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配樂之王:漢斯季默電影癡醉的「異域神音」
「如果有任何人告訴你規則,打破它!這是進步的唯一途徑。」
要能說出這句迴腸盪氣之語,不只要敢突破現況,更是要敢於冒著與好萊塢當紅名導諾蘭割席的風險,才可能創造經典——漢斯.季默。這位1989年以當時橫掃獎項的《雨人》配樂一鳴驚人的作曲家,1994年再以迪士尼動畫電影《獅子王》驚艷四座,奪得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
現在提到季默,則是會提起DC超級英雄電影《黑暗騎士三部曲》、《超人:鋼鐵英雄》、《神力女超人1984》,與信手幾部科幻大片《全面啟動》、《星際效應》、《沙丘》。而能成為如此「創造異域」氛圍的神手,多半來自他非學院的出身和充滿好奇心的實驗性格。
▌只上過兩周鋼琴課的斜槓音樂天才
漢斯.季默(Hans Zimmer)1957年9月出生於德國法蘭克福,不如許多知名電影作曲家成長於正統古典音樂學院背景,他只上過兩個禮拜的正規鋼琴課。
「我是自學的。但我總是在腦子裡聽到音樂旋律。而且我生在20世紀,電腦隨手可得。」
有著熱愛音樂的母親,或許也說明了他在音樂天分上的家學淵源;而工程師、發明家父親,令他對動手「修理」樂器有極大的興趣,「所以我是在改裝鋼琴的過程中長大的,也許能這麼說,這讓我母親驚恐不已,當我父親看到我把鏈鋸之類的東西繫在鋼琴上時,他覺得棒呆了,因為他認為這是科技的進化。」
季默在青少年時期舉家搬遷至英國,1970年代他展開了正式的職業樂手生涯,與幾個新浪潮樂團合作,擔任鍵盤與合成器手。最知名的就是當時的「天團」──The Buggles。在劃世代金曲〈錄影帶殺死了廣播明星〉(Video Killed the Radio Stars)的MV中,也能短暫地看到年輕季默的身影。80年代一度失業時,為BBC知名遊戲節目「Going for Gold」寫過主題曲,才得以紓緩龐大的房租壓力。
身為樂團幕後、廣告音樂作曲,斜槓人生不知不覺引領他進入電影配樂世界。1980年,跟隨知名電影《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作曲家史丹利.梅耶(Stanley Myers),與之合作廣告與電影配樂。1987年以美國喜劇電影《Terminal Exposure》為其初試啼聲的獨立作品,同年他參與了《末代皇帝》的配樂製作,該片獲得了當年的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
▌打造異域之能手
1988年,季默迎來人生第一個轉捩點,為當時青春紅星湯姆克魯斯和實力派演員達斯汀霍夫曼主演的《雨人》(Rain Man)配樂,這部堪稱是認識「自閉症」的經典作品,入圍了當年的奧斯卡最佳音樂。
這部票房與獎項豐收的電影,也使他開始獲得注目,即便此時的創作風格仍無法跳脫梅耶的影響,但值得注意的是,《雨人》作曲的概念——利用他擅長的合成器所製造的鼓聲、鐘聲與機械聲響,與鍵盤出幾個簡單重複的主題動機(motif)旋律,來帶出雷蒙活在自我、規律且難以進入的世界。季默說他要為「像是活在火星」的雷蒙打造特殊的音樂及聲響。
90年代開始,季默逐漸在電影配樂界中證明實力,1994年迪士尼動畫《獅子王》(The Lion King)讓他一舉奪得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相信提到獅子王,一般人腦中浮現的應該是動畫最開始,萬物被旭日呼喚,令人震撼的祖魯語與動物們一同迎接小辛巴誕生的那首〈生生不息〉(Circle Of Life),還有澎澎與丁滿合唱的〈無憂無慮〉(Hakuna Matata)。然而去除這幾首膾炙人口,由艾爾頓.強所譜曲的音樂,要如何讓大多數沒去過非洲的觀眾透過劇情轉折而出現的配樂,相信並進入《獅子王》的世界,就得全靠季默。
這是一個在非洲,非洲動物發生的故事,他將作品的主體觀點回到了非洲本身。比起首次的動畫配樂,有點不太習慣的他而言,再不能適應也不比「在音樂的開頭突如其來的非洲聲音,才更為陌生」。也就是說這個編排,令世界震撼。沒有人知道什麼是100%原汁原味的非洲,但透過西方熟悉的大編制管弦樂暗示著遼闊與雄偉的自然,搖滾樂則帶出動畫片歡樂活潑的氣氛。不同音樂文化的相互激盪,將野性世界的弱肉強食,轉化成具有人性光輝的王子復仇情節,讓世人對他的作品留下深刻的印象。
《獅子王》的成功,開啟了他往後陸續幾部具有強烈時空背景的動畫片配樂,像是發生在19世紀美國西部的《小馬王》、東非的《馬達加斯加》系列,還有濃厚中國風的《功夫熊貓》系列等,都再次證明了季默不斷地在挖掘、創造與西方典型配樂截然不同的聲音。
比方像在2000年為他奪得金球獎最佳原創音樂的《神鬼戰士》,季默和澳洲作曲家麗莎.傑拉德(Lisa Gerrard)使用了「揚琴」來表現古羅馬的異域氛圍。這個全然是傑拉德在香港市集閒晃時意外的發現,如今在許多世界民族音樂裡,也能看見各種類似揚琴的變形。季默並不認為自己在做音樂人類學者,但他與傑拉德確實在找尋各種不同「古老的聲音」。
季默即便不是學院派出身,但他仍不遺餘力在找尋與影像合作無間的聲音實驗。
同樣在《神鬼戰士》,季默破天荒將溫和的維也納華爾滋形式,運用在野蠻的打鬥音樂,利用三拍圓舞曲、第一拍重音的特性,呈現與敵方無限迴旋纏鬥的節奏感,到音樂中段,加快速度與音量力道,使影像形成強烈壓迫,主角麥希穆斯(Maximus)如困獸般的壓力與困境也就在音樂中呼之欲出。這項「創舉」也使得之後的許多作曲家模仿運用,展現了不論是黑貓白貓,能與影像各自相輔相成的都是好貓!
▌為影像之外填補真實
從季默歷年的作品可以發現,他所配樂的電影都可謂是好萊塢的年度大片。近年來他最為人所稱道的,應該是他被媒體喻為「諾蘭御用作曲家」,從《黑暗騎士三部曲》開始,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就與他合作。不知情者或許認為是諾蘭使季默的音樂更為知名,但恰恰相反:季默的音樂是諾蘭影像的謬思。
音樂與影像同時製作,或先於影像,在好萊塢工作模式早已不是新鮮作法,以季默而言,1998年許多影人心中的獎項遺珠《紅色警戒》(The Thin Red Line),導演泰倫斯.馬利克(Terrence Malick)就曾要求季默先製作配樂,接著在片場播放音樂讓演員融入情境。但諾蘭則是根本還未有劇本前,就要求季默給他一個音樂片段,並在季默演奏後,告訴他「我最好為它拍部電影!」而這段音樂最後成為了《星際效應》的啟發,無疑地,季默給了諾蘭電影靈感。
從上面這些例子可以知道,季默的音樂不僅僅是影像的陪襯而已,它更是作為電影創作的一環,疊加更多的真實在虛構上,讓想像變成可能。作曲家思考影像與音樂之間的關係,往往也更加深劇情的深度與層次。
2017年,諾蘭與季默一同向歷史事件《敦克爾克大行動》(Dunkirk)下戰帖,如何用音樂製造盟軍遭德軍包圍時的困迫絕望、民船增援瞬間的千鈞一髮,成為季默的最大挑戰。
從《黑暗騎士三部曲》開始,季默與諾蘭心中就不斷想著:「如何能夠真正地把影像跟聲音結合成真實體驗。」而可以發現他們倆人認為敦克爾克戰役的核心主軸,其實從諾蘭一連串的創作《全面啟動》、《星際效應》就一直在實踐:時間。
季默談到《敦克爾克》配樂時表示:「我有責任不將它多愁善感,也不要把一些虛假的情感強加給觀眾。」為了達到他心中使觀眾也能在觀影時,透過音樂感受「時間」的壓迫感,季默吃足了苦頭。
他原先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在倫敦錄製管絃樂,最後發現完全行不通,而同時也在相當困窘的時間裡,季默必須重新製作,「時間每分每秒的在流逝著,令人難以忍受。」「有時候我必須過一段時間才會認知到我的錯誤」彷彿他也經歷了一次屬於季默的「敦克爾克」,捨棄戰爭就必須使用管絃樂的迷思,作品開頭使用了合成器製作的滴答聲與渦輪音效,暗示著時間流逝,還有空戰隨之而來的進行。然而最後成果不負苦心,入圍了隔年的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
▌「那裡會有什麼聲音?」
眾所皆知《沙丘》(Dune)的出現,中斷了諾蘭與季默這兩位好夥伴的合作,當諾蘭得知季默選擇了《沙丘》而非他的《天能》(Tenet),確實心情「不太好」。作為13歲就是《沙丘》書迷的季默,全神貫注在這部他青少年時期就震撼不已的作品。「思考《沙丘》將近50年,我很嚴肅看待這份工作。」面對虛構的科幻世界,季默常問自己:
「在那裡會出現什麼聲音?」
一般談到經典科幻配樂,腦中應該直覺會迸出《星際大戰》的主題曲,這部出自傳奇作曲家約翰威廉斯的作品,它不僅開創經典,也引領了後輩在科幻題材的創作。
然而,與之相反的是,創作《沙丘》時季默會提問:
所以包括合成器在內,《沙丘》還使用了許多民族樂器:金屬刮胡的樂器、印度竹笛、愛爾蘭哨,還有我們從《黑暗騎士》裡有點熟悉的震盪節奏樂句與轟隆作響如雷劈般的音效。「我感受到一種可以擺脫西方管絃樂的自由!」季默說。
作曲家的職責在於打造難以被發現的虛構,於是我們問,那個亦正亦邪的高譚市裡會有什麼聲音?在夢境與真實的交界、加勒比海海盜的船上、在宇宙中的蟲洞裡、深海的大鳳梨與2021年的007出任務時,又會有什麼聲音?如果觀眾在煞以為真的同時,也有意探問,那電影音樂就不只是為那個片段存在,而是在螢幕之外的激盪與衝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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