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反恐餐前酒:普丁與那些聖戰士
月前俄羅斯聖彼德堡的地鐵列車,在行經先納亞廣場站和技術學院站區間,發生爆炸事件,導致十餘人死亡、數十人受傷。另一方面,在起義廣場站則已發現爆裂裝置,因而拆除引信,平安無事。由於爆炸適逢俄羅斯總統普丁抵達聖彼得堡,準備出席活動,故被視為是對普丁政權的挑戰。根據聯邦偵查委員會公布,在爆炸地點發現吉爾吉斯公民屍體,乃是自殺式的恐怖攻擊。嗣後俄國警方也逮捕了八名中亞籍涉案人士,多為來俄謀生的移工。
由於爆炸案的擴散效應巨大,格外引人矚目。較少人注意的是,爆炸案過後數日,俄國陸續迎來令人不安的事件。先是俄羅斯南部阿斯特拉罕發生殺警案,武裝份子與國家近衛隊(National Guard)駁火,最後四名被擊斃、兩名被捕,證實為伊斯蘭國(IS)成員。此外,俄羅斯西部的羅斯托夫發生小型爆炸案,不明人士於當地學校大樓旁放置爆裂物,炸傷了清潔工;而聖彼得堡警方則又獲情報,於民宅內查獲未爆彈,就在地鐵案過後三天。
接二連三的事件,是否意味著在俄羅斯的恐攻產生了質變? 俄羅斯的國安是否面臨嚴峻的形勢?
回顧過往,從千禧年以降,俄國境內絕大多數的恐攻源自於車臣分離主義者,從2002年莫斯科歌劇院人質事件、2004年的貝斯蘭學校人質事件、2010年莫斯科地鐵連環爆炸案,到2011年莫斯科多莫傑多沃機場自殺爆炸案,都是車臣分離主義者所為。但近年來普丁政權已有效控制車臣局勢,較少聽聞有大規模恐攻,反倒是在積極介入敘利亞事務後,支持阿薩德政權的俄羅斯,亦成為IS的大敵之一。
像是2015年10月,IS的外圍組織耶路撒冷支持者(Ansar Bayt al-Maqdis)表示策劃,並發動科加雷姆航空9268號班機的爆炸案,成為俄國史上最慘重的空難。到了年底,俄羅斯南部達吉斯坦(Dagestan)共和國的城市德本,又發生IS恐怖份子的槍擊案。雖然沒有造成嚴重的死傷,卻代表著極端宗教勢力逐漸滲入俄國。
根據情報,大概有四至七千名俄國公民加入IS成為聖戰士,其中約有兩千名來自高加索地區;另外還有五千名左右來自前蘇聯加盟共和國,可藉免簽進入俄國,成為不穩定之源。
這些事件接連發生,使俄國決定加強反恐,除了與各國情報合作,亦啟動國內多項司法機制,以監控潛在危險份子。普丁政權先以刑法205條(恐怖行動),再以30條(有預謀與犯罪準備)嚴格執法。依照俄羅斯國家反恐委員會(NAC)的資料,2015年有三件、2016年有七件恐攻計畫被破獲。且反恐對象並不完全針對伊斯蘭激進主義者,對於治安有危害的人士亦是重點,如去年8月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就在達吉斯坦擊殺數名礦業非法組織的民兵。
但即使有著嚴密的監控,也無法保證絕對安全,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普丁政府反恐的方式,和俄羅斯向來治安不佳的傳統。
一方面,近來由於俄羅斯經濟表現欠佳,過去五年平均GDP成長率只有0.2%左右,通貨膨脹率卻遠超出GDP成長率;且因受西方抵制,貨幣嚴重貶值,人民的購買力大幅下降,生活基本上並不好過。然而,此即暗示普丁主政下的經濟出現問題,克里姆林宮絕對不會樂於承認。因此,轉移社會焦點、歸咎於伊斯蘭聖戰士,並趁機擴張地緣政治的勢力範圍,乃是俄國最佳策略。
對普丁來說,反恐只是餐前酒,與中亞各國保持「歐亞一體化」才是主菜。
利用反恐,俄羅斯試圖影響並控制這些國家。像是在軍事方面,近年來俄國延長了在吉爾吉斯與塔吉克的俄軍基地租借年限,且以保護他國安全、共同反恐為由,增加駐軍、聯合軍演等國防合作計畫。又如在教育方面,與塔吉克簽訂俄語學校網絡協議,大力推廣俄語和俄國文化,期望用軟實力抵抗大西洋主義(即西方民主自由主義)與伊斯蘭教義。
更重要的是在經濟方面,俄國希望利誘各國,以維持往昔榮光。像是吉爾吉斯雖已加入歐亞聯盟,卻仍有許多設備與法規未能配合,俄國即承諾撥款、歐亞發展銀行貸款協助,解決其財政困境;對塔吉克則嘗試提供金援,也宣布將特赦部份非法居留俄國的移工。
但這對於反恐只是杯水車薪,百萬名中亞籍移工位處於俄國社會的低層,難以度日,形成所謂的「潛在細胞」(sleeper cell),很容易成為激進宗教主義的人選,與伊斯蘭的聖戰士分進合擊。
如2016年11月,俄羅斯聯邦安全局於莫斯科與聖彼得堡兩地,逮捕10名中亞籍的恐怖主義嫌犯,他們分別來自塔吉克、烏茲別克和吉爾吉斯。這些人被查獲擁有突擊步槍與土製炸彈,打算在街頭發動恐攻。值得注意的是,嫌犯居住於俄羅斯,多從事著正常的職業,有計程車司機、商店店員等。調查顯示,他們雖然在母國都是登記在案的犯罪份子,卻非激進的聖戰士,只是受IS招聘並受訓,成為「細胞式」的傭兵。
再以本次爆炸案逮捕的吉爾吉斯籍主嫌為例,他移居聖彼得堡多年,有俄國國籍也有妻小,但生活條件甚差,只能從事建築臨時工賺取微薄薪資,難以供給有殘疾親人的原生家庭。此外,主嫌在吉爾吉斯的親屬也表示,他並非宗教狂熱份子,只會在週五禮拜時去清真寺。換言之,信仰並非這些中亞人士從事恐攻的主因,金錢才是。
需知中亞國家,特別是塔吉克與吉爾吉斯高度依賴僑匯,一旦他們無法養家,甚至連活口都有問題,那麼鋌而走險只是遲早的事。
另一方面,不少人士都懷疑普丁政權反恐的真正目的,以及與IS的關係。有媒體調查報導,在敘利亞內戰初期,俄羅斯聯邦安全局曾資助一些高加索地區的民兵進入敘利亞,這當然為俄羅斯聯邦安全局所否認,只表示他們乃是自行前往。
就現實而言,這些人獻身聖戰,對俄國有舒緩高加索局勢的好處。亦有喬治亞共和國的前國安顧問指出,俄國特情單位在喬治亞的潘基斯(Pankisi)秘密招募基斯特伊斯蘭教徒((Kist people;居住於喬治亞潘基斯的車臣部族),讓他們轉向敘利亞「發展」。此地區曾產生不少著名IS份子,如不久前被炸死的頭目舒斯哈尼(Omar al-Shishani)。
俄羅斯此種手法,與當年招募車臣人前往南奧塞提亞作戰,有異曲同工之妙。
還有人認為,IS是俄國精心安排、以操控敘利亞局勢的棋子,就如同美、巴等國過去培訓阿富汗聖戰士纏鬥蘇軍。IS內部的主幹有不少出身於伊拉克復興黨(Baath Party),過去曾受蘇聯軍訓,海珊倒台後成為流竄四地的民兵,藉著IS興起而重新活躍,甚至被發現大量軍械都還是俄製。另外,美國也逮到阿薩德政權與IS交易石油,還涉及一些俄羅斯與賽普勒斯的白手套,這些商人或公司後來都受到美國制裁。但阿薩德政權敢與IS暗通,不免使人質疑背後有克里姆林宮授意。
最讓西方懷疑的是,俄國除了對付敘利亞反對派比對付IS更用力之外(這可從空襲比例得知),更打算以反恐為名,在敘利亞建立軍事基地,與阿薩德政權、伊朗等什葉派合作,將敘利亞打造為對抗西方的橋頭堡。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佈署S-400防空導彈系統,也就是所謂的反介入及區域拒止(A2AD)設施,而IS根本不具海空作戰能力,假想敵應是能在東地中海活動的美軍與北約。
在川普上任之後,普丁原想趁機與美國修好,聖彼得堡的爆炸案更構成雙方共情的契機。詎料隨後便發生敘利亞化武攻擊事件,49枚戰斧導彈使普丁的盤算落空,美俄關係也暫時落入低點。
綜上所述,不難發現俄國的反恐遠較表面上的現象複雜。在敘利亞,俄國藉著歐巴馬政府與西方的旁觀,已逐漸掌握大勢, IS正在失去優勢。但可以肯定的是,IS決不會甘心做普丁的棄子,未來,必定會有更多的IS偕同俄國境內的社會邊緣人,伺機發動恐攻。不過,只要普丁政權能維持緊控國家,並適時引導輿論,恐攻的風險料能維持在俄國民眾可以忍受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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