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俄何時能止戰？回不了頭的「歐洲安全新架構」

2023/02/23 Closer to Europe

烏俄戰爭持續一年，戰火仍不見盡頭。圖為基輔近郊，一名婦人從被俄軍炸毀的房子內找到... — 烏俄戰爭持續一年，戰火仍不見盡頭。圖為基輔近郊，一名婦人從被俄軍炸毀的房子內找到孫女的娃娃，悲傷飲泣。圖／美聯社

文／徐曉強

烏俄戰爭已持續了一年，這是俄軍2022年2月24日入侵烏克蘭時始料未及的，俄軍沒想到烏克蘭能成功抵擋奪取首都基輔的閃電攻勢，當初就連西方盟國也認為烏克蘭撐不過一週，甚至提供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逃亡選項。沒想到烏克蘭不但抵抗到今日，回顧過去一年的戰況，也幾乎都是朝對烏克蘭有利的方向發展。

面對不如預期的戰情，俄羅斯總統普丁的最新發言仍不見戰爭終止跡象。普丁在2月21日的國情咨文演說中提及「暫停」美俄之間限制軍備擴張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New START），使國際社會愈加擔憂核戰風險上升，戰情愈顯膠著；而在烏克蘭方面，西方盟國自開戰伊始陸續宣布軍援戰車、坦克，烏克蘭的軍事實力因此不斷提升，鹿死誰手還非常難說。

到底這場影響世界局勢的戰爭會何時結束、如何結束？雖然預測戰爭未來走勢非常困難，但我們還是能夠從過去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嘗試推敲出一些利害關係者的想法和底線。此外，即使目前仍無法看見止戰或談判契機，但戰爭顯然已經打破歐陸原先的安全態勢，國際輿論已同步開始思考，烏俄戰爭結束之後，該如何重新建立歐洲安全架構、保障烏克蘭乃至整個歐洲的安全？

到底這場影響世界局勢的戰爭會何時結束、如何結束？圖為2023年1月9日，烏克蘭士... — 到底這場影響世界局勢的戰爭會何時結束、如何結束？圖為2023年1月9日，烏克蘭士兵在赫爾松地區使用美國提供的M777榴彈砲向俄羅斯陣地開火。圖／美聯社

▌時間框架：第三階段的尾聲

回顧戰況演變的過程，約可大致分成三個階段，現在可以被視為第三階段的尾聲。前兩個階段分別為俄軍入侵烏克蘭、欲以閃電戰攻下基輔卻失敗的第一階段（2022年2月24日至4月初），以及隨後雙方在烏克蘭東部、南部僵持的第二階段（4月初到8月底），第三階段則是以烏克蘭於8月底展開反攻拉開序幕。

從2022年8月底到11月底，烏克蘭靠著奇襲和夏天所獲得西方盟國的軍援——特別像是HIMARS火箭、M270 MLRS多管火箭系統、M777榴彈砲和M109自走砲等中長程武器——順利收復東部、南部大片失土。烏軍反攻能夠如此順利，其實也是因為俄軍準備不足。

根據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扎盧日內（Valerii Zaluzhnyi）和北約秘書長史托騰伯格（Jens Stoltenberg）的判斷，俄國當初只有準備約3個月左右的作戰物資，沒想到戰事拖延超過預期，烏軍又成功地反攻，迫使俄國重新擬定作戰計畫。

從2022年8月底到11月底，烏克蘭靠著奇襲和夏天所獲得西方盟國的軍援，順利收復... — 從2022年8月底到11月底，烏克蘭靠著奇襲和夏天所獲得西方盟國的軍援，順利收復東部、南部大片失土。圖為HIMARS火箭系統示意圖。圖／美聯社

因此俄國在第三階段的主要目標就是爭取時間，以重新部署、集結兵力，準備新一波的進攻。俄國先在2022年9月底宣布動員30萬名後備役軍人，並在10月開始大規模、長時間地使用彈道飛彈、巡航飛彈和伊朗製無人機轟炸烏克蘭的民生基礎設施，包括電力、水利和通訊設施等。到了11月，俄國則主動從烏克蘭南部的赫爾松（Kherson）撤離，退到第聶伯河（Dnipro River）左岸的後方，以利採取守勢。

這段期間，俄國也透過對外釋放雜亂的核威脅訊號、談判意願等訊息以爭取時間。普丁在2022年10月底先否認將對烏克蘭使用核武器，12月時卻又表示核戰風險正在升高、但俄國不會先使用核武；幾天後，普丁又說俄國可能會改變「不先使用核武」的立場；至2023年2月21日，普丁再以「暫停」美俄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以及宣稱「若美軍進行核試驗，俄軍也將試爆核彈」來進行威脅，使國際緊張情勢再次升高。

另外，普丁先後透過土耳其總統厄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外交部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和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傳達願意談判的意願；2022年12月25日普丁自己又公開表示「俄國準備好跟烏克蘭戰爭中的各方談判，但是基輔和其西方盟國拒絕進行對話。」

目前烏俄雙方都還在整頓軍備，2022年11月烏軍收復赫爾松地區後，戰線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動，俄國目前以傭兵瓦格納集團圍攻烏東巴赫穆特（Bakhmut），希望奪下此地、做為據點發動一波新攻勢、佔領更多烏克蘭領土，以強化自己日後的談判籌碼，烏克蘭則希望能複製先前的成功模式，守住俄軍攻勢後乘勝追擊、奪回更多失土。

普丁2月21日在俄國聯邦議會發表國情咨文演說，圖為俄國首都莫斯科街頭的電視正在播... — 普丁2月21日在俄國聯邦議會發表國情咨文演說，圖為俄國首都莫斯科街頭的電視正在播放該演說。圖／路透社

西方盟國為協助烏克蘭抵禦俄軍可能的新攻勢、奪回更多失土，在2023年1月先後宣布... — 西方盟國為協助烏克蘭抵禦俄軍可能的新攻勢、奪回更多失土，在2023年1月先後宣布將軍援烏克蘭裝步戰車和坦克。圖為豹2型坦克示意圖，豹2型坦克是德國所支援烏克蘭的坦克型號。圖／美聯社

▌俄國醞釀新一波進攻

2022年年底烏克蘭領導階層在與英國《經濟學人》的一系列訪談中表示，他們預期俄軍最晚會在2023年第一季結束前展開一波新的攻勢。如果攻勢確實展開，戰爭就會進入一個新的階段，而俄軍這波新攻勢的結果將會決定談判是否可能發生、以及戰爭是否有機會結束。

烏軍總司令扎盧日內認為俄國會再投入20萬兵力，並預期俄軍新攻勢的目標會是佔領更多烏東、烏南的領土，但仍會佯裝要攻擊基輔以分散烏克蘭兵力。

面對俄國可能的新攻擊，烏克蘭的重點就是守住防線、不要再失去土地，否則要再奪回將非常困難。也因此，他們坦承為了集中資源禦敵，現在無法支援東部蘇勒答爾（Soledar）和巴赫穆特的戰事。

西方盟國為協助烏克蘭抵禦俄軍可能的新攻勢、奪回更多失土，在2023年1月先後宣布將軍援烏克蘭裝步戰車和坦克。這波新的軍援再度顯示隨著戰事演變，西方盟國原先禁止提供給烏克蘭的武器種類紅線不斷重劃。

烏俄戰爭爆發以來，西方盟國已經先後提供了原本擔心會升高緊張情勢的刺針飛彈、榴彈砲、HIMARS火箭、愛國者飛彈、裝步戰車和坦克等。未來不排除盟國會開始提供烏克蘭請求的戰鬥機，或是射程更遠的飛彈、火箭炮，例如F-16戰鬥機、MGM-140陸軍戰術飛彈系統（ATACMS）和MQ-1C灰鷹（Gray Eagle）無人機等。

未來不排除盟國會開始提供烏克蘭請求的戰鬥機，例如F-16戰鬥機。圖為2011年在... — 未來不排除盟國會開始提供烏克蘭請求的戰鬥機，例如F-16戰鬥機。圖為2011年在波蘭舉行的航空展，最上與最下為米格29戰機，中間為F-16戰機。圖／美聯社

▌談判時機尚未成熟

過去幾個月，俄、烏雙方雖然都曾表示願意談判，卻各自設下了彼此無法接受的條件。例如：烏克蘭要求俄軍完全退出烏克蘭領土，俄國則要求烏克蘭承認克里米亞屬於俄國。

再加上兩國目前都在籌備新一波的攻防，雙方都認為在未來幾個月有機會奪下或收復更多土地、爭取到更好的談判籌碼，因此可以想見雙方目前都沒有談判的意願。

為了增加日後談判籌碼，普丁更在2022年10月初宣布，正式將烏克蘭境內的頓內茨克人民共和國（DPR）、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LNR）、赫爾松和札波羅熱（Zaporizhzhia）併入俄國，完成半世紀以來俄國領土最大幅度的擴張，約佔烏克蘭領土的15%。佩斯科夫和拉夫羅夫後來都宣稱和平談判的先決條件，是烏克蘭必須承認這些地區主權屬於俄國。

美國身為烏克蘭最主要的軍事援助提供者，立場和態度對「烏俄戰爭何時結束」有著關鍵性的影響。就近期美方重要人物的發言和美、烏雙邊互動來看，美國認為談判時機還沒到來，也可能想藉由提供裝步戰車、主戰坦克給烏克蘭，讓烏克蘭能在接下來的攻防中奪回更多土地、強化其未來的談判地位。

普丁已宣布正式將烏克蘭境內的頓內茨克、盧甘斯克、赫爾松和札波羅熱併入俄國，完成半... — 普丁已宣布正式將烏克蘭境內的頓內茨克、盧甘斯克、赫爾松和札波羅熱併入俄國，完成半世紀以來俄國領土最大幅度的擴張。圖／美聯社

不過同一時間，美國也極有可能已經開始和烏克蘭協商談判細節，包括何時開始談判、如何談判，以及談判的內容等。2022年11月秘訪烏克蘭的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就建議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開始思考什麼是「正義的和平協議」（just peace），為未來的談判預作準備；同月，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麥利（Mark Milley）也表示俄、烏雙方目前都沒有足夠的軍力獲得完全的勝利，最後勢必要找到一個政治解方，等待當戰火降溫時可能就會出現談判的好時機。

最後，或許也是最重要的，2022年12月21日澤倫斯基旋風式訪美10小時，這是他自戰爭爆發以來首次出國，意義非凡，如果不是商談像是和平協議這樣重要的內容，澤倫斯基應該沒有必要親自訪美。

俄、烏新一波的攻防結果，假如是其中一方獲得明顯的勝利，那戰爭可能就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因為假如俄國成功佔領更多烏克蘭領土，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盟國不會願意在俄國被視為「贏家」的情況下進行談判，這只會變相鼓勵俄國在未來繼續侵略周邊其他國家；而若烏克蘭成功防守，甚至反擊、奪回更多失土，則會讓普丁沒有台階下，俄國同樣會拒絕談判。

因此，最有可能創造談判機會的情況，是雙方在新的攻防中有失有得，而且美國認為再繼續軍援烏克蘭也無法增加其談判籌碼，以致俄、烏雙方都想藉由談判來鞏固戰果。

烏克蘭接受談判的條件，是要求俄軍完全退出烏克蘭領土。圖為烏克蘭東部，陣亡烏軍的葬... — 烏克蘭接受談判的條件，是要求俄軍完全退出烏克蘭領土。圖為烏克蘭東部，陣亡烏軍的葬禮上，一名士兵對空鳴槍、向同袍致哀。圖／美聯社

2023年2月4日，烏克蘭南部馬立波的工人將一具又一具棺木放入公墓墓穴。圖／路... — 2023年2月4日，烏克蘭南部馬立波的工人將一具又一具棺木放入公墓墓穴。圖／路透社

▌烏俄和平協議

雖然談判的時機尚未到來，但在目前的第三階段期間，許多人已經開始設想烏俄戰爭結束後的情境。這主要可以分成兩部份，一個是俄國、烏克蘭之間的和平協議談判，另一個則是戰後歐洲的安全架構。前者實際的談判內容將依據地面戰況變化而定，後者格局則更大、牽扯到更多國家，兩者緊密連結且彼此牽動。

俄國和烏克蘭之間的和平協議談判，主要核心將會圍繞在烏克蘭願意放棄多少領土作為俄國和北約之間的緩衝區，來換取俄國撤軍，並保證未來不再侵略烏克蘭——因此雙方現在才會積極備戰，希望獲得更多土地籌碼以利談判。2014 年俄國併吞的克里米亞，以及2022年10月新併吞的頓內茨克、盧甘斯克、赫爾松和札波羅熱都會是主要爭議點。

美國雖然表面上支持烏克蘭領土的完整性，官方也表示克里米亞是烏克蘭的一部份，但實際的立場似乎已經認為克里米亞就是俄國所有，因此始終不願意提供烏克蘭可以威脅到駐克里米亞俄軍的長程武器。

2022年12月5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更表示，美國的目標是要提供烏克蘭工具，以奪回2022年2月24日之後被佔領的領土，這可能暗示美國不認為烏克蘭應該拿回2014年被俄國併吞的克里米亞、以及部分烏東地區。

▌歐洲未來的安全架構

另一方面，當烏俄戰爭結束，烏克蘭會需要其他國家提供長久且有效的安全保障，因為不能排除普丁會繼續重整軍備、伺機併吞烏克蘭或是鄰近國家領土——就像俄國2014年併吞克里米亞後，2022年又再度發起烏俄戰爭一樣。

加入北約對烏克蘭來說會是最好的方案，目前北、中、東歐國家也都支持，但美國、西歐以及土耳其態度則保留，他們擔心這會促使俄國採取更具侵略性的行為，甚至是升高核戰的可能性，因此烏克蘭短期內成功加入北約的機率很低。

另一個廣泛被討論的方案，是9月中烏克蘭總統辦公室公布的一份、由前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Anders Fogh Rasmussen）和澤倫斯基的幕僚長耶爾馬克（Andriy Yermak）共同撰寫的《基輔安全條約》（Kyiv Security Compact）草案。條約設計的主要構想，是由西方盟國協助烏克蘭發展自主國防實力，但同時也提供烏克蘭長期、全面且系統性的安全保障，以嚇阻俄國未來再次發動侵略。

條約預想在平時，西方盟國將會提供烏克蘭發展國防工業長達數十年的資源，也會提供軍事訓練、進行聯合軍演和情報合作等。而假如戰爭真的爆發，西方盟國就會自動介入戰爭、防衛烏克蘭，其他亞洲國家也可以加入，在經濟和外交上制裁俄國。

《基輔安全條約》雖然不像北約條約是個盟國相互協防的協議，但還是能對俄國產生嚇阻的效果。條約生效與否不需要俄國的同意，烏克蘭也不需要因此保持中立，而且也不排除烏克蘭加入北約或歐盟的可能性。

烏俄戰爭短期內還沒有結束的跡象，但不排除雙方在新一波攻防結束後將迅速進入談判階段、讓戰爭落幕。普丁或許覺得時間站在他那邊，認為西方盟國對烏克蘭的援助會慢慢減弱，但西方盟國也知道這點，才會除了持續軍援外，也慢慢擴大軍援的武器品項，拜登2月20日閃電訪烏、重申對烏克蘭的堅定支持，就是要讓普丁知道延長戰事對他並無好處，因為他面對的，會是一個越來越強大的烏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