989年11月9日柏林圍牆倒塌,開啟兩德統一之路後,一度也有以11月9日作為國慶日的提議。
不過11月9日不只是柏林圍牆倒塌的自由之日,碰巧也是1923年,希特勒企圖推翻威瑪共和,發動「啤酒館失敗政變」之日,以及1938年,納粹針對全國猶太人展開組織性攻擊的「水晶之夜」。因此為避免敏感爭議,最終才將國慶日訂在兩德統一的10月3日。
除了3日當天訂為全國法定假日,不少德國家庭會攜家帶眷出外踏青之外,每年官方也會舉辦相關活動,並依照聯邦參議院(Bundesrat)輪值主席所在邦,由該邦主辦。今年主辦的首都柏林,則是自1990的第一次統一紀念日,以及2002年後,第三次主辦。
從10月1日起,為期3天的國慶官方活動,也圍繞著布蘭登堡門展開。在象徵德國分裂與再統一的布蘭登堡門,由法國街頭藝術家JR操刀主視覺,用高達25公尺的歷史照片拼貼藝術包覆,其上寫著偌大的「自由」(Freedom)一詞,重現著1989年11月9日,柏林圍牆倒塌的歷史時刻。
在1日的開幕談話中,柏林市長穆勒(Michael Müller,SPD)表示,當代德國「已對東德有著更多的認可與理解」;面對當前的極右翼、右翼民粹主義崛起挑戰,以及歐洲鄰國齟齬問題,穆勒則信心喊話,「當我們回望1989年11月9日那天,我們成功辦到的事,就能從如今的處境中,得到勇氣」,強調德國乃至歐洲團結共融的重要性。
除此之外,沿著6月17日大道周邊,地面上鋪排著一條總長達2.5公里的「統一之路」(Band der Einheit),依照字母排序,展示全國1萬1,040個城市村落的標示名牌,呼應今年的主題口號「缺你們不可」(Nur mit Euch)。
而在蘇聯戰爭紀念館前方,政府也與各種基金會、博物館共同規劃「歷史與記憶文化主題區」(der Bereich Geschichte & Erinnerungskultur),以展覽互動的方式,向民眾展示德國統一之路的艱辛歷史。
除了寓教於樂的沉重反思、交響樂隊演奏會...等,在3日當晚還有在布蘭登堡門前舉辦的「紀念統一演唱會」(#1Heit - Das Konzert),將由德國及各國的知名歌手樂團登台熱唱,並在曾經「分裂的天空」中,施放「民主的煙火」。有趣的是,這次施放的煙火,是由主辦單位在網站上舉辦投票活動,由得票數最高的方案,作為最後盛開在柏林夜空的星火圖騰,另類又徹底地體現民主。
今年的德國國慶系列,總計將斥資600萬歐元,其中450萬由柏林政府預算中支付,官方預計將有超過百萬人共襄盛舉,因此也出動上千名的大批警力維護治安,並防止國慶攻擊活動。同時,包含布蘭登堡門、6月17日大道等主舞台在內的活動區域也實施管制,禁止腳踏車等車輛,大於A4的手提包或後背包,甚至是自拍棒也無法攜入。
根據德國《明鏡》(Der Spiegel)報導,3日當天,包含聯邦議院議長蕭伯樂(Wolfgang Schäuble)、聯邦總統史坦邁爾(Frank-Walter Steinmeier)以及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也都將出席國慶活動,發表談話。
而東西德自1990年統一以來,歷經漫長的28年,雖然德國如今在國際經濟與政治舞台,扮演著領頭羊的關鍵角色,但隨著近年極右翼、民粹主義、難民議題...等分裂挑戰,東西德斷裂的「傷痛仍尚未癒合」。
根據聯邦政府9月26日正式發表的《2018德國統一程度年報》指出,2017年前東德地區的生產總值(GDP)雖然增加了1.9%,但仍不敵前西德地區上升的2.3%,2017年的人均GDP也僅為西德居民的73.2%,相較於前一年幾無成長;過去10年間,雙邊的人均GDP只拉近了4.2%的差距,「東西德的差距雖然正在縮小,但東德要趕上西德經濟實力的腳步,非常緩慢。」
德東地區的青年人口流失、人口老化問題,也進一步造成經濟發展遲緩的惡性循環。目前德東地區的適齡工作人口(20至64歲)佔59%,可退休人口則佔約25%;官方悲觀預測,到了2030年,數字將會惡化至52%的適齡工作人口以及32%的可退休人口。即使德西地區面臨同樣問題,但惡化進程卻較為和緩。
德東地區除了因經濟差距,而在不少刻板印象中被視為落後貧窮的「次級國土」,東西隔閡也因文化與政治衝突日漸撕裂。
年報指出,2017年的右翼極端犯罪通報為1,054件,雖較2016年下降了約34%,但其中過半犯罪事件都來自於德東。例如新納粹犯罪組織地下國社(NSU)、極右翼政黨AfD、反伊斯蘭PEGIDA運動的德東大本營,今年8月移難民衝突野火燎原的肯尼茨(Chemnitz)事件,再到10月初,因涉嫌攻擊外國人及策劃國慶攻擊,遭警方逮捕的極右恐怖組織「革命肯尼茨」(Revolution Chemnitz)6名成員。
雖然右翼極端犯罪多發生在前東德地區,但事實上這些極端仇恨主義者,也僅是偌大德東地區的一小撮人。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這頂「極端暴力化」的大帽子,連帶被扣在整個德東頭上,也似乎再次深化了東西德間的意識對立。
而作為聯邦德國第一位出身前東德、第一位女性總理,執政長達13年的「德國媽媽」(Mutti),梅克爾曾被視為「德國融合」看板人物,但從執政黨的基民盟(CDU)與姊妹黨(CSU)分裂危機、內政部長錫霍佛(Horst Seehofer)背刺的大聯合政府分裂危機(GroKo-Krise),再到AfD極右黨派掀起的民意分裂挑戰,《每日鏡報》(Der Tagesspiegel)社論形容:如今德國面對的融合難題,恐怕不只是東西隔閡,也是上與下——「高高在上的政府」(Die da oben)與「治下的人民」(Wir da unter)——的逐漸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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