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面對失敗的「官僚日本」：鑽石公主號的防疫崩潰記

2020/02/20 陳威臣

日本來到了疫情的關鍵期，但確診數字不斷攀升、鑽石公主號的狀況也引發社會大眾擔憂和... — 日本來到了疫情的關鍵期，但確診數字不斷攀升、鑽石公主號的狀況也引發社會大眾擔憂和不滿。不敢面對失敗的日本官僚，會不會導致更嚴重的後果？圖為19日晚間，專車撤離部分的鑽石公主號乘客。圖／美聯社

止不住的疫情持續延燒，俗稱武漢肺炎的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肆虐三個月後，即便中國政府不斷報喜不報憂，世界衛生組織WHO也幫腔掛保證，強調疫情已穩定控制，但鄰國的日本來到了疫情的關鍵期，果然如先前預料，確診病例數不斷暴增。

截至2月20日晚間，日本境內共有728例確診患者，其中光是鑽石公主號就有634例（其中兩例在2月20日死亡），自武漢撤僑的五個航次包機中，目前也有14名確診，此外有5位政府防疫人員不慎感染（包括厚勞省與內閣官房職員），扣除上述人員，尚有12例中國返回的旅客、63例日本本土確診。

日本的武漢肺炎確診病例數量驚人，是除了中國之外疫情最嚴重的國家之一。即便扣除鑽石公主號與撤僑移入者，仍有76名病例，人數相當可觀。而且包括北海道、東京、千葉、福岡與和歌山等地，都出現了不知為何而感染的病例，這樣的狀況已讓日本進入社區感染階段，人人自危。

就在日本政府為了武漢肺炎而焦頭爛額，被稱為「海上武漢」的鑽石公主號，船上人員隔離期也終於在2月19日截止，第一天包括5名台灣人在內，共有443名檢驗後為陰性的旅客得以下船，而台灣駐日代表處、澳洲大使館、俄羅斯大使館與泰國大使館等駐外單位，全都派遣專車前往接送。

嚴重群聚感染的鑽石公主號，防疫問題可說是相當棘手。自一名80歲的香港老人，在1月25日抵達香港下船時被驗出確診武漢肺炎，就開啟了這艘船的「悲慘命運」。2月4日抵達日本橫濱港後，日本政府基於人道而決定讓鑽石公主號停靠，但沒想到當時的幾個決策，最後竟然導致鑽石公主號大規模感染的發生。

▌鑽石公主遲來的檢疫資源

遊輪剛抵達橫濱時，日本已經進行四波撤僑行動，收容了763名自武漢撤回的日僑與配偶，關東地區數個隔離場所收容數已經幾乎全滿，因此人數高達3,711人的鑽石公主號，自然無法進行陸地收治。此外有鑒於武漢肺炎有可能會在各地傳播疫情，因此日本政府「未雨綢繆」的將各地的檢疫能量，先各自保存於應付當地相關的檢疫，而沒有集中到鑽石公主號。

加上關東地區的檢疫能量還得負擔撤僑檢疫，結果鑽石公主號在當下僅以橫濱檢疫所為主，再輔以國立感染症研究所接收部分檢體；但以橫濱來說一天僅有80件的檢驗能量，即便加上國立感染症研究所的每日200件，對於三千多人的巨大遊輪，根本是杯水車薪。檢驗緩慢的狀況下，也就使得鑽石公主號的確診狀況日益惡劣。

2月19日清晨，負責鑽石公主號檢疫和乘客撤離的工作人員，全都穿上防護衣、護目鏡、... — 2月19日清晨，負責鑽石公主號檢疫和乘客撤離的工作人員，全都穿上防護衣、護目鏡、口罩及手套。圖／作者陳威臣攝影

檢驗緩慢的狀況下，也就使得鑽石公主號的確診狀況日益惡劣。圖為19日準備接送鑽石公... — 檢驗緩慢的狀況下，也就使得鑽石公主號的確診狀況日益惡劣。圖為19日準備接送鑽石公主號乘客的專車。圖／美聯社

雖然有不少日本感染症專家，認為船內的感染其實早在靠港前就已擴散，目前檢驗為陽性的人員，應該在2月4日之前就遭感染，不過讓全船人員暴露在受污染的環境中，也是令人匪夷所思。更何況日本政府在檢疫上的決定，更讓不少國家指責——為何日本不在第一時間立即動員全國的檢疫能量？兩三天內就應該要處理完所有的人員，而不是顧慮尚未發生的狀況。

由於鑽石公主號的疫情逐漸失控，加上日本國確診病例的擴散，安倍政權慢半拍的防疫，也才終於有些動作。單就檢疫部分，就將能量大幅提升至每日3,800件，並且收治醫院也增加至800間，但對於武漢肺炎的收治標準為何，官方的說詞卻讓民眾難以置信，像是連續發燒四天超過37.5度才接受進行武漢肺炎的篩檢，讓不少日本民眾震驚，「是有誰會撐四天才去就醫？」種種應對方式，都令輿論覺得日本政府似乎有些狀況外。

為何日本不在第一時間立即動員全國的檢疫能量？兩三天內就應該要處理完所有的人員，而... — 為何日本不在第一時間立即動員全國的檢疫能量？兩三天內就應該要處理完所有的人員，而不是顧慮尚未發生的狀況。圖為19日準備接送鑽石公主號乘客的專車司機，正在進行洗手消毒。圖／美聯社

圖為19日，台灣駐日代表處車隊正接送受困鑽石公主號旅客（已穿著綠色防護衣者），以... — 圖為19日，台灣駐日代表處車隊正接送受困鑽石公主號旅客（已穿著綠色防護衣者），以及迎接旅客的官員。圖／作者陳威臣攝影

▌各說各話？岩田健太郎的「疫情吹哨」

不過檢疫能量提升，對於解決鑽石公主號，也的確是件好事。既然能量開出來，也讓船上的檢疫速度加快，但就在即將解除管制時，一名神戶大學的感染症專家岩田健太郎教授，以災害派遣醫療團隊（DMAT，Disaster Medical Assistance Team）成員的名義，進入鑽石公主號觀察，結果在19日晚上PO出一段影片後，引起軒然大波。

岩田教授本身曾經處理過SARS與伊波拉等傳染疾病，因此岩田教授在這段影片中，詳述了船內的環境，並抨擊當局處置不當，沒有將危險區與安全區進行隔離等，同時宣稱自己是「被厚生勞動省的人員趕下船」，最後更在影片中指出：

日本不敢承認失敗，只會造成更糟的後果！

這個影片不斷的被瘋傳，連世界各國的媒體都採信岩田教授的說法，一時間日本政府遭到各國砲轟。不過相反的，日本政府的高層也出面反駁，厚勞省副大臣橋本岳（前首相橋本龍太郎的次子）便在推特上指稱岩田教授上船一事，「身為現場主管的我並沒有同意」，還貼出隔離通道的照片企圖要「以正視聽」，沒想到卻被網友抓包隔離通道與一般通道根本是同樣的路徑，最後橋本岳刪除照片，還被網民狂酸「政二代無能」、「原來日本的議員這麼白癡」等，十分狼狽。

至於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則是辯駁「政府有都做好隔離措施」，但疫情惡化的確診數字、厚勞省和內閣官房職員又相繼有人感染，因而讓菅義偉反覆同樣的說詞，依然被輿論狂轟。

加上19日開始，日本政府陸續讓檢查結果為陰性的旅客下船，但卻有別於其他國家更謹慎的防護，甚至返國後仍須隔離14天的做法，直接就讓這些旅客暴露在一般環境中，引起不少人的憂慮，這也導致明明這些旅客得已重回日常生活，如今卻得面臨更大的壓力，而日本政府的防疫對錯也就在一整天當中吵鬧結束。

橋本岳貼出隔離通道的照片企圖要「以正視聽」，沒想到卻被網友抓包，照片中的隔離通道... — 橋本岳貼出隔離通道的照片企圖要「以正視聽」，沒想到卻被網友抓包，照片中的隔離通道（右側）與一般通道（左側）根本是同樣的路徑，最後橋本岳就把照片刪除，引發不少日本人的諷刺。圖／橋本岳Twitter

就在日本和海外媒體都陸續跟進報導岩田的指控後，令人意外的是，事隔一天的20日上午，岩田就自行將該影片下架刪除。同日的中午，岩田教授在日本外國特派員協會（FCCJ）的邀請之下，以網路連線的方式（因岩田教授進過疫區而必須自主隔離）進行國際記者會，面對媒體的提問和陳述內容，雖然多半與之前的影片大同小異，不過談到刪影片的原因「是不是遭遇什麼壓力？」岩田教授則否認有任何人或單位施壓，表示已無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的必要，並對引發各方的困擾致歉；但岩田也強調，不會改變影片中所說的觀點和立場。

此言一出立刻引發議論，有網友認為岩田說真話結果卻被如此對待，感到相當不值，還有人把岩田教授拿來與武漢肺炎吹哨者李文亮醫師相提並論。但也有待在船上進行防疫工作的醫師高山義浩表示，岩田只在船上待了兩個小時，「並不明瞭醫療團隊在船上的努力」，認為岩田的做法，只會讓正在努力抗疫的醫療人員與尚未下船的乘組員壓力更大而已。記者會後不久，菅義偉也向媒體表示，政府並沒有介入或施壓岩田影片下架事件。

岩田教授這個意外的插曲，究竟會不會是日本疫情的吹哨人、未來又會如何延燒？仍有待觀察。

在20日的FCCJ記者會上，岩田教授否認有任何人或單位施壓，表示已無繼續討論這個... — 在20日的FCCJ記者會上，岩田教授否認有任何人或單位施壓，表示已無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的必要，並對引發各方的困擾致歉；但岩田也強調，不會改變影片中所說的觀點和立場。圖／截自記者會直播（THE PAGE）

而鑽石公主號扣除確診已送至醫院醫治、已由美方載送返國的美國人、80歲以上者與19日下船的乘客，目前船上仍有2,000名乘組員，預計今日將持續有500名乘客下船（包含9位台灣人）。雖然鑽石公主號持續處理中，但日本政府的防疫出現大漏洞卻是事實，目前已淪陷的行政區已包括：北海道、東京都、千葉縣、神奈川縣、愛知縣、三重縣、奈良縣、京都府、大阪府、和歌山縣、福岡縣與沖繩縣，且有不少案例根本查無源頭。

面對這樣的嚴峻疫情，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安倍政權。根據《朝日新聞》在2月15、16日兩天所進行的民意調查顯示，有高達50%的民眾不滿意日本政府的防疫措施，就連自民黨的支持者，也有將近四成不滿意，這也造成安倍政權的支持度狂跌，僅有39%的支持度（去年底都還有將近約5成的支持率）；而問到日本政府對於鑽石公主號的處置，也有45%的民眾認為處置不良，可見鑽石公主號的狀況也讓日本民眾無法接受。

45%的民眾認為政府在鑽石公主號的處置不良、有高達50%的民眾不滿意日本政府目前... — 45%的民眾認為政府在鑽石公主號的處置不良、有高達50%的民眾不滿意日本政府目前的防疫措施。圖為鑽石公主號下船乘客，搭計程車離開。圖／美聯社

▌日本「被動」接收郵輪的委屈？

不過也有包含《讀賣新聞》等日本媒體認為，鑽石公主號的狀況幾乎讓日本政府「被動面對」，輿論似乎有點太過苛責。由於鑽石公主號的船籍是在英國，依據國際法管轄權是在英方，只不過船上有一千多名日本旅客，起終點也是在橫濱，因此基於人道考量，日本政府最後還是妥協接收，但擁有船籍的英國至今卻悶不吭聲，眼睜睜地看著日本滿頭燒。

此外，當初聽信WHO的指示進行防疫的日本，如今面對嚴峻的疫情擴散，WHO卻只說「日本會是中國以外最嚴重的疫區、令人擔心」云云，這種馬後砲的態度，讓日本情何以堪。

然而即便日本被動處理鑽石公主號的狀況情有可原，但在堅持保障人權與過往處理「漢生病」的不愉快過往，導致日本政府至今仍不敢以更強制的手段進行防疫，加上不少日本人還將武漢肺炎當作流感一般對待而掉以輕心，例如一名男性護理師，在15日協助鑽石公主號的作業之後，就自行搭乘新幹線返回和歌山，雖然縣府緊急公佈搭乘班次與車廂座次，但身為醫療人員居然毫無警覺，也讓人對日本防疫感到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