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會被政治殺死：日本「奧運中止論」的現在放棄行不行？

2021/05/13 陳威臣

2021年5月11日出版企業寶島社，在日本各大報刊登的廣告：「沒有疫苗沒有藥，是... — 2021年5月11日出版企業寶島社，在日本各大報刊登的廣告：「沒有疫苗沒有藥，是要拿竹槍來作戰？如此下去，我們都會被政治殺死。」圖／寶島社

「如果現在放棄的話，比賽就真的結束了...？」日本因應COVID-19（俗稱武漢肺炎、新冠肺炎）而實施的第三次緊急事態宣言，在疫情持續延燒與效果不彰的狀況下，不得不宣布由原本的5月11日結束，延長至5月底，並且除了東京、大阪、京都與兵庫四都府縣之外，還新追加了愛知及福岡兩縣。

當然疫情嚴重也讓日本人對於7月底能否順利舉辦奧運感到懷疑，更有不少意見領袖與政黨呼籲「五輪中止」——應該要停辦東京奧運，專心防疫才是。如此的輿論拉扯也讓菅義偉政權顯得捉襟見肘、兩面不討好，更是反映在近期的民調挫敗上面。

實務上奧運真的可以停辦嗎？雖然官方依然信誓旦旦堅決正常舉行，但是日本的新聞界私下已有在傳說，目前有一些日媒已經備妥東奧停辦的新聞稿，只是日本政府並不願意自己宣佈，而是希望由國際奧會來主導，好讓責任不在日方。當然這樣的說法並沒有被公開證實，但國際奧會主席原本應該在今年5月初訪問日本，視察在東京舉辦的奧運測試賽，卻臨時取消行程，不免引發一陣奧運是否又面臨變數的擔憂議論。另外就現實層面來說，奧運停辦的程序並沒有非常複雜，雖說理論上透過主辦方各單位協議即可，但真的要實行卻是要付出極大的政治代價。

對日本政府而言，東京奧運辦不辦已非防疫問題，而是「政治問題」了。

圖為2021年5月舉行的奧運田徑項目測試賽。奧運停辦的程序並沒有非常複雜，雖說理... — 圖為2021年5月舉行的奧運田徑項目測試賽。奧運停辦的程序並沒有非常複雜，雖說理論上透過主辦方各單位協議即可，但真的要實行卻是要付出極大的政治代價。圖／路透社

東京奧運辦不辦已非防疫問題，而是「政治問題」了。圖為東京反對奧運的抗議民眾，圖中... — 東京奧運辦不辦已非防疫問題，而是「政治問題」了。圖為東京反對奧運的抗議民眾，圖中舉出的標語「中止だ中止！」是出自1988年動畫電影《AKIRA》的典故，該電影巧合說中了2020東京奧運中止，後來就常出現在反對東奧的標語中。圖／路透社

根據《讀賣新聞》與《日本電視台》，在5月7-9日所做的民調顯示，菅內閣的支持度只有43%，比起前次調查少了4%，而且不支持度則有46%，暴增6%。其中對於內閣評價最差的，就是疫情控制了，僅有23%的民眾覺得不錯。此外對於奧運的舉辦，

高達59%的民眾認為「應該要中止」，只有39%「贊成舉辦」。

而《TBS》也在5月8-9日進行全國民調，支持「東奧停辦」的民眾達37%、支持「奧運延期」的則為28%，認為應該要「無觀眾舉辦」為20%、「限制觀眾人數舉辦」為13%，而認為東京奧運「應正常舉辦」的民眾只有2%。這份民調當中，支持菅內閣者只有40%，不支持者高達57%，是該機構民調去年菅內閣成立以來，支持度最低的一次。

民調顯現了日本民眾對於疫情控制的無力感，對於日本政府的不滿以及奧運舉辦的焦慮，加上今年9月自民黨總裁改選，以及10月的眾議院總選舉即將舉行，疫情控制、疫苗施打與奧運辦不辦都將牽動著日本政壇，也因此檯面下的政治角力，各方勢力都已虎視眈眈，各種動作也展開。

奧運馬拉松測試賽，道路旁有民眾舉起反對東奧的標語：「別搞奧運，看清現實」圖／路... — 奧運馬拉松測試賽，道路旁有民眾舉起反對東奧的標語：「別搞奧運，看清現實」圖／路透社

▌「五輪中止」連署有用嗎？

曾經參選過三次東京都知事、前日本律師聯合會（日本弁護士連合会）前會長的宇都宮健兒，在5月5日就在連署網站Change.org上發起停辦東京奧運的活動，短短數日就獲得極大的迴響，截至5月12日中午已有超過33萬人連署。宇都宮健兒認為在疫情嚴峻的狀態下，為了舉辦東京奧運，讓大批的國外選手及人員入境，會導致疫情擴散，違反奧運「和平祭典」的理念。

而且原本應該在2020年舉辦的東奧，因疫情影響而延後一年舉辦，卻必須多花3,000億日圓，宇都宮氏認為這些錢根本應該拿來做防疫，因此發起這項針對國際奧會主席湯瑪斯．巴赫、日本首相菅義偉、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東京奧運組委會會長橋本聖子、奧運大臣丸川珠代等人而來的連署活動。最後的連署書會再直接轉交給上述這些代表人士。

這項連署獲得包括立憲民主黨、日本共產黨在內的在野黨紛紛表態支持，也獲得國外媒體的重視。甚至於前眾議員、現任青森縣淺虫溫泉病院理事長的橫山北斗都呼籲，地方的醫療體系針對肺炎疫情已經負擔極大，如果東奧舉辦得要徵調地方的醫護人員，對於地方醫療影響相當巨大。橫山北斗響應支持停辦奧運的連署，呼籲民眾要讓宇都宮所發起的連署人數超過100萬人：

「如果這樣的力量日本政府視而不見，接下來或許就要針對奧運贊助企業發起連署了！」

連署網站Change.org上發起停辦東京奧運的活動，短短數日就獲得極大的迴響，... — 連署網站Change.org上發起停辦東京奧運的活動，短短數日就獲得極大的迴響，截至5月12日中午已有超過33萬人連署。圖／法新社

宇都宮健兒認為在疫情嚴峻的狀態下，為了舉辦東京奧運，讓大批的國外選手及人員入境，... — 宇都宮健兒認為在疫情嚴峻的狀態下，為了舉辦東京奧運，讓大批的國外選手及人員入境，會導致疫情擴散，違反奧運「和平祭典」的理念。圖為奧運測試賽。圖／歐新社

「接下來或許就要針對奧運贊助企業發起連署了！」圖為東京奧運贊助商SK-II近期發... — 「接下來或許就要針對奧運贊助企業發起連署了！」圖為東京奧運贊助商SK-II近期發布的新廣告系列圖／SK-II

除此之外，反對奧運舉辦的輿論意見，還將目標針對日本的運動選手，像是抗癌復出的日本游泳健將——池江璃花子——就被不少網友在她的社群網站上留言逼迫表態。對此池江感到相當無奈，在個人Twitter上回應：

「對於仍然抱病的我而言，每天仍然對於重症化的風險感到不安。儘管有些人要求我表達反對意見，但我個人也無法改變任何事。現在全心只想做好我該做的事，不辜負支持者們對我的期待，每天持續練習。」

當然對於選手而言，能夠參加奧運甚至奪牌是畢生的夢想，尤其是像池江這樣曾罹患血癌的運動員，選手生命的可貴無人比她更加了解，如今卻被網路霸凌，也的確令人心疼。

這個事件也引發議論，而前皇族後代、右翼政治評論家竹田恆泰，5月8日開始也在Change.org上發起了「支持東奧舉辦」的連署，與反對派抗衡的意味濃厚。竹田恆泰所持的理由，是認為停辦東奧「在科學上毫無根據」、而且看到池江璃花子被網路霸凌而感到不捨，加上後疫情時代該如何舉辦東奧，是日本國際責任的展現，因此發起了這項連署活動。截至5月12日中午，共有超過5萬2,000多人參加連署，雖然跟反對東奧舉辦的33萬人相差甚遠，不過卻也是另一種聲音。

雖說反東奧民意高漲，但並沒有實質影響力，更何況奧運要停辦，得要經過五方協議——國際奧會、國際帕會、日本政府、主辦城市東京都、東奧組委會——但停辦奧運的政治風險過大，也因此能否達成協議還在未定之天，但凝聚民意確實可以作為政治操作，這也是部分媒體與政治觀察家，認為是否針對今年秋天選舉而來。畢竟距離選舉大概剩下半年，各政黨此時也開始佈局候選人，這個節骨眼出現這樣的連署，的確很難讓人不懷疑其目的。

池江璃花子：「儘管有些人要求我表達反對意見，但我個人也無法改變任何事。」圖／路... — 池江璃花子：「儘管有些人要求我表達反對意見，但我個人也無法改變任何事。」圖／路透社

▌堅持奧運舉辦到底，但變數還很多...

面對民間一股強大的反對力量，直到目前包括日本政府及國際奧會，態度依然都表示將會舉辦到底。然而具體該怎麼舉辦？至今卻仍沒一個譜。例如是否要開放觀眾、開放的人數上限又是如何？哪些項目要開放？種種疑問，卻得要等到6月緊急事態宣言結束後才能決定。

然而是否要開放觀眾，也同時牽涉到奧運醫療體制、防疫對策的人員配置與醫護人員的數量，還有相關保全人員是否減少...等等，如果都要等到6月才做決定，會讓人力調度出現嚴重危機，光是為了選手村，就必須從日本各地調派500名醫護，但地方早就因為疫情而自顧不暇，結果都造成醫療基層人員的大反彈。如果屆時決定要開放民眾入場，勢必又會造成混亂，也難怪有奧運組委會的幹部私下對媒體透露，「應該早一點決定才能讓民眾安心」。

此外，雖然日本政府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國外入境的選手將會採取高規格的防疫，包括施打疫苗、入境普篩、以及入境後只能搭乘專車，不允許私自外出等作為，只是公布這些相關措施仍無法讓日本民眾信服。而在野黨在國會質詢時輪番逼菅義偉表態，要求說清楚到底要怎麼安全的舉辦奧運，但菅義偉卻只是跳針式的回應了12次——

「保護國民的生命和健康是我們的責任和義務...」

對於日本政府堅持舉辦東奧，但卻又講得不清不楚，身為日本奧會（JOC）理事、前漢城奧運柔道銅牌得主山口香，終於開了第一槍，表示日本政府跟國際奧會對於東奧舉辦的意義跟價值，根本講不清楚，讓這次的東奧可能成為「負面遺產」。

山口香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日本政府因疫情擴大而不斷的反覆實施緊急事態宣言，限制了民眾的日常生活，但卻為了體育賽事而大開後門，讓「被限制的日常」和「東京奧運」兩者產生矛盾對立，導致一般民眾有種不平等的感覺，如此下去對日本社會並非好事。

只不過東京奧運是否舉辦，已非防疫問題而是政治問題，更何況東京奧運停辦與否，也不是日本政府說了算，包括國際奧會、東京都等，必須要多方協商後才能決定。如果真的停辦，後續的電視轉播與贊助企業的違約金、各國奧運參賽選手的合約等，都可能面臨天價求償。

關於國際奧會取消訪日的問題，國際奧會雖然表示，主席巴赫是因為日本宣布緊急事態而延後訪日，但在日本的測試賽卻仍如期舉行；同時世界田徑總會的主席塞巴斯蒂安．柯伊則是順利抵達日本視察，也有數十名外國選手入境，因此國際奧會的「取消」的矛盾說法顯然無法被接受。

在菅義偉民調低的狀態下，各方挑戰者早已鴨子划水，而在野黨更是磨刀霍霍，準備趁機開拓勢力，在10月的總選舉囊括選票，結束自民黨近10年的執政。有趣的是，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5月11日晚間突然與自民黨幹事長二階俊博會談，引發了一陣騷動。

小池對外表示，主要是因為緊急事態宣言延長至5月底，因此來拜訪她的恩師二階，主要是請求中央緊急事態的補助、以及加速疫苗施打等措施。不過媒體更好奇的是，雙方是否有針對奧運停辦或是年底選舉交換意見？更何況二階先前還曾說「奧運停辦也是一種選項」的發言，而引發輿論風波，隨著奧運和選舉日程的接近，這次兩人的會面更格外引人矚目。

當然雙方都對「政治算計」的臆測予以否認，只是在如此混亂的局勢下，菅義偉會不會是自民黨內角力下的犧牲者，成為短命首相？而在野支持度最高的立憲民主黨，能否突破民調始終只有個位數的魔咒，成為新的執政黨？政治效應的態勢，應該要到6月初才會出現一點眉目，後續仍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