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穿梭網眼間：英國「編織男孩」，B for Knitting Boy

2022/06/02 倫敦生活A to Z

「當手指穿梭於細微的網眼之間，必然也將靈魂裡某種極其單純的東西，編織於其間了……」

在法國經典小說《編織的女孩》（La Dentellière）中，編織是女孩質樸與奉獻的象徵，女孩默默做出成品後，甚至被趾高氣昂的男人斥為庸俗。一般人對於編織的刻板印象雖不致於此，但多半認為是熟齡白人女性的專利。甚至在2000年初，曾有媒體預測這項手工藝將會慢慢走向凋零，以後見之明看來，這個預測可是大錯特錯。

2017年，英國市調機構指出過去幾年女性編織風潮穩定成長，即使是16到24歲的男性也有17%的人會在閒暇時從事編織。倫敦利柏提百貨公司（Liberty London）的資深採購表示，光是當季布料雜貨部門就會有兩位數的亮眼成長。利柏提百貨的金主 Blue Gem私募基金看準了編織工藝的商機，於該年八月收購位於倫敦的羊毛幫（Wool & The Gang），羊毛幫提供織樣、紗線與工具組，消費者多為具有設計與永續意識的年輕族群。業者表示，現在多數的客群都是三十歲以下年輕人，從來沒接觸過縫紉。

知名設計師也敏銳地察覺這股浪潮，賈爾斯•迪肯（Giles Deacon）與龐克教母薇薇安•衛斯伍德（Vivienne Westwood），各自塑造出編織的時尚風格。在時尚平台Lyst.com 搜尋針織品的風潮大增，除了來自網紅名人的加持外，高級與平價品牌的能見度也大幅增加。

谷歌的搜尋趨勢顯示，近幾年英國搜尋編織的活動急速成長，社交平台如Pinterest、Instagram與YouTube的興起，創造出大量的手工藝虛擬社群，分享教學、想法與靈感。有趣的是，編織手作快速成長的原因，正是因為人們不想整天盯著螢幕，想要用手實際做出點成品。只是在此同時，這些活動也恰好與社交媒體的特性無縫接軌，新興科技與老派手工結合，喚起年輕世代的手作魂。

2017年，英國市調機構指出過去幾年女性編織風潮穩定成長，即使是16到24歲的男... — 2017年，英國市調機構指出過去幾年女性編織風潮穩定成長，即使是16到24歲的男性也有17%的人會在閒暇時從事編織。倫敦利柏提百貨公司（Liberty London）背後金主 Blue Gem私募基金也看準了編織工藝的商機，收購位於倫敦的羊毛幫（Wool & The Gang），羊毛幫提供織樣、紗線與工具組，消費者多為具有設計與永續意識的年輕族群。圖為已是年輕時髦品牌的Wool & The Gang商品示意圖。圖／Wool & The Gang官網

在眾多新興網紅與名人中，最引人注目的編織男孩莫過於英國跳水金牌湯姆•戴利（Tom Daley）。對於各國奧運選手來說，大疫之年永遠地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日復一日的訓練就是為了奧運的榮耀一刻。疫情卻打亂了所有的計畫，賽事也足足延宕了一年，造成心理上極大的衝擊。所有的不確定性影響選手心理甚鉅，為了排解，有人開始書寫，有人開始作畫，也有人開始接受心理治療。

戴利是個閒不下來的人，他的教練一直要求他好好坐下來休息，讓身體有足夠的時間修復。戴利的先生蘭斯是電視編劇，他說片場的工作人員在鏡次間等待時會用編織打發時間，建議戴利也試試看。一回前往加拿大的移地訓練時，戴利開始了他的編織人生。

如同所有初學者，一開始他織得很糟糕，慢慢地，他從 YouTube上學習基礎技巧，國際賽中其他也在編織的跳水選手也很有耐心地教他。突然間，戴利就上癮了，著迷於他的新嗜好，每項新作品都運用來練習新的技巧，他一有空就會拿來編織。曾經，戴利咬指甲的狀況很嚴重，開始編織後完全不咬了，坐立不安的感覺也徹底消失了。

如許多新時代的編織者一樣，戴利在他的社交媒體上開設帳號，張貼自己的作品照片。不過真正讓他的指間功夫受到注目的，仍是媒體捕捉到他在場邊編織的模樣，透過鏡頭轉播至全世界。東奧競技場邊的編織男孩，顯然與金牌跳水王子的帥氣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萌。無論是他編織的獎牌小袋，或是帥氣的開襟毛衣，作品照片都受到各國網友瘋狂轉貼，也帶起另一波編織熱潮。致力慈善的戴利並不會把作品塞進櫃中積灰塵，很多成品都拿來抽獎，將所得捐贈給腦瘤慈善團體，紀念他2011年過世的爸爸羅柏•戴利（Rob Daley）。

圖／取自戴利Instagram：圖左為戴利與父親、圖右為戴利與兒子羅比、丈夫布... — 圖／取自戴利Instagram：圖左為戴利與父親、圖右為戴利與兒子羅比、丈夫布雷克（Dustin Lance Black）。後者為電影編劇、導演，曾以《自由大道》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

跳水和編織，會成為這位青年選手的斜槓選擇嗎？戴利受訪時表示他認真考慮成為織樣設計師：「我想要讓人看到服飾店裡的產品，更容易有能力自己想辦法做出來。」2021年底，戴利果然推出了自己的品牌 Made with Love，販售編織材料包，想要讓更多人愛上編織。被問到如果會想將自己的作品送給哪位運動員，戴利回答：

「我想幫『閃電』尤賽恩•博爾特（Usain Bolt，奧運百米短跑紀錄保持人）做一件綠、金、黑相間的緊身跑步衣，不過對於短跑選手可能有點太重就是了。我很樂意推廣編織，可以讓更多人享受編織帶來的正念，也可以了解自己動手做比所有的快時尚都好。」

戴利的感受也是許多編織者共同的歷程，這個年代的編織者大多有個「頓悟」時刻，有些是在奶奶身邊學習的回憶；有些則是朋友帶著玩的體驗，然後發現它並不難；更多人靠的是YouTube的興起，加速了編織社群的聚集，簡直是新世代手工藝者的虛擬祖母。儘管一開始不免失敗，很多編織者發現只要鉤針在手，就可以讓人平靜放鬆，紓緩生活中的焦躁，棒針交錯的聲響與拉線的反覆動作令人心安。演員萊恩•葛斯林（Ryan Gosling）也熱衷編織。他曾在受訪時說：

「我是在《充氣娃娃之戀》（Lars and the Real Girl）片場時，從幾位老太太身上學來的。如果想要有完美的一天，我會選擇編織，更何況最後還有件可以送的禮物，有人會得到一條怪裡怪氣的手作圍巾。」

跳水和編織，會成為這位青年選手的斜槓選擇嗎？2021年8月1日，在男子3公尺跳水... — 跳水和編織，會成為這位青年選手的斜槓選擇嗎？2021年8月1日，在男子3公尺跳水決賽期間，戴利依然專注編織，還從工作人員那裡拿到一袋新的毛線。圖／歐新社

戴利受訪時表示他認真考慮成為織樣設計師：「我想要讓人看到服飾店裡的產品，更容易有... — 戴利受訪時表示他認真考慮成為織樣設計師：「我想要讓人看到服飾店裡的產品，更容易有能力自己想辦法做出來。」2021年底，戴利果然推出了自己的品牌 Made with Love，販售編織材料包，想要讓更多人愛上編織。圖為Made with Love帳號上的一些作品集，包括桑德斯、獨角獸、還有聖誕必備醜毛衣。圖／取自Made with Love的Instagram：

老一輩通常是迫於生活所需而從事編織，並將此技能代代相傳，當工業革命時代來臨，意味手作不再是生活必備的技能，而是可以低成本外包得到類似的成品。在壓力越來越大身不由己的世界裡，新一代的編織者所享受的則是心流與正念。實證研究指出，編織反覆的節奏感可以療癒身心，促進心理與情緒穩定，使腦內分泌血清素引發自然的正念狀態。

根據2013年發表在《英國職能治療學報》（British Journal of Occupational Therapy）的論文中，從事手工藝可以讓人更快樂與平靜。而在日子難過時，工藝社群則可以作為社會連結的場域。在經濟不景氣與社會動盪的時刻，編織的「動手做」可以讓人自我感覺良好，因為創造是人性的一部分，隨著面對電腦的時間越來越多，令人感覺踏實的產出也越來越少。多數編織都不會太難，僅需要基本技能與極少的開銷，就可以得到很具體的成果。

新冠肺炎的疫情造就了一場二次世界大戰後難得一見的手工藝革命，各地的封城讓閒得發慌的人們都拿起了棒針。而在地的毛線店或百貨公司的布料雜貨部門，為了度過疫情下的財務難關，也紛紛推出各式各樣的遠距或個人化服務。就這樣，編織逐漸從女人的生活技能，轉變為老少咸宜的手作活動，甚至讓男人們也可以有講心裡話的機會。

可以懷舊、可以基進；可以保守、可以性感；可以獨處、可以共享；可以離線、可以連結。何妨開始編織，然後一起聊聊人生。

實證研究指出，編織反覆的節奏感可以療癒身心，促進心理與情緒穩定，使腦內分泌血清素... — 實證研究指出，編織反覆的節奏感可以療癒身心，促進心理與情緒穩定，使腦內分泌血清素引發自然的正念狀態——可以懷舊、可以基進；可以保守、可以性感；可以獨處、可以共享；可以離線、可以連結。何妨開始編織，然後一起聊聊人生。圖／取自戴利Instagr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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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舜羽和魏君穎，一對夫妻，兩個不小心都念過哲學的解釋狂，喜愛漫步、劇場、藝文與博物館，尤其著迷於各式各樣與倫敦和英國歷史文化相關的冷知識。從二〇一三年一起蒐羅旅居中的關鍵字，企圖考據與思索其背後的來由。除了共筆臉書粉絲頁《倫敦生活A to Z》之外，另有作品《倫敦腔：兩個解釋狂的英國文化索引》、《倫敦眼：兩個解釋狂的英國文化透鏡》（紅桌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