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界的佛法騎士團——公明黨背後的創價學會
日蓮信仰在戰前的軍國時代佔了一席之地。在戰後的和平時代,日蓮信仰中本來非主流的日蓮正宗,則是以「創價學會」和「公明黨」這個新的形態,重新影響日本的社會及政治。
公明黨的支持母體是創價學會,在日本是路人皆知的事實。就算後來公明黨把「王佛冥合」等明顯違反政教分離原則的黨綱拉掉,在制度上也盡量和創價學會保持距離。但是兩者間的關係,外界再怎麼看,都就像黃復興黨部和愛國同心會(誤!)一樣。
說來有趣,日本的創價學會是個號稱750萬戶的巨大團體,但是在社會上的風評卻是非常兩極。許多在網路上流傳的藝人八卦或是中傷,不少是「那傢伙是創價學會會員」。創價學會最讓其反對者詬病的,就是前篇文章提到的日蓮信仰強烈的排他性。排他性的傳教讓人不快,也因為讓人不快所以讓人討厭,然後一群擁有了被討厭的勇氣的人們就越團結。
創價學會內部有獨特於社會之外的互助網路,在擁有政黨之後,其組織票更是牢不可破。也因為創價學會吸取了戰前日蓮信仰極易轉化成國族主義的教訓,所以會長池田大作一直致力於與中國、韓國等海外諸國的友好,這也讓許多日本右翼對他們貼上了「賣國奴」的標籤,甚至創造出了「創價學會會員=在日朝鮮人」的這種都市傳說。
日本演藝界裡受到這種無妄之災最多的,應該就是「重金搖滾雙面人」的松山研一吧。
這位年輕實力派演員主演了之前的大河連續劇「平清盛」,但是卻創下史上最低收視率的不光榮紀錄。網路上居然盛傳是因為他是熱心的創價學會會員,而且老家還是學會報「聖教新聞」的經銷店,所以才讓整部片形象大壞。再加上松山研一後來娶了女演員小雪,然後小雪又跑到韓國生產兼作月子,讓網路酸民們大大發揮,「學會員」(在日本次文化就是指創價學會)和「朝鮮人」兩頂大帽子至今還拿不下來。
但是創價學會現在已經自稱他們是文化團體了,因為他們和日蓮正宗的總本山已經分道揚鏣。
創價學會與日蓮正宗宗門於1990年分裂之後,雙方論爭及風波不斷;但創價學會作為日蓮正宗的傳教活動先鋒,使昭和初期仍是中小規模教團的日蓮正宗,在戰後急速成長卻是不爭事實。
「創價教育學會」源於昭和五年,由職業為教員的牧口常三郎於東京成立。初代會長牧口於明治4年生於新潟縣,出身貧困的他在經過工作、從事北海道小樽警察署給仕(雜用)後進入北海道尋常師範學校,並於畢業後擔任教職。但在歷經一段並不順利的教員生涯後,終於在明治43年進入文部省,並成為農商務省山林局囑託職,進行山村生活實態調查;最後為一所小學的校長,並在弟子戶田城聖(日後創價學會第二代會長)協助下成立「創價教育學會」。
除了創價學會會員外,對一般大眾幾乎等於無名存在的牧口,卻在文部省時代與日本民俗學之父柳田國男有過深交,這也被學會拿來作為宣傳牧口偉大形象的材料。昭和15年後的1940年代,創價學會開始從教育團體,漸漸轉化成為以日蓮正宗信仰為中心的信仰團體。日後牧口會長因主張「承認天皇為現人神,但反對對天皇及天照大神的二元崇拜」,拒絕接受伊勢神宮的「神宮大麻」,而被逮捕並死於獄中。
由於牧口主張以信仰為本的教育型社會改良主義,所以基於「大善」的原則反對戰爭。牧口並認為現代的混亂(昭和初期)是因為人們無法脫離對私有財產的執著心,所以在日俄戰爭那段經歷經濟不安定的時期,牧口開始與社會主義者接近。但是在認為社會主義者的作法不切實際而反目,他所成立的創價教育學會,就是其摸索出來的建設性穩建方法。
昭和21年,戶田城聖接任第二任會長時將「創價教育學會」改名為「創價學會」。戶田當時對日蓮正宗宗門作出遵守「受折伏者以信徒身分隸屬於末寺,遵守本山教義守護佛法僧三寶」的三項約定,並於昭和27年獲得東京都知事宗教法人認證,而成為「外護宗門」的布教團體。創價學會也在戶田的開闢下,從1951年的會員約5000人,發展到爾後1964年的500萬戶的巨大團體。
創價協會的發展歸因於日本高度成長期的社會形態轉變。社會快速都市化而造成大量的基層勞動者、中小企業及服務業者集中於都市,因失去歸屬感和疏離感而投身宗教團體。而吸收了這些來自農村的社會底層成員後,以都市為基層的創價學會開始帶有「中下階層的宗教團體」性質,再加上創價學會強烈的現世利益導向,讓創價學會得到了「幸福製造機」的渾名,而成長為一大教團。
創價學會與宗門經歷了相當長的蜜月期,最大原因就在於信眾對於婚喪的需求。由於日本自江戶時代實施長達三百年的宗派管制,在「寺請」制度下人民不能自由改信宗教,寺院因而具有了變相的戶口統制功能。所以就算是創價學會辛苦折伏改信的信徒,還是可能因為需要僧侶主持喪禮,而回投原生家庭所屬幾百年的宗派寺院。但由於創價學會會員同時也是「日蓮正宗法華講」講員(「講」在日文指由信徒組成團體之意),所以可以直接拜託宗門派遣僧侶完成婚喪的需求。
同時,因為戶田的三項約定,加入創價學會的會員,則同時必須成為日蓮正宗「末寺」的檀信徒。這也導致一般繼承江戶時代以來檀信徒的寺院,平均約只擁有2至3百戶信眾,但在牧口時代只擁有50間末寺的日蓮正宗,卻因為信徒大量成長,而出現了一間末寺擁有數千甚至上萬戶檀信徒的現象。當時和歌山一間末寺每月會有30件喪禮跟上百件儀式的委託,每年需上繳給總本山一千萬日幣以上的規費。總本山收入也因此大幅增加。
而為了補足寺院的不足,到1957年為止只捐贈本山13座寺院的創價學會,在1990年的破門前夕,共捐贈給宗門356座寺院。如果未遭破門,創價學會原本還預定再捐贈100座左右的寺院。另外,學會員參拜總本山的「登山」也讓總本山收入大增。
在這段蜜月期裏,寺院的隆盛可說就是學會的成功象徵。但是同時期創價學會的會館卻增加到1,000至1,200所,而這點也是宗門與學會間矛盾產生的原因之一。
在池田大作續任第三任會長後,學會開始顯露出「學會為主,宗門為從」的思想,內部產生了對池田本身的強烈個人崇拜。1990年時,池田在幹部會議中展開對法主日顯的批判,次年11月宗門對創價學會實施解散勸告,而學會方面則回希望日顯退位。
於是在1991年11月28日,創價學會遭受宗門破門處分;1992年7月開始,創價學會開始任命學會方面主導的「友人葬」(無僧侶主持的日蓮正宗式葬禮)導師;同年8月池田大作個人被宗門剝奪信徒資格。
創價學會與宗門分裂的原因雙方各執一辭。但觀察創價學會與宗門間的互相關係,則不難發現學會方面具有「宗門目前的威勢全都是因為學會而來」的自傲,而宗門則是在信仰上擁有絕對的權威性。簡單來說,創價學會是因日蓮正宗信仰而堀起、而今獨立出來的信仰團體,爾後在現代政治上,支撐著執政黨之一的公明黨。也因為這種獨特性格,所以讓公明黨能夠一邊和自民黨組閣,一邊在東京都議會選舉時,支持小池百合子的「都民第一會」結果自民黨還不敢給他們大聲。
創價學會一開始就具備了日蓮正宗的「講團體」性格。所謂「講」是指日本民俗的集合團體,多指民間的互助會性質組織,或透過民俗宗教中為舉行特定法會、儀式或行事而結合成的團體。過去的創價學會會員,也都是隸屬於其居住地附近的日蓮正宗「法華講員」,而會長池田大作亦當然擔任「法華講」總講頭一職。
「講」這種信徒團體具有獨自的行動能量,而這些「講」也具有互助性質的金融機能。創價學會第二代戶田會長從事金融業、第三代池田會長也從中崛起,正好符合強力「講」組織的要件——向心力強,有組織力,又有經濟互助體制。這樣的團體在民主政治中具有強大的動員能力,於是誕生了公明黨。一般人雖然對他們不以為然,但也不得不敬畏他們在社會上的影響力及政治實力。
歡迎認識這個「一天四海皆歸妙法」的佛法騎士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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