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S性騷風暴：強吻硬摸，美媒巨頭的「鹹豬醜聞」

2018/08/06 林齊晧

美國老牌廣播電視網《CBS》，驚爆資深總裁CEO孟維斯（Leslie Moonv... — 美國老牌廣播電視網《CBS》，驚爆資深總裁CEO孟維斯（Leslie Moonves）長年職場性騷擾。圖／歐新社

美國老牌廣播電視網《CBS》，近日被爆出資深總裁CEO孟維斯（Leslie Moonves）長年的職場性騷擾，利用權勢脅迫女性發生關係，而揭發這樁媒體醜聞的，正是之前調查好萊塢大亨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性侵惡行、進而掀起 #MeToo 運動的記者羅南．法羅（Ronan Farrow）。

這篇專題報導在7月27日的《紐約客》（The New Yorker）刊出，不只引發同業不小的震撼，《CBS》的股價還應聲下跌6%，財經頻道《CNBC》的主播一邊在螢幕前掛著《CBS》股價，一邊急促地播報這段令投資人心驚的報導。

現年68歲的孟維斯，可以說是全美電視媒體業的龍頭人物。擁有《CBS》董事長兼CEO的頭銜，在業界也以長於經營、投資眼光精準聞名。當 #MeToo 運動如火如荼展開時，這位大佬也跳出來為受害者聲援，協助影視界成立遏止性騷擾的委員會。

但根據《紐約客》的報導，孟維斯從80年代以來陸續對職場的女性員工伸出狼爪，強吻對方或是肢體接觸，甚至利用個人權勢來威脅被害人不得張揚。報導中已知的6名受害女性之中，包括演員伊利娜．道格拉斯（Illeana Douglas），1997年時孟維斯藉由與她在辦公室討論劇本的機會，把道格拉斯強壓在桌上索吻，口出穢言羞辱：

來啊，妳又不是什麼小處女！

藉故逃離現場的道格拉斯，被孟維斯烙下一句「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對吧？」道格拉斯事後將恐怖的受害經驗告訴親密友人導演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雖然得到史柯西斯介紹律師協助，但當時他也憂心地表示，和孟維斯這樣地位的人對幹恐怕不是好事。性騷糾紛最後以和解作收。

孟維斯在報導公開後，發表了聲明否認報導所指控的「曾濫用職權、或以此阻撓他人的職業發展」；孟維斯同時承認，過去曾做出讓女性感到不舒服的行為，現在已感到十分後悔，而自己深知「不就是不」（No Means No）、也遵守這個原則行事。

接著孟維斯的妻子陳曉怡（Julie Chen，CBS的華裔女主播）在推特上力挺丈夫，替孟維斯「友善又有道德」的人品背書；此舉滅火不成，反而又引來網友的一陣嘲諷。但正當外界以為在 #MeToo 風潮之下，公司應該會審慎處理孟維斯事件，結果不到一周時間，CBS首先聲明要做內部調查、而後又確立「孟維斯不會走人」——對於CBS集團而言，孟維斯能創造的利益恐怕遠勝過性騷擾疑雲。

孟維斯年輕時其實是演員出身，1971年從大學畢業後，曾在曼哈頓混跡一段時間，為幾個電視劇跑過龍套。孟維斯的才能並沒有在螢光幕前開花，相反的，幕後的經營可能才是他真正的舞台。孟維斯很快地棄演從商，走上電視的商務和管理之路。

80年代，孟維斯成為華納兄弟旗下製片公司「洛里馬」（Lorimar Television）的節目製作人，幾年之間就一路爬到洛里馬總裁位置，迎來他電視事業第一波巔峰的90年代。1993年趁著洛里馬併入華納兄弟共同營運的機會，孟維斯當上華納兄弟電視集團的CEO，其任內的得意之作，就是曾紅極一時的《六人行》（Friends）與《急診室的春天》（ER）。

約莫2年多的時間，孟維斯就以電視網救星之姿降臨《CBS》哥倫比亞電視台，1995年進入CBS公司（CBS Corporation）擔任總裁兼CEO，以挽救CBS遲暮之年的收視危機。最常被業界拿出來佐證的實績，就是孟維斯在2000年左右陸續催生的《CSI犯罪現場》系列和荒野求生實境秀《生存者》系列（Survivor）。近年的喜劇《生活大爆炸》（The Big Bang Theory，台灣又譯「宅男行不行」）獲得極大成功，功勞也會算上孟維斯一筆。

孟維斯當上華納兄弟電視集團的CEO，其任內的得意之作，就是曾紅極一時的《六人行》... — 孟維斯當上華納兄弟電視集團的CEO，其任內的得意之作，就是曾紅極一時的《六人行》（Friends）與《急診室的春天》（ER）。圖／《六人行》、《急診室春天》

孟維斯以救星之姿降臨《CBS》。最常被業界拿出來佐證的實績，就是孟維斯在2000... — 孟維斯以救星之姿降臨《CBS》。最常被業界拿出來佐證的實績，就是孟維斯在2000年左右陸續催生的《CSI犯罪現場》系列。近年的喜劇《生活大爆炸》（The Big Bang Theory，台灣又譯「宅男行不行」）獲得極大成功，功勞也會算上孟維斯一筆。圖／《生活大爆炸》、《CSI犯罪現場》

雖然片子也都不是孟維斯拍的，但作為電視製作的CEO，仍有相應程度的權力「參與」內容，在商業考量之下對於演員、劇本、題材走向等提供更「友善市場與投資人」的意見甚至直接干涉，這對於老牌的CBS而言也不是稀奇的事情。孟維斯被爆出的性騷擾醜聞，也約莫是在他踏入影視經營這段期間、利用其職位之便所發生的事。

值得留意的是，孟維斯的人生際遇背後，媒體集團垂直整合的時勢。當孟維斯還在曼哈頓當小演員的時候，CBS集團從內部拆分出子公司「維亞康姆娛樂」（Viacom Enterprises），專營影視娛樂產業投資；當時沒料想到，這家子公司後來靠著逐步收購媒體而壯大，母公司CBS卻日漸走勢下滑，此消彼長之下CBS竟然反過來被子公司維亞康姆收購。

全球數一數二的跨國媒體就在西元2000年誕生。維亞康姆在1999年9月宣布以370億美元（約新台幣1.1兆）收購CBS，隔年完成併購，成為總價值約1,120億美元（約新台幣3.4兆）的超大集團，旗下囊括派拉蒙影業、百視達、數十家電視台以及百餘家廣播電台，還有難計其數的各類周邊實體與非實體利益，在媒體壟斷合併潮之下垂直整合。

最大的贏家是集團背後的控股公司「全美娛樂產業」（National Amusements, Inc.）、以及其出任維亞康姆集團執行董事的麥可．雷史東（Michael Redstone）。孟維斯於1995年進入CBS，也在這波集團整併之後被雷史東重用，繼續接手CBS影視娛樂的營運。

但影視界的變化總是無常，合併後的幾年之間，維亞康姆的股價不如預期，投資損失也逐漸超出負荷，相比之下孟維斯坐鎮的CBS，反倒表現良好。直到2005年，集團又發生戲劇性變化：雷史東決定把維亞康姆公司「微妙地」分拆，變成一間維亞康姆公司、與另一間CBS公司。

2006年集團正式分開為兩間公司，雷史東的交易被形容是「在全美娛樂公司這棟別墅裡，分房睡的夫妻」，離異的雙方分別就是維亞康姆與CBS。而在此之中，潛藏的伏流是代表CBS的孟維斯，與代表維亞康姆的弗雷斯頓（Tom Freston）之間的明爭暗鬥。

業界在往後數年之間，仍不斷有風聲認為維亞康姆的版圖勢必分久必合，CBS遲早還是會與維亞康姆合併，只是風水輪流轉，這次將會是收益較好的CBS，反過來拯救虧損的維亞康姆。2017年時已有雙方再次整併以挽救集團的態勢，但具體動作直到今年4月才有更進一步消息，沒想到的是，孟維斯性騷擾醜聞的爆出，反而為集團決策增添變數。

有論者指出，也許性醜聞阻止了孟維斯的事業再攀高峰的機會。但這個說法的前提是，孟維斯支持CBS再次整併、而他個人亦會因此受益。相反的，從孟維斯與全美娛樂公司的雷史東一家關係來看，孟維斯卻是制衡整併、堅持雙方獨立經營的防禦性角色。對於孟維斯而言，維亞康姆公司恐怕比較像是拖油瓶。

在《紐約客》報導揭露後，CBS在8月2日召開本季4至6月的財務會議，孟維斯也照常出席。但根據《紐約時報》等各家媒體的報導，都指出會議之中對待性醜聞的態度，宛如「公式化」般決議進行獨立調查，相比之下會議關心的重點仍是這季的財務數字提升，果然能賺錢還是比較重要。會議後CBS對外召開新聞發布會表示：「過去一周對CBS是艱難的一周，我們會審慎處理。」

悲觀的是，孟維斯要走人可能沒有那麼容易。一方面是孟維斯的去留攸關集團的整併，力主合併的雷史東家族也許要趁機搞掉反合併派的孟維斯，但孟維斯背後也有擔憂股價被拖累的CBS董事會成員撐腰。

另一方面，現實殘酷的是出面指控孟維斯的受害者，並不如指控溫斯坦的那些女明星們來得知名，連孟維斯本人的存在感，可能都不如溫斯坦強烈（儘管孟維斯對於廣播電視網的實質影響力並不亞於他），目前除了媒體同業的批評之外，大眾反應似乎還沒發酵。

在這次《紐約客》的報導中，也指出了公司整體內部的職場文化，就對女性不友善。《CBS》知名經典電視新聞專題《60分鐘》（60 minutes）製作團隊，同時也被爆出長年性騷擾的現象，一手做批判性的公共議題、另一邊伸出鹹豬手。在CBS公司裡受到性騷擾的被害人批評，CBS整間公司都「太過古老」，有些團隊還像在搞兄弟會一樣既傳統又封閉，充斥著男性霸權。

CBS確實是古老的，畢竟他從廣播還是新媒體的20年代崛起、歷經電視與網路總共將近百年的起伏變遷。對於CBS而言，最古老的真理卻不曾改變：什麼節目可以播、什麼樣的人可以留下來，不是取決於才華與理想，而是財務與報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