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迫害之極限？普丁與政敵納瓦爾尼的「絕食攻防戰」

2021/04/20 轉角24小時

【2021. 4. 20 俄國】

精神迫害之極限？普丁與政敵納瓦爾尼的「絕食攻防戰」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普丁與納瓦爾尼，正成為『彼此的囚徒』...」先是被化武毒劑刺殺瀕死、返國後又遭爭議判決下獄勞改的俄羅斯反對派領袖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因懷疑在獄中遭到慢性下毒，自3月底開始發動絕食抗議，儘管在海內外各方的強烈施壓下，俄國內政部19日已將體重暴跌、隨時有暴斃風險的納瓦爾尼轉送至受刑人醫院；但同一時間，俄國司法單位卻準備在4月26日，正式將納瓦爾尼的反貪腐工作團隊，列入與蓋達、奧姆真理教...並列的「激進主義組織肅清名單」。

雖然納瓦爾尼團隊的支持幹部，目前正一個個地被警察逮捕；超過20萬名支持者的網路聲援聯署個資，更疑似遭到聯邦安全局（FSB）臥底惡意外洩並發出人身威脅，但全俄國預計將在21日同步發動「拯救納瓦爾尼大遊行」，究竟有多少俄國人願意為納瓦爾尼挺身上街？而當最權謀的強人統治者，遇上最難纏的異議領袖，正遭到西方世界群起圍攻的普丁——除了安排戒護人員在絕食牢房「吃炸雞」以外——又該如何處理越瀕死、越剽悍的納瓦爾尼？

多次發動「反普丁反貪腐示威」，並有足夠影響力能召集全俄國、十數萬人上街響應的納瓦爾尼，是目前全世界最有名氣、也是俄國反對派最有實力的異議領袖。2020年8月，納瓦爾尼在俄國國內線的客機航班上，因遭FSB派出的刺客投放化學武器毒劑「諾維喬克」休克命危，期間一度瀕死。直到國際強力施壓下，普丁才同意由德國出面救人，納瓦爾尼被送到柏林的頂尖醫院重症治療，這才驚險恢復意識、撿回一命。

雖然納瓦爾尼在柏林醫院恢復了健康，德軍實驗室也化驗了檢體、確認致毒物質就是俄軍特製的殺人化武「諾維喬克」，間接證實投毒刺客必定來自於俄國軍方或FSB。但同一時間，俄國司法部卻拿出了一個陳年的冤獄判決（參見），控訴納瓦爾尼的德國急救行程並沒有「合法取得保外就醫的申請」，認定納瓦爾尼的出國救命，違反緩刑假釋規定是「棄保潛逃」，並公開威脅納瓦爾尼：「若膽敢再返回俄羅斯...一落地就將被逮捕入獄。」

不料納瓦爾明知山有虎，卻仍為了強化反普丁的正當性而高調返國就逮——最終，俄國法院不僅拒絕接受納瓦爾尼的一切辯詞，更於2月份判決他「重新服刑2年6個月」，將他發配到伏拉迪米爾州的「二號勞改殖民地」入獄。

納瓦爾尼被發配勞改後，身體狀況很快地遭遇「異常衰退」。根據律師的說法，納瓦爾尼出現了異常的「背部疼痛」，手臂與半個身體也有無端麻痺、無力的現象，因此團隊公開懷疑FSB恐要在獄中慢性下毒、再一次害死納瓦爾尼，因此要求可被信任的指定醫師前來獄中看診，確認納瓦爾尼的健康狀況。

但俄國政府卻駁斥納瓦爾尼的「無端生事」，除了片面否認虐囚、下毒的控訴外，還譴責納瓦爾尼不配合服刑，一心只想滋事搞特權。於是在求醫未果的狀態下，納瓦爾尼遂於3月31日發動了「100%純硬派絕食抗爭」，除了開水之外，拒絕攝取任何食物，甚至是維他命、甜茶、運動飲料在內的一切營養物質。

一開始，俄國獄方對於納瓦爾尼的「獄中作秀」毫不理會，沒想到意志力極其頑強的納瓦爾尼，真的是完全不進食了兩個星期。其原本就有爭議問題的健康狀況直線惡化，除了體重在短短10天內，暴跌了8~10公斤；納瓦爾尼也出現了心臟與其他生理機能衰退的致命問題。

「如果俄國政府堅持不讓中立醫生接觸納瓦爾尼，那麼現在的他，隨時都可能死在勞改營裡——而一路迫害他的普丁，就將面對自己成為『殺人兇手』的一切國際與政治的制裁代價。」

納瓦爾尼的幕僚與醫療團隊，如此地公開示警；但二號勞改殖民地方面，卻收到了另一份「上頭」的安排指令。

根據俄國自由派調查媒體《梅杜莎》的報導說法，二號勞改營的獄監人員對於納瓦爾尼的絕食行動，都抱持著一種挑釁態度。除了沒有積極與當事人溝通談判，獄方還日夜威嚇納瓦爾尼欲「強迫灌食」，像是突然強迫納瓦爾尼穿上拘束衣、虛作灌食預備動作；或者故意在當事人的囚服內塞裝糖果，甚至是在牢房外準備「炸雞桶」，當著絕食者的面故意吃喝，並同步做好「蒐證準備」，隨時都等著要紀錄納瓦爾尼「意志力崩潰」的潰堤瞬間。

但令人驚訝的是，無論是口袋裡的糖果還是牢門口的炸雞，堅持「100%純硬派絕食」的納瓦爾尼還真的不為所動，整整20天都只喝清水。但其急速惡化的健康狀況，卻隨即引發另一層次的莫斯科警報——因為此時的納瓦爾尼，已營養失衡到「隨時都有可能暴斃身死」，因此包括美國、英國與歐盟，都公開向克林姆林宮發出嚴厲警告：

「如果納瓦爾尼真死在冤獄中，西方世界將唯普丁是問，對莫斯科施以最嚴厲的全面制裁！」

於是為了避免事情當真不可收拾，俄國獄政單位4月19日才終於讓步，先安排納瓦爾尼進入「三號勞改營醫院」接受診察觀察。

俄國政府表示：納瓦爾尼進入醫院之後，已初步接受專業家醫科的基本檢查，「受刑人的身體狀況基本上『沒有大礙』。」同時，獄方也稱納瓦爾尼已同意接受「維他命補充治療」的安排，當局暫時不會強迫灌食，並將保證當事人的基本維生健康。

但根據獄政紀錄與受刑人的說法，納瓦爾尼被關進去的「三號勞改醫院」，是比勞改殖民地更為駭人的「人間煉獄」。像是《梅杜莎》的調查報導就表示，三號勞改醫院裡的戒護人員，比起護理專業更像是「刑求專精」，大部分的就醫受刑人都會被關在完全封閉的隔離病房，無論病況每日都還會有超過12小時的「精神集中時間」與「靜悄悄時間」——在只有病床的封閉空間裡，病患必須一直保持安靜清醒、不能碰床，否則就將遭到管理人員各種對應的物理懲罰。

然而納瓦爾尼案的「國際地位特殊」，通用於一般受刑人的常規待遇，是否也會施加在虛弱的納瓦爾尼身上？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中間狀態下，外界確實也無法確知納瓦爾尼的就醫狀況。唯能確認的是，納瓦爾尼至今仍然無法與「信任的專屬醫師」接觸問診，獄方片面主張的「納瓦爾尼已自願接受維他命療法」的說法，外界亦無法確認。

「克林姆林宮哪有那麼無聊，誰有時間管隨便一個受刑人要不要吃東西！」

在海內外媒體的質問下，克林姆林宮發言人19日極不耐煩地回應。

但事實上，在監獄之外，納瓦爾尼的反貪腐倡議組織「公民權利守護基金會」（FBK），目前已確認要在4月21日「號召全俄國的公民一同上街抗爭...支持納瓦爾尼」——其最終所能動員的抗爭規模與街頭人數，必將直接挑戰普丁政權對於納瓦爾尼案的鎮壓態度。

納瓦爾尼團隊的全力號召抗爭，實際上已有「最後一搏」的絕境氣氛，因為自從納瓦爾尼返國後，各地的基金會辦公室都已遭到檢警與國安單位，惡意「每天不間斷」地持搜索票登門破壞；團隊裡的各方幹部、志工、支持者，也陸陸續續以各種刑事案件的名目，遭到警察逮捕消失。

除此之外，莫斯科檢查官目前也正準備將納瓦爾尼基金會與所有成員，列入聯邦政府的「激進主義組織制裁清單」——其申請結果，預計將在4月26日通過，屆時納瓦爾尼團隊也將與蓋達、奧姆真理教....等恐怖組織，一同被俄國政府制裁與追捕。

儘管在一系列的抗爭行動中，納瓦爾尼與其支持者們，在街頭上總是扮演「被警察暴力鎮壓」的受器角色，並無任何主張暴力、煽動刑事犯罪之號召；但莫斯科檢察官辦公室仍認為，納瓦爾尼雖然高舉「反貪腐旗幟」，但其行為明顯有意：

「...顛覆俄國政府、破壞憲政秩序...於終極目標而言，納瓦爾尼之團體有危害國家安全，甚至不排除煽惑『顏色革命』的暴力目的。」

目前，納瓦爾尼團隊已開始棄守各地的基金會辦公室，眾人也對4月26日的「激進組織」認定判決，抱持著悲觀面對的坦然態度。但在這一連串的重手打壓後，納瓦爾尼的影響力是否真的會煙消雲散？4月21日的全俄羅斯大抗爭，人民又究竟會如何回應納瓦爾尼案？種種的內憂外患與高度不確定感，也就這樣致死方休式地，憤怒糾纏著普丁與納瓦爾尼兩人的宿敵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