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主播的最後On Air（下）：揭開南韓「電視新聞戰國時代」序幕

2020/01/08 楊虔豪

▌前篇：〈王牌主播的最後On Air（上）：孫石熙《新聞室》的閃電引退〉

身兼JTBC電視台社長的南韓「王牌主播」孫石熙，在開年後的1月2日，向觀眾道別，結束6年多的《新聞室》（JTBC 뉴스룸）播報工作，但仍續留社長一職。外界擔憂，沒有孫石熙亮相的JTBC，影響力將大幅衰退。事實上，早在去年中，南韓電視新聞版圖已出現另一波變化，如今進入「後孫石熙」時代，競爭將更為激烈。

孫石熙退居幕後，輿論開始出現揣測——是否代表中央媒體集團的洪家，為了取得三星的廣告支援，並協助中央媒體集團前會長、同時也是三星會長李健熙的小舅子洪錫炫順利進出政界，才決定勸退被三星視為眼中釘的孫石熙？

一位JTBC記者表示：「公司內部的確有不少人抱持這樣的視角，但實情為何，誰也不知道。」面對孫石熙離任主播，可能讓《新聞室》光環失色，這位記者認為，當下仍需有更多閱聽眾的支持，才能讓《新聞室》良好運作下去。

早在去年中，南韓電視新聞版圖已出現另一波變化，如今進入「後孫石熙」時代，競爭將更... — 早在去年中，南韓電視新聞版圖已出現另一波變化，如今進入「後孫石熙」時代，競爭將更為激烈。圖／作者楊虔豪製表

孫石熙退居幕後，輿論開始出現揣測，但實情外界仍難以窺知。有同業認為，當下仍需有更... — 孫石熙退居幕後，輿論開始出現揣測，但實情外界仍難以窺知。有同業認為，當下仍需有更多閱聽眾的支持，才能讓JTBC《新聞室》良好運作下去。圖為《新聞室》的2020新年談論會，由孫石熙主持，同時也是他的銀幕告別作。圖／JTBC

「外界可能不知道，JTBC《新聞室》裡出現的重要人物現場訪談，大多是孫社長親自打電話邀請過來的。」幾回接受過孫石熙訪談、同時熟悉JTBC運作的一位南韓學者，私下透露道。儘管身兼電視台社長「日理萬機」，孫石熙對新聞業務仍「事必躬親」。

過去幾年，孫石熙不僅頻繁地為《新聞室》導入記者連線或棚內訪談，還開闢包括釐清各種謠言與假新聞的「事實檢證」，還有討論政治人物趣聞的「新聞幕後」等單元，相較其他電視台，JTBC也孕育出多位頗具個人知名度的記者，頗有要消彌「一人獨大」的企圖，以平衡影響力。

當中也包含由孫石熙欽點的後繼主播——37歲的JTBC記者徐福欽。徐在2014年世越號船難發生後，長達半年駐守在事發地點與孫連線，為觀眾樹立起「棄而不捨」與「記者還在現場」的正面形象；親信干政案發生後，密集追蹤採訪事件內幕的徐，也多次在棚內，向觀眾解說艱深複雜的案情發展，頗受好評。

但因孫石熙在南韓地位有如傳奇般存在，耀眼光環幾乎一手遮蓋JTBC形象與新聞運作，因而「沒有孫石熙的JTBC會變如何」向來是業界時常討論的問題。此等現象，正好反映在收視率上，只要《新聞室》一到孫石熙不在螢幕前露面的週五到週日，收視率就會顯著滑落。

圖為南韓世越號。孫石熙欽點的後繼主播——JTBC記者徐福欽——在2014年世越號... — 圖為南韓世越號。孫石熙欽點的後繼主播——JTBC記者徐福欽——在2014年世越號船難發生後，長達半年駐守在事發地點與孫連線，為觀眾樹立起「棄而不捨」與「記者還在現場」的正面形象。圖／路透社

在2016年底，親信干政案爆發後，《新聞室》同時吸引了包括進步派支持者在內的廣大收視群，最高收視率一路上升，甚至突破10%，隨後2年半，都持續領先MBC與SBS等無線電視台，只落後公共電視台KBS的《9點新聞》，穩坐全國第2。

但風光景象在去年卻出現變化。首先是包括MBC在內，多家電視台紛紛將晚間新聞提前至7點半播出，有意要透過「先馳得點」的方式，避開與JTBC正面競爭，並壯大收視版圖。

當文在寅總統於去年中任命曹國擔任法務部長，由於妻女和親人接連遭揭發偽造學歷文件與設置幽靈公司等爭議，而引發社會贊反意見對立時，親保守派的TV朝鮮（由《朝鮮日報》經營）與A頻道（《東亞日報》經營），紛紛於新聞時段對曹國大加撻伐，成功凝結保守派觀眾，收視率顯著上升。

同一期間，JTBC《新聞室》處理曹國新聞時，儘管未若TV朝鮮或A頻道聳動，卻有更多來自檢方透漏的「涉案嫌疑」報導，而在曹國下台前後，孫石熙的播報稿頭中，也出現對曹國一家採批判立場的言詞。

《新聞室》的風光景象在去年「曹國爭議」出現更為明顯的變化。圖為前法務部長曹國。 ... — 《新聞室》的風光景象在去年「曹國爭議」出現更為明顯的變化。圖為前法務部長曹國。圖／路透社

在曹國部長被任命的今天，作為妻子的東洋大學教授鄭景心，開設了自己的臉書帳戶。她在臉書發文，親自出面，對各種疑惑作出解釋。但作為嫌疑人身分的法務部長夫人，直接投入輿論戰是否恰當？也引發指責。

——JTBC《新聞室》，2019年9月9日

圍繞在前法務部長的爭議，核心問題仍與不公正及利益壟斷集團化的特權陋習有關。

——JTBC《新聞室》，2019年11月13日

由於南韓檢方對曹國展開大動作搜索，也引發曹國和文在寅支持者批判質疑，「是檢方為阻擋司法改革，才意圖找曹國報復」，包括「文粉」與「曹粉」在內，指責JTBC只顧「機械中立」，卻不見對檢方採取強烈批判而表失望的進步派支持者，越來越多。

許多「文粉」與「曹粉」指責JTBC只顧「機械中立」，卻不見對檢方採取強烈批判而表... — 許多「文粉」與「曹粉」指責JTBC只顧「機械中立」，卻不見對檢方採取強烈批判而表失望的進步派支持者，越來越多。圖為2019年曹國不適任爭議時的「挺曹」集會。圖／路透社

去年9月28日，首爾江南束草洞一帶所舉行的聲援曹國與要求司法改革的集會上，JTBC記者在《新聞室》直播連線當下，就有集會參與者直接在記者身後舉起「回來啦！孫石熙！」的標語，要求JTBC對曹國事件給予「公正報導」。

「挺曹」集會結束後，JTBC的競爭對手MBC，則在晚間新聞《新聞平台》中，以迷你直升機空拍，以頭條篇幅報導當天的壯觀場面，吸引不少觀眾目光。從此，不振多時的MBC《新聞平台》收視率開始上升，至12月底，已全面超越JTBC《新聞室》，大多數時候也贏過SBS《8點新聞》，暌違多年重返全國第2。

曹國任命爭議爆發後，收看JTBC的進步派觀眾，重新回流至MBC，導致《新聞室》衰退，但如此情況，看在MBC眼中，心情甚為複雜。

一位主跑國會的MBC黨政記者表示：「其實在曹國爭議期間，我們MBC的採訪記者，還在反省說，是否該（對曹國）採取更進一步的批判態度，還有監督政府與權力的角色能不能做得更好，結果收視率反映出來，MBC卻超越JTBC，其實蠻可悲的。」

而年底時節，《新聞室》又報導知名韓國男團「防彈少年團」在利益分配上，疑似與經紀公司產生糾紛，繼而尋求法律事務所諮詢的「獨家」消息，最後防彈少年團與經紀公司皆出面駁斥，一時間喧囂塵上，許多粉絲紛紛在網路社群上抨擊JTBC「不實報導」。事發9天後，《新聞室》才發出澄清更正報導，孫石熙也親自表達「願誠懇接受批評」。

曾風光一時、卻於去年下半年起因曹國等爭議而走弱的JTBC《新聞室》，在無「王牌主播」坐鎮螢幕前的情況下，是否能維持編採自主，克服難關並走出低潮，重振影響力？南韓業界不少人悲觀看待。

而面對沒有孫石熙的JTBC，競爭者無不鬆一口氣。自此，各台會持續走向良性競爭，還是會因市場式微而開始墮落？電視新聞版圖正步向另一個關鍵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