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滅了皮草王國(下)丹麥人不賣染疫貂皮?
於是,丹麥農業部又在重新呈請首相召集國會黨團,要馬上通過「緊急命令」來授予政府繼續全面撲殺水貂的權力——但硬上弓的作法,卻讓在野黨、執政聯盟、皮草工會、以及被全區封鎖的北日德蘭居民集體氣瘋——於是國會不僅拒絕了佛瑞德里克森的緊急命令方案,還要惡搞濫權的農業大臣延森「即刻下台」。
首相佛瑞德里克森為了保住延森,卻祭出拖延戰術。這是因為延森正是佛瑞德里克森率領的社會民主黨的副主席,當前社民黨為主的「中左聯合內閣」又是少數派政府。因此劇烈的內閣改組與變動,很可能會危及當前的執政穩定,更何況就算農業大臣引咎下台,「染疫的水貂危機,一樣沒有被解決。」
但延森的疏漏不只是法律授權,農業部規劃的「全面撲殺行動」更是亂無章法——由於貂農每年年底都有「取皮季節」的集體宰殺經驗,因此在常態程序下,農業部只要派出監督官員,並排出執行、統計驗證、屍體處理與清運、後續消毒...協助安排就好;但在中央急如星火的命令下,奉命進入前線的化學兵團與農業部官員,卻為了搶快、搶時間、搶結束任務而介入動手。
沒經驗的外行人搶快,結果就是撲殺行動「落實不確實」,除了撲殺過程造成了不人道的動物掙扎外,各地更不斷出現有水貂只是昏迷沒死,並在掩埋運送的過程中「甦醒逃竄」的失誤通報——但誰知道有沒有染疫水貂逃跑?或者感染撲殺的化學兵?
同時,由於行前協調不佳、同步撲殺的百萬水貂數量又過為龐大,一時間衛生清運路線、火化能量也都趕不及撲殺處理,因此大量的貂屍又只能匆匆地就地掩埋,然後又因此爆出了居民投訴與水源區汙染的環境與防疫問題。
▌殺了他順便殺了我拜託你了?丹麥皮草業的死透
丹麥的「殺貂風暴」隨後演變成極為嚴重的政治誠信問題。事實上,根據丹麥媒體的深入調查,丹麥農業部其實早在「2020年6月」——也就是第一隻丹麥養殖水貂出現武漢肺炎症狀時——就已經主動提醒部會高層「現有法律並無法處理『全境撲殺』的授權問題」;再加上現任首相佛瑞德里克森,過去根本還當過丹麥的司法大臣,「所以是政府領導集體說謊?還是結構性的無能怠惰?丹麥人民現在不知道哪種原因比較差。」
極度混亂的荒謬光景,就這樣一路持續到農業部公開認錯。但事前完全沒有收到政府政策溝通,事後又遭遇各種協調被害的養殖業者,早已集體崩潰。於是,來不及立法、又通不過緊急命令的丹麥政府,只能暫時撤回「合法範圍」——暫停「全境撲殺令」,卻繼續「染疫撲殺任務」的進行。
在這段期間,試圖亡羊補牢的農業大臣延森,曾一度提出「挽救計畫」,主張:
「說不定可以冷凍5、6萬隻健康水貂,已確保品種基因庫,保留疫情過後的產業重建機會?」
不過在短短24小時內,延森的「保種計畫」就被皮草業界痛罵到取消。因為5、6萬隻水貂的數量,根本不足以重建1,700萬頭的正常規模;再加上取皮季前的混亂撲殺,早已打亂了各地養殖場的人力與資金配置。許多養殖主不僅確認破產、甚至賠上了整個家族的身家;丹麥貂皮消失於國際市場的劇烈變動,更讓成本行情極端暴漲(自10月開始,貂皮價格已經翻了一倍)——就算有人能保住健康水貂,超高的成本、風險,以及崩潰的本地產業鍊,都已無法維持丹麥皮草產業的繼續經營。
「與其苟延殘喘,不如乾脆一點...全部撲殺吧!」
養殖業者們向《丹麥廣播電台》無奈地表示:如同其他畜牧業一樣,要見到自己的培育成果付之一炬,固然是極為痛苦的心理創傷。但當前貂農們的最迫切的需求,其實是阻止疫情擴散、以及與丹麥政府進行「補償/紓困協商」。
「大部份的養殖主都明白當前疫情對於國民的生命威脅,就算繼續下去,我們自己,甚至是家人、小孩,都也暴露在持續染疫的風險裡。」養殖者表示:皮草產業的問題,其實不是病毒突變或疫苗無效(畢竟還有待檢驗,存在科學爭議),而是水貂確實是比人類更容易感染COVID-19、又確實能把病毒傳回給人類變成武漢肺炎。因此退一萬步來說,在冬日取皮季的密集接觸中,貂農會不會成為防疫破口?威脅生命的狀況會持續多久?會不會害死自己家人?人類的疫苗都還出不來,誰能管到遠非日常必需的皮草經濟?業界自己也都沒有信心。
除此之外,在先前的混亂撲殺令中,已經造成了丹麥本地行情的嚴重大亂;目前下從水貂牧場、上至哥本哈根皮草拍賣中心,都已確認:
「無法維持經濟規模的丹麥皮草工業...已經註定死亡。」
因此昔日驕傲的「皮草王國」丹麥,基層的經營者們也只能希望盡快化解疫情,並藉由配合撲殺來與中央政府達成較佳的收購與賠償方案(包括由政府收購全國所有養殖場,藉以吸收債務成本...等,都是當前討論中的可能路線),「我們得先顧慮自己不會傾家蕩產...接下來才能考慮下一步要怎麼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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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橫豎都是要殺的話,為何不邊撲殺、邊取皮,趁著最後的行情再賺一把呢?」
事實上,這又牽扯了兩大問題:在丹麥政府的「無差別防疫撲殺令」下,所有被撲殺的水貂,都算是「染疫動物」(全面撲殺階段就不再篩檢,所以就算健康也無法證明),但歐盟農牧法規的嚴格規定「不得販售已染疫或病死動物所製造的商品」——儘管在宿主死後,新型冠狀病毒最多只能在「皮毛」上存活幾天,照理來說只要「耐心等待」,依然能夠謹慎加工、處理並販售水貂皮草。
「活的水貂有威脅...但死的水貂沒有。」於是情況變得有些微妙。像是養殖規模較小的鄰國瑞典,就提早動員取皮,並以「群體免疫政策」的佛系原則,放任養殖場的感染可能性(繼續丹麥之前的「逆.防疫泡泡」);但在丹麥本國——特別是「全境撲殺令」暫停、「染疫撲殺令」繼續的當下——就傳有貂農「掉包水貂陰性檢體」,試圖鑽著撲殺令的「政治真空期」來緊急取皮,試圖趁著末日之前撈回最後一桶金。
但無論如何掙扎,丹麥的「皮草王國」確實已經在短短兩周內,走入窮途末路。目前,皮草工會與丹麥農業部,仍在激烈地談判國家賠償與「最終取皮」的可能基準。至於丹麥聞名全球的哥本哈根皮草拍賣中心,也已發出聲明稿確認:「在2年之內,中心就將倒閉...隨丹麥的皮草工業,一同走入歷史灰燼。」
哥本哈根皮草表示,去年的皮草冷凍庫存,還能再支持未來一年多的拍賣需求。但賣完以後,丹麥特殊培育的優質水貂與專業養殖,大概也已無力從這波滅頂重創中重建。至於丹麥疫情與驟然退場所帶來的「國際皮草價格暴漲」,大概也只會讓中國漁翁得利,「因為中國不但是最大的皮草需求市場,養殖規模也是丹麥之後的全球第二。」
丹麥皮草工業的瞬間崩潰,雖然在歐美動保圈內一致叫好,但在終端需求不減的狀況,皮草經濟圈大概也只會往中國快速集中。但無論是養殖科技、動保法規、合法管控,取代的新興供應者,恐怕都很難看齊丹麥的產業高標;甚至哥本哈根皮草中心的標準地位崩潰,也都可能讓皮草產業的「人道規範」陷入群雄搶錢的混亂時代。
《丹麥廣播公司》表示,丹麥的皮草養殖業雖然非常賺錢,但由於皮草市場的變動劇烈、近年又高度倚賴最大市場——中國——加上一年一獲的投資風險極高,因此每年的貂皮行情,浮動都頗為劇烈。再加上近年來國際觀感不佳,中產階級開始嫌棄「有道德疑慮」的皮草,因此丹麥剩下的水貂養殖戶,也多以農村的「中小型家族企業為主」,集體破產、大量撲殺造成精神創傷,也因此成為明顯可見的社會問題。
養殖戶主張,養殖水貂、取其皮毛固然不是必要的經濟需求,「但吃牛肉也不是吧?我們的工作與技術,就是在最人道、永續的規則範圍裡,經營一項產業需求...但可能因為皮草就是市場小眾吧,所以以左翼為主、不太在意的中央政府,才會這樣惡搞暴走,完全不顧鄉下養殖戶的死活?」
截至11月13日為止,丹麥中央政府還沒有確定後續的撲殺法源?以及國家賠償的可支援幅度?至於被輿論戰到翻天的農業大臣延森,則仍在靜候內閣的內部懲處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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