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疫苗戰爭》:全球抗疫真的會有「贏家」嗎?
打從人類史的第一天起,我們和微生物的愛恨情仇就不曾停歇。在微生物引起的各式病痛都讓人類面臨嚴重挫敗後,人類最終都靠著科學力量再站起來。但這次與新冠病毒的抗戰有許多史無前例的紀錄,因此透過《疫苗戰爭》一書,格外值得我們搭配些許科學知識,一起回顧這兩年來的親身經歷。
《疫苗戰爭》由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生物學博士布蘭登.波瑞爾(Brendan Borrell)所著。波瑞爾放下他熱愛的中美洲雨林研究,毅然決然投入全職寫作,他曾專研的主題涵蓋犯罪、商業、科學,也因為環境議題相關的報導獲得重要新聞獎項之一George Polk Award。這一次,他更是統整新冠疫情的多方資訊,集結出《疫苗戰爭》這本抗戰日誌。
當疫情爆發時,我們每天都被大量的新訊息轟炸,無暇將整起事件的前後有系統地串起。在此書出版前,波瑞爾已經在多本雜誌上刊載疫苗研究報導,而這本書鉅細靡遺地統整了在美國這端從接獲新冠病毒基因序列到拜登總統上任之間,美國政府、民間機構在部分防疫政策決定和疫苗開發上的枝枝節節。隨著時間順序的推移,《疫苗戰爭》一步步讓讀者回想起疫情的恐怖和科學的力量。
現實總比電影小說的劇情更離奇。從目前看似疫情起點的2020年1月開始,當上海的微生物學家張永振博士將病毒基因序列寄出後(他是首位公開病毒基因序列的人士,卻在日後被中國噤聲),理應由世界衛生組織來調度的新興病毒研究,居然變成各個獨立研究團隊各憑本事、爭相試圖取得活病毒來測試自己的疫苗或藥物的大亂鬥。
新冠病毒的狡獪讓人疲於奔命,而匯聚全世界傑出人才的美國不可能錯失一展身手的機會。無奈美國政府的相關應變組織各據一方,堅持己見所延伸出的混沌狀況讓從上至下的政策推展大受限制。時任美國總統川普和副總統彭斯、川系陣營和在野黨、衛生及公共服務部和底下的各個部門、聯邦與州政府、軍方與科學家,即使面對強大的敵「毒」,卻無法凝聚共識的結果,多少推遲了抗疫的進度,也讓人見識到美國突破天際的科技力最終還是不敵人治的難處:
▌ 籠罩在總統選戰下的疫苗競賽
從疫情爆發到疫苗開發,這場競賽並不是由拳頭的大小決定。即便在美國政府號召的曲速行動第一次會議佔據前兩名的地位,資深藥廠默克(MSD)和賽諾菲(Sanofi)最終皆因為臨床一期試驗不見明顯效果而被對手遠遠拋在腦後。最終,默克選擇認賠轉戰治療藥物,賽諾菲直到今日仍多次希望修正再上路挽救頹勢,甚至拉了另外一家mRNA公司——Translate Bio——來助陣,但依然面臨新冠疫苗市場緊縮的現況。這也反映出:套用過去做出優秀疫苗的策略並非不好,而是老廠手牌即使多如過江之鯽,但若沒有在第一時間押對寶,就很難在這場時間和資源受限的究極賽局中翻身。
疫苗開發團隊一板一眼追求真相,希望自家開發的疫苗能在多重審查下挽救崩解中的人類社會,但還有其他外力在拉扯科學成果的分享。畢竟冰清玉潔的科學難以實現,要進入市場就無可避免地被捲入拜登和川普的激烈選戰中。
好不容易在2020年末看到曙光之後,疫苗分配又再次重擊新確診數和死亡人數不斷攀升的美國。當時,被選舉和疫情雙面夾擊的川普著實不好受,而準備驗收成果的藥廠究竟是不想捲入政治風暴還是巧合,使得最終批准疫苗緊急授權的角色落到拜登新政權上。然而拜登政府往後也飽受抨擊,被認為沒有讓疫苗及早通過正式審核,說服更多民眾接種。
當局者一直以來都承擔罵名,回顧歷史又是否能夠將解答謎題,大概就如新冠病毒是否從中國實驗室開始延燒的問題,只有寥寥關係者握有那把鑰匙。
時勢造英雄,平時難以躍上螢光幕的政府官員和科學家,是疫苗開發和配送上不可否認的重要角色。波瑞爾在描寫美國方的角色時,透過一年多的深入訪問,讓他們在各個決策點時的困惑和毅然決然躍然紙上。例如,第二章才出場的主管衛生部防備應變處的助理部長羅伯特.凱雷克博士(Robert Kadlec),一直到後記都不斷出現在書中許多段落。儘管外界不一定熟知這個角色,但筆者認為他可以被視為《疫苗戰爭》中的靈魂人物——因為在最終決策者的背後,有無數個像凱雷克的角色:
除了本命角色凱雷克,在2020年1月中旬前往武漢目睹了當地醫療體系崩壞的美國醫師麥克.卡拉漢(Michael Callahan),或者在疫苗研發和推廣上大活躍的疫苗學者基茲梅基亞.科貝特(Kizzmekia Corbett),都是美國端開始防疫行動和促成疫苗開發成功的大推手。
▌ 被遺忘的「其他」疫苗研發團隊
《疫苗戰爭》的版權在2020年7月賣給了HBO電視頻道,也有可能會影響整個故事的敘事方式。例如,相比起美國,另一頭的英國科學家看起來更是一群「對峙的人」。因此,若站在國際角度來看這本書時,多側重在論述美國端的《疫苗戰爭》確實有遺珠之憾。本書出場角色之多令人眼花撩亂,但畢竟這是個政府與民間交織出來的史詩歷程,單單要誠實論述並整理美國端發生的事就已經是巨大工程,只是我們不能遺忘美國以外,在抗疫事件上協同作戰的每個要員。
例如,德國BioNTech公司的夫妻團隊Uğur Şahin和Özlem Türeci長期鑽研mRNA的用途,而該公司與位於紐約的輝瑞公司合作開發疫苗。此外,牛津大學疫苗學家吉爾伯特(Sarah Gilbert)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吉爾伯特共同開發出了以腺病毒為基礎的COVID-19疫苗,該大學與位於英國劍橋的阿斯利康(Astrazenec)公司合作,生產著低成本的疫苗供應全世界。
然而如此不平凡的女性科學領頭羊,在書中出場的篇幅相當有限。到了波瑞爾筆下,吉爾伯特只剩下保守的科學家形象——一位穿著阿瑪尼襯衫和Manolo Blahnik靴子出現在Vogue雜誌上的人物。波瑞爾在書中選擇不去追尋更深層次的問題,譬如為什麼她會被列在一篇關於「塑造2020年的女性」的文章中。
對吉爾伯特而言,她也並非想活在鎂光燈下,媒體的關注反而讓她戰戰兢兢。她最初也不太能接受大眾對她作為「女」科學家的著墨,畢竟科學家不該用男女來審視其成就。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如今已接受「女性也能在科學界闖出一片天」的榜樣,還與人合著了自己的書。
由勝利者的角度來看待這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彷彿都能替當初的決定做最佳辯解。但鎂光燈外的藥廠甚至非歐美的疫苗開發的血淚又如何?這本書稍微提及其他沒能壓線的歐美大藥廠,但對於其他非歐美的開發者隻字未提。沒有美好結局的故事難以獲得注意,但他們仍然值得留下足跡。
第一批被廣泛施打的COVID-19疫苗源自歐美的對手:2020年8月,俄羅斯疫苗Sputnik V首先被授權使用,中國疫苗CoronaVac和國葯集團隨後跟著問世,但這些緊急授權是在大規模臨床試驗完成之前就被批准的。從道德和科學的角度來看,這確實是蠻橫不講理的,然而這些歐美不認同的作為,卻或多或少幫助了中低收入國家。
姑且不論出發點為何,中國很早就大量出口自家疫苗,到今年10月底,它已向120多個國家和地區發送了約11億劑疫苗。相比之下,政權轉換期的美國在這次國際抗疫行動中扮演著尷尬的角色。直到最近幾個月,美國才開始捐贈疫苗。截至10月21日,美國已經提供了2.06億劑疫苗,而拜登政府在推廣國內追加第三劑疫苗的同時,也向世界宣告美國會透過捐贈疫苗持續協助需要的國家。
換個角度來看,困擾著全球疫苗公平分配的地緣政治和民族主義不是這本書的探討主軸,而是帶著讀者一起瀏覽這個時間軸內發生的種種事件,留下一定空間讓讀者去評價書中的各個角色。
時至今日,這一場疫苗戰爭仍是進行式,這些新冠疫苗的「創世紀」公司還要面臨其他抉擇,諸如:智慧財產權(輝瑞決定最快在2076年才釋出配方細節)、推廣第三劑疫苗(輝瑞和默德納的mRNA疫苗都獲得美國疾管局委員會的認可)、抗病毒藥物的衝擊(默克和輝瑞都推出強效藥物並獲得美國政府大筆訂單)、mRNA技術擴展(流感疫苗mRNA化和心臟病治療新選擇),以及國際捐贈的道德議題。以上種種,都讓我們看到這本書的餘波仍將無遠弗屆的影響著後疫情時代:
「疫情尚未結束,人類仍需努力。」
《疫苗戰爭:全球危機下Covid-19疫苗研發揭密,一場由科學家、企業、政府官員交織而成的權力遊戲與英雄史詩》
作者:布蘭登・波瑞爾
出版社:聯經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21/12/02
內容簡介:記者布蘭登・波瑞爾透過訪問超過百位疫苗研發競賽中來自官方與民間的關鍵人物,爬梳世紀瘟疫始末、深入分析Covid-19疫苗研發實況,同時亦不放過檯面下盤根錯節的政治棋局,並一窺美國如何整合國內不同勢力與派系,傾全國之力執行「曲速行動」計畫,在最短時間內打下第一針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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