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鐵道迷的人生百態：狂熱文化下的「愛與犯罪」

2019/06/25 陳威臣

對電車鐵道的熱愛，竟也會誘人犯罪？圖為大井川鐵道的「湯瑪士號」，以C11型蒸汽機... — 對電車鐵道的熱愛，竟也會誘人犯罪？圖為大井川鐵道的「湯瑪士號」，以C11型蒸汽機關車227號機重新塗裝而成。圖／法新社

對電車鐵道的熱愛，竟也會誘人犯罪？5月底，日本警視廳逮捕了4名年僅17歲的少年。原因是這幾位少年，居然向位於東京都足立區的荒川鐵橋投擲信號彈，導致列車停駛、數萬人造成影響。

事件發生在2月8日晚上7點多，位於北千住站北側的荒川鐵橋，正是JR常磐線（快速）與東京地下鐵千代田線的路線。由於時值下班尖峰時刻，列車班次眾多，沒想到突然有人投擲信號彈（発煙筒）到路線上，迫使列車不得不停止運行。

為了安全起見，鐵道公司不但派員前往清理現場，也慎重地調查事發地點，是否還有其他爆裂物。這樣一折騰，導致27個班次停駛，受到影響的人數高達3萬人。更誇張的是，隔天2月9日上午，八王子的中央本線，同樣也發生了有人投擲信號彈的事件。

警方在2月19日逮捕了八王子投擲信號彈的高中生，並且在他的手機中，發現了之前千代田線信號彈事件的影片。深入追查發現，這名高中生與其他三名少年，涉嫌千代田線的事件，並且在5月28日將他們全數逮捕。

經過調查之後，才發現這四名少年之所以會投擲信號彈，動機是為了想要看「列車緊急停駛的樣子」，而且這四位還都是熱愛鐵道的「鐵道迷」（鉄道ファン）。消息曝光後，不但讓許多人感到難以置信，不少鐵道迷也相當氣憤：既然同樣是鐵道愛好者，怎麼可以做出這種既危險又傷害「鐵道趣味界」的事情？

▌「鐵道迷」與他們的產地

日本的鐵道系統十分發達，因而培養出眾多熱愛電車鐵道的「鐵道趣味者」與「鐵道迷」，形成了豐富的鐵道文化，在日本成為一門顯學。許多知名人物也都是鐵道迷，像是今上的德仁天皇，本身就熱愛交通系統，皇太子時代搭乘御召列車時，還曾拿出隨身相機沿途拍攝。

而自民黨的眾議員石破茂與國民民主黨的眾議員前原誠司，雖然現實上彼此是立場不同的政敵，但因為兩人都是鐵道迷的緣故，還曾在電視節目的邀請下，共搭列車暢聊天下事。至於鐵道迷藝能人就更多了，像是知名主持人塔摩利（タモリ），就是相當知名的鐵道迷，據說在準備上節目時，隨身都會攜帶大本鐵道時刻表翻閱。

另外還有老是以鐵道趣味為搞笑梗的中川家、前SKE48的偶像松井玲奈、模特兒市川紗椰、知名女星木村文乃、性格男星原田芳雄、資深主播福澤朗、《你的名字》男主角聲優神木隆之介等人，也都是知名的鐵道迷。

日本的鐵道系統十分發達，因而培養出眾多熱愛電車、鐵道的「鐵道趣味者」。圖為20... — 日本的鐵道系統十分發達，因而培養出眾多熱愛電車、鐵道的「鐵道趣味者」。圖為2019年4月，眾多鐵道迷聚集在千葉縣的小湊鐵道旁攝影。圖／歐新社

日本鐵道迷族群眾多，也有龐大的商機，許多鐵道公司都會舉辦「車輛基地開放活動」，圖... — 日本鐵道迷族群眾多，也有龐大的商機，許多鐵道公司都會舉辦「車輛基地開放活動」，圖為JR東日本東京綜合車輛中心的開放活動。攝影／陳威臣

由此可知，鐵道趣味早已深入日本社會，而且還有不同類別的嗜好領域。像是喜愛拍火車的「攝影鐵」（撮り鉄）、喜愛搭乘火車到處旅行的「搭乘鐵」（乗り鉄）；專門錄製鐵道行駛聲音、站內與車內廣播、各站列車發車音樂等的「音鐵」（音鉄）；還有專門為即將停駛的路線與車輛「送終」的「葬式鐵」（葬式鉄）等，各種喜好都有。

此外還有專門研究鐵道模型、時刻表、車票、車輛、車體部品、運行模式、廢線跡...等等，各種範疇都有專精的同好，這麼多分野統合出一個歷史悠久且規模龐大的文化，同時也是十分可觀的商機。畢竟攝影鐵所需的攝影器材、音鐵的錄音設備、鐵道模型、各種車票的搜集、甚至於車輛的銘板與車輛部品等，對許多鐵道迷而言，砸錢毫不手軟。

鐵道趣味早已深入日本社會，而且還有不同類別的嗜好領域。圖為1961年創刊、至今仍... — 鐵道趣味早已深入日本社會，而且還有不同類別的嗜好領域。圖為1961年創刊、至今仍在發行的專門雜誌《鐵道迷》（鉄道ファン）。左為2019年8月號的第700期紀念特刊，右為1961年7月號的創刊。圖／《鉄道ファン》

鐵道迷也有不同的世代年齡，各地舉辦的活動中，也常見到父母帶小孩一起參加的景象，算... — 鐵道迷也有不同的世代年齡，各地舉辦的活動中，也常見到父母帶小孩一起參加的景象，算是跨年齡層的嗜好文化。攝影／陳威臣

▌鐵道迷的「困擾行為」

也由於歷經數十年的發展，讓鐵道迷自身發展出一套不成文的規矩，絕大部分的鐵道迷也樂於遵守；像是鐵道攝影時有先來後到的默契，後者需尊重前者，且不得阻擋到前者，也必須嚴格遵守鐵路安全規範，不得任意入侵路線、不能跨越黃線等。

此外，更不能隨意入侵私人土地，或是任意違規停車，拍攝時以不影響一般人為最高指導原則等。過往因攝影器材仍屬高價的時代，鐵道迷的圈子相對比緊密，彼此大多認識，或是遇到也都會相互打招呼，所以一直都相安無事；而這長久以來所形成的規範，直到今日年輕的鐵道迷也大多會遵守。

不過由於攝影器材大量普及，現在是連手機都能輕鬆攝影的年代，即便廣大的鐵道迷仍維繫著長久以來的秩序，卻也出現了少數害群之馬，屢屢登上媒體版面，令人困擾。

這次的高中生投擲信號彈事件只是其中一件。過去最常發生的，就是許多鐵道列車（尤其是老舊車輛）的部件，遭到不肖鐵道迷偷竊。像是去年就發生一名鐵道迷從網路上競標獲得一把鐵道列車的鑰匙，然後潛入JR常磐線的列車裡，竊取列車編成名牌的事件，最後遭逮捕判刑。

大部分鐵道迷都會遵循先來後到，禮讓優先者，所以後到者就會想辦法架高腳架，而形成階... — 大部分鐵道迷都會遵循先來後到，禮讓優先者，所以後到者就會想辦法架高腳架，而形成階梯狀的景象。攝影／陳威臣

而位於大宮的鐵道博物館，在去年底還曾發生四件珍貴的鐵道展示品遭偷竊的事件，這讓許多鐵道趣味界的同好們感到相當氣憤，不但有辱鐵道迷這三個字，也讓廣大的參觀者無法再看到這些珍品，非常可惡。

除了偷竊問題之外，族群最龐大的攝影鐵，在攝影器材十分普及的今日，所衍生出的狀況也是最多的。例如有珍貴列車行駛，沿線的車站月台上總是塞滿了鐵攝迷，不但影響旅客搭乘列車，為了取得好角度，不惜跨越黃線等行為險象環生，也讓站務員相當困擾。

而每年行駛的SL山口號，沿線因經年累月聚集大批鐵道迷前來攝影，造成當地居民的困擾，包括少數人垃圾亂丟，隨意進入農田裡取景，或是因人數過多而造成交通阻塞等，都讓附近的住民苦不堪言。同樣的狀況也出現在許多鐵道攝影名景，像是北海道的釧網本線、福島縣的只見線、靜岡縣的大井川鐵道等，都有許多類似的狀況。

更誇張的是，之前還發生過年輕鐵道迷為了取景與構圖，居然將路線邊的號誌牌鋸掉；還有人嫌路線邊的管線礙眼，也拿刀子把管線鋸掉，導致行車號誌故障失效，當然這些誇張的鐵道迷最後都被警方逮捕。

這些行為不但招致外界的批評，也引發鐵道迷的公憤，認為這些少數老鼠屎，搞壞了廣大遵守法律與秩序的鐵道迷。也有人指出，這些個人行為已經違法，不能老是拿鐵道迷的身分來搪塞犯罪理由，不但丟人現眼，還拖人下水。

JR山口線因行駛SL山口號蒸汽機關車，而吸引大量鐵道迷；但混亂的秩序卻也造成當地... — JR山口線因行駛SL山口號蒸汽機關車，而吸引大量鐵道迷；但混亂的秩序卻也造成當地居民的困擾。攝影／陳威臣

雖然大部分鐵道迷都遵守規矩，但仍有少數害群之馬，恣意入侵路線（圖為台灣的舊山線，... — 雖然大部分鐵道迷都遵守規矩，但仍有少數害群之馬，恣意入侵路線（圖為台灣的舊山線，在仍有觀光列車行駛時，少數攝影者入侵路線，甚至於直接在路線上架設三腳架）攝影／陳威臣

▌鐵道迷也有世代差異？

當然鐵道迷的規矩，最終還是得要靠群眾的力量來規制，所以不少人也會在社群網站上呼籲，有時候甚至於出現老小鐵道迷吵成一團。筆者去年就曾在日本的一次鐵道攝影會，因有年輕鐵道迷跨越黃線，遭資深鐵迷喝斥，最後兩邊吵起來的狀況。

不少資深鐵道迷就認為，過去大家都乖乖遵守不成文的規範，彼此也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有得拍；但現在少數年輕的鐵道迷不遵從指導，還屢屢發生匪夷所思的事件，都讓人感慨世風日下。當然年輕鐵迷也有話說，大部分也是都很守秩序，甚至於常會將違規者PO到社群網站之中，利用社會上的制約力來自我要求，而且也是有年紀大的鐵迷，常自以為資深，參加鐵道攝影時晚來還要硬插隊。

無論如何，少數鐵道迷違規犯罪是事實，但絕大多數鐵道迷，其實是遵守規矩的好公民。在鐵道趣味上師承日本的台灣鐵道迷，也是如此；雖有少數的害群之馬，大多數都乖乖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