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打臉充胖子？土耳其「口罩外交」後的疫情暴走

2020/04/23 陳琬喻

全球疫情僅次於歐美嚴重的土耳其，日前一系列大動作外援捐口罩的「口罩外交」，看似充... — 全球疫情僅次於歐美嚴重的土耳其，日前一系列大動作外援捐口罩的「口罩外交」，看似充足的防疫資源儲備，有幾分虛實？圖為伊斯坦堡一間清真寺內的消毒作業。圖／路透社

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俗稱武漢肺炎）帶來的全球危機尚未解除前，口罩等醫療防疫物資，對許多國家來說如同重要戰略物資。適時伸出援手，捐贈口罩與防疫用品給醫療資源相對缺少的國家，不僅是人道救援，更可達到外交目的。

除了台灣，目前疫情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土耳其，近期也積極採取「口罩外交」。

全球大流行以來，土耳其陸續對中國、歐盟、中東國家捐贈口罩。土耳其為什麼有如此充足的口罩生產能量？疫情發展至4月中，土耳其已惡化為僅次於歐美，全球疫情最嚴重國家，累計確診超越了中國的帳面數字、突破9萬。自23日凌晨開始，全國31個大城市省份再次進入為期4天的「封城封鎖」；在這種情況下，社會輿論對政府「大撒口罩」的口罩外交與防疫盲點，又都沒有意見嗎？

自23日凌晨開始，全國31個大城市省份再次進入為期4天的「封城封鎖」。圖／法新... — 自23日凌晨開始，全國31個大城市省份再次進入為期4天的「封城封鎖」。圖／法新社

▌「口罩外交」倒打歐盟一耙

1月底中國疫情爆發後，土耳其即派遣包機到武漢撤僑，並提供中國醫療用品支援；2月底以來，歐美國家陸續淪陷，由於當時本土疫情尚未爆發，位處歐亞交界的土耳其也陸續收到許多國家的醫療物資援助請求，並實際援助了中東國家、巴爾幹半島國家、西班牙、義大利及英國。

土耳其捐贈物資以口罩為主，至少捐贈了45萬副口罩給西、義兩國。即使現在土耳其疫情陷於高峰期，仍在4月中旬時送了第二批醫療物資、25萬件個人醫療防護裝備（PPE）給英國。

但土耳其在援助歐洲的同時，也不忘酸歐盟兩句。總統府發言人卡愣（İbrahim Kalın）日前就批評「歐盟面對疫情反應不佳，讓各界質疑歐盟的影響力」，接著又補槍：

疫情在歐洲爆發後，歐盟無法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反而是中國與俄羅斯前來提供協助，讓原本就脆弱的歐盟引來更多質疑的聲音。

即使現在土耳其疫情陷於高峰期，仍在4月中旬時送了第二批醫療物資、25萬件個人醫療... — 即使現在土耳其疫情陷於高峰期，仍在4月中旬時送了第二批醫療物資、25萬件個人醫療防護裝備（PPE）給英國。圖為4月10日，土耳其援英物資，抵達英國。圖／歐新社

卡愣對歐盟的批評反應了土耳其近年來與歐盟疏遠的關係。自土耳其叩關歐盟失敗後，其外交政策就不再以加入歐盟為目標，近年在敘利亞難民議題上甚至與歐盟多有衝突，自然要趁機施壓歐盟。另一方面，透過援助歐盟成員國中的「土耳其樁腳」，也能拉抬自己。

3月時，土耳其捐贈口罩與醫療用品給保加利亞與北馬其頓。其中保加利亞是親土耳其的歐盟成員國，兩國在收到援助後也隨即公開稱讚土耳其，並不忘大力批評歐盟，表示自己雖為歐盟的成員國，卻沒有收到任何來自歐盟的幫助，反而是受到土耳其的幫忙。兩國的強力背書，試圖營造出「土耳其做得比歐盟好」的國際形象。

除此之外，土耳其政府也稱將提供口罩給以色列，再由以色列轉給巴勒斯坦。土耳其的口罩外交，目的顯然是為了提升土耳其的國際形象與國際影響力。幾乎不計前嫌地、不分派系地幫助任何前來尋求支援的國家，還代替「失能的歐盟」，提供其成員國必要協助。

對外大方援助口罩的土耳其，對內也端出相當誘人的口罩政策。土耳其政府在4月5日宣佈：免費提供20～65歲的民眾（包含有居留證的外國人）每週5片口罩，只要透過政府線上系統申請，郵政系統就會把口罩寄送到府。此外，政府也規定所有商家與藥局一律不得販售口罩，若有存貨頂多只能免費提供。

之所以僅免費提供這個年齡區間的民眾口罩，主要是因為當時土耳其政府已下令「禁足」20歲以下、65歲以上的民眾；還可出門、可能有口罩需求的民眾，也就是以20～65歲為主（政策宣布當時31省份尚未宣布封城）。

相較於其他深陷疫情的國家，土耳其看似擁有充裕的口罩與醫療用品儲備量。但令各界好奇的是，土耳其是如何在疫情爆發短短幾個月內，擁有龐大的醫療物資？不僅宣稱國內供應無虞，還有餘力援外？大方亮眼的口罩外交成績，一時間似乎激起民族自尊心、團結國內人民，但土耳其國內對於 厄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的防疫政策，反應真如此正面嗎？

4月10日晚間，土耳其突然宣布針對31個大型省份頒布「48小時禁足令」，引發民間... — 4月10日晚間，土耳其突然宣布針對31個大型省份頒布「48小時禁足令」，引發民間恐慌採購，伊斯坦堡街頭更有群眾因此爆發衝突鬥毆，更加深了染疫風險。圖／Twitter 截圖

▌土耳其口罩產能從哪來？

土耳其口罩過去主要仰賴進口，大約從6年前開始，才隨著廠商陸續添購機器自主生產，在近年成為口罩出口國，每年產量約為1.5億片口罩，主要供給德國、法國。疫情爆發前，土耳其人對口罩的觀念與大部分歐美民眾相同，普遍認為「只有生重病」才需要戴口罩。疫情在土耳其剛爆發時，政府也沒有第一時間呼籲全民戴口罩，直到近期才因疫情加重，在政府要求下開始慢慢願意戴上口罩。

根據當地媒體報導，土耳其口罩產源主要有3種：第一種是原本就在生產醫療口罩及醫療用品的本地工廠。這些工廠自1月以來，產線全開地24小時上工，原本主要供給疫情最慘重的中國所需；但在土耳其疫情爆發後，便不再出口口罩，轉而投入全部產能供給內需。

據土耳其工業與科技部長瓦讓克（Mustafa Varank）在疫情爆發初期的信心喊話，「土耳其的口罩產能充足，每日基本生產量200萬片，將可以提升到每日800萬片。」此外，N95與N99等醫療口罩也已能自主生產，不斷強調口罩短缺的問題並不存在於土耳其。

土耳其是在近年才成為口罩出口國，本地工廠自1月以來，產線全開地24小時上工，原本... — 土耳其是在近年才成為口罩出口國，本地工廠自1月以來，產線全開地24小時上工，原本主要供給疫情最慘重的中國所需；但在土耳其疫情爆發後，便不再出口口罩，轉而投入全部產能供給內需。圖為伊斯坦堡終身學習中心的教室，臨時作為口罩生產基地。圖／法新社

第二種口罩來源則是教育部的產學合作計畫。疫情爆發後土耳其教育部提供生產機器，讓國內所有職業學校的學生加入生產醫療口罩的行列，目前已達到每個月200萬片的產量，官方計畫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每月產量提高為1,000萬片。

第三種口罩來源則是來自土耳其憲兵軍隊，政府將製造軍隊制服的工廠改為生產口罩，約200人組成的「口罩生產憲兵團」，每日約可生產15萬片口罩。

雖然土耳其政府不斷拍胸脯保證國內口罩存量充足，但在國內疫情尚未穩定前就對外大灑口罩，難道不會造成人民反彈嗎？產量又真的夠嗎？

日前，英國向土耳其採購的一批40萬件防護衣訂單，因為「貨品尚未準備充足」，又受制... — 日前，英國向土耳其採購的一批40萬件防護衣訂單，因為「貨品尚未準備充足」，又受制於土耳其政府的PPE出口禁令，需要經過官方審核批准，而遲遲未能如期到貨。圖為4月21日，英國軍機抵達伊斯坦堡，待機等待取貨。圖／美聯社

▌「口罩夠用說」的虛實？

在全球疫情初期，土耳其社會對於政府大方外援的行為的確有些許埋怨。不少土國媒體曾質疑：中國大量購買土耳其的口罩，如果疫情蔓延至土耳其，國內的醫療口罩恐有短缺疑慮；有網路酸民就將政府比喻為典型土耳其大男人主義下愛面子的父親——在外極度大方，請客買單樣樣來，但回到家，卻只給3毛錢買菜。

不過，一方面受到伊斯蘭教文化助人美德的影響，一方面意識到全球化時代下，面對病毒沒有任何國家可以獨善其身，因此當時社會輿論對於口罩外交雖然提心吊膽，但也不至於強烈反對。直到後來本土疫情失控，國內醫療機構對口罩的需求量提高，民眾對口罩外交的批評聲浪才逐漸加大。

儘管政府祭出「每週5片免費口罩」政策試圖平息民怨，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民眾實際上根本拿不到口罩的怨言。土耳其政府日前公布的數據聲稱：目前已免費提供口罩給約3,200萬人，而且發放數量持續增加中。但許多土耳其人卻在網路上抱怨，自己以及周遭朋友都還沒有人收到口罩，對於政府宣稱的已發送口罩數據，相當不以為然。有人就諷刺說道：

可能政府是把給義大利和西班牙的人數都算在內了，不然怎麼會大家都不在3,200萬人的幸運名單之中？

大灑口罩的土耳其政府，被部分網路酸民比喻為典型土耳其大男人主義下愛面子的父親——... — 大灑口罩的土耳其政府，被部分網路酸民比喻為典型土耳其大男人主義下愛面子的父親——在外極度大方，請客買單樣樣來，但回到家，卻只給3毛錢買菜。圖／美聯社

也有人酸言酸語表示，「發送的口罩數量這麼多，但中獎率跟新年樂透一樣低」，甚至表示，「按照這個速度，等收到口罩時大概疫情也結束了。」政府提出的口罩政策看似完美，實際運作上卻困難重重，郵政系統無法一下子處理所有的訂單，國內物流的能力也有限，導致人民根本無法及時收到口罩。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看得到卻吃不到的口罩牛肉政策，讓民眾也連帶質疑土耳其政府抗疫的能力。

4月初，土耳其總統厄多安親上火線信心喊話：土耳其的醫療基礎建設相當完備，全國醫療機構目前有2,400萬個外科口罩、300萬個N95口罩及100萬件隔離衣的庫存，前線醫療人員的資源相當足夠。另外也提到土耳其共有1,518間醫院，其中1,147間醫院設有加護病房，共有40萬張重症病床。

就數據來看，土耳其重症病床比例每千人為2.8床，若與七大工業國組織（G7）相比，還能排上第4，贏過美國的2.4床及英國的2.1床。比起歐盟許多國家，土耳其「醫療資源相對豐富」與「人口結構相對年輕」，是在與疫情搏鬥中佔上風的兩大要素。但雖有先天優勢，土耳其沒在第一時間積極控管入境旅客，依舊演變為大規模社區感染，約從3月20日疫情開始惡化，每日新增病例幾乎以3位數成長。

實際上許多人民根本無法及時收到口罩，土耳其疫情更在過去半個月迅速惡化，累計確診已... — 實際上許多人民根本無法及時收到口罩，土耳其疫情更在過去半個月迅速惡化，累計確診已經突破9萬。圖為土耳其市政府近期在公墓挖掘的新墓。圖／歐新社

在阻斷國內大部分城市間的交通後，疫情仍不見和緩。土耳其內政部首先在4月10號晚間10點左右，針對31個大型省份城市下達「48小時禁足令」，所有人除必要外不得外出。

但這突如其來的禁足令卻反而造成民眾恐慌，民眾焦慮地把握禁足前的2個小時，出門採買食物與民生用品，導致人群大規模聚集，甚至有地區傳出鬥毆事件。對此，政府受到相當多的輿論批評，內政部長梭伊魯（Süleyman Soylu）也隨之引咎請辭，只是被總統厄多安慰留，目前仍留守崗位。

早前又傳出，英國向土耳其採購的一批40萬件防護衣訂單，因為「貨品尚未準備充足」，又受制於土耳其政府的PPE出口禁令，需要經過官方審核批准，而遲遲未能如期到貨。從這也可以發現，無論是口罩或防護衣，土耳其醫護裝備的產量是否真正能滿足內外需求？也在近期受到質疑。

加上土耳其人民多半對政府每日公布的確診數字存疑，國內經濟又受疫情影響、民生物價上漲，接下來暑假高峰期的觀光收入恐怕泡湯，整體經濟雪上加霜。儘管近期一系列經濟紓困措施（包含降息降稅、提高信貸擔保基金與房貸額度、補助勞工...等）獲得普遍肯定，但這樣的非常狀態能撐多久？疫情結束後的經濟蕭條要怎麼救？也仍在苦思對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