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求習近平『幫連任』！」美國前國安顧問波頓的回憶錄風暴

2020/06/18 轉角24小時

在將近半年的審核糾纏後，以強硬鷹派立場聞名，但卻與總統老闆川普翻臉成仇的前美國國... — 在將近半年的審核糾纏後，以強硬鷹派立場聞名，但卻與總統老闆川普翻臉成仇的前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波頓（John Bolton）——即將於6月23日出版他的新書《淵藪之間：波頓的白宮回憶錄》（The Room Where It Happened）。圖／法新社

【2020. 6. 18 美國／中國】

「川普求習近平『幫連任』！」美國前國安顧問波頓的回憶錄風暴

「沒有中心思想、沒有大戰略...川普所有的運籌邏輯，都只有『川普他自己』的利益！」在將近半年的審核糾纏後，以強硬鷹派立場聞名，但卻與總統老闆川普翻臉成仇的前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波頓（John Bolton）——即將於6月23日出版他的新書《淵藪之間：波頓的白宮回憶錄》（The Room Where It Happened）。這本紀錄他與川普453天相處的秘辛回憶錄，內容不僅大砲連發，更以第一人稱視角指控「川普無知、反覆、極易被境外勢力愚弄」。然而白宮方面卻譴責曾擔任國安顧問的波頓，新書內容「涉嫌違法公開『職務機敏資訊』」，因此白宮與聯邦司法部本周也先後向法院申請禁制令，試圖攔截《淵藪之間》在下個星期二的公開販售。不料同一時間，波頓與出版社卻提前把新書書摘寄給各大媒體，並於17日下午同步見報，刊載一連串「川普被習近平玩弄的見證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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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年71歲的波頓，曾在2018年4月9日~2019年9月10日之間，擔任美國總統川普的國家安全顧問。服務任內，波頓曾大力推動了川普政府的委內瑞拉與伊朗制裁政策；一向視中國為「美國最大戰略威脅」的他，亦不斷力促川普擴大中美貿易戰、華為與中興制裁調查等重點項目。不過波頓與川普雖一度互動密切，但兩人後來在敘利亞撤軍、北韓川金會、阿富汗撤軍與塔利班和談...問題高度對立，最後更在「公開翻臉」的緊張狀態下掛印求去（川普說開除，波頓說請辭）。

波頓離任後，川普政府隨即被捲入了「烏克蘭門」總統彈劾風暴。在這場爭議的憲政事件中，川普被控蓄意扣押美國國會批准對烏克蘭的軍援與軍售，並以此施壓烏克蘭總統「重啟對川普政敵拜登（Joe Biden）家族在烏克蘭商界的貪腐調查」。儘管全案通過了眾議院彈劾，但最後卻沒能通過參議院的彈劾審判——但過程中，任內曾見證烏克蘭門實況內幕的波頓，一度暗示或在國會作證，不過傳喚名單最後卻因共和黨的封殺與反對而作罷。

不料在無緣國會聽證的同時，波頓卻也同步發出了政治震撼彈，指自己正在整理「國安顧問回憶錄」，揚言將一舉揭示更多關於烏克蘭門與川普政權的「內幕秘辛」。

川普與波頓兩人後來在敘利亞撤軍、北韓川金會、阿富汗撤軍與塔利班和談...問題高度... — 川普與波頓兩人後來在敘利亞撤軍、北韓川金會、阿富汗撤軍與塔利班和談...問題高度對立，最後更在「公開翻臉」的緊張狀態下掛印求去（川普說開除，波頓說請辭）。圖為阿富汗美軍。圖／路透社

圖為2018年美國總統川普與時任國安顧問波頓在伊拉克阿薩德空軍基地開會。圖／美... — 圖為2018年美國總統川普與時任國安顧問波頓在伊拉克阿薩德空軍基地開會。圖／美聯社

波頓回憶錄的出版消息，一時引發華府政壇高度關注——一來是因為波頓與川普一樣，素來以「得罪人的爭議暴言」聞名；二來是因為出版時機的2020，正也是川普爭取連任的總統大選年；三來則是在烏克蘭門風波後，川普與波頓的關係更是惡上加惡，總統本人更是多次痛罵波頓是「叛徒」，兩人的反目對立更高度被「戲劇化」與「私怨化」，成為極受矚目的政爭大戲。

然而波頓「前國家安全顧問」的身份，讓他的回憶涉及了多項國安機密。因此定稿後的初版新書，也在保密合約與國安列管的要求與現制下，於2020年4月之前呈交給白宮「審核過稿」。過程中，白宮方面依照程序要求波頓大幅刪減了「機敏情資」，但後續的認可授權卻出現了不明原因的拖延。一下過關一下還沒的反覆狀態，最終讓波頓與出版方失去了耐性，日前這才強行決定要在6月23日「強行出版」。

波頓與出版社方面表示，在最後一次正式過稿的通知中，白宮代表已告知「全書審核已經過關」，因此在確認無礙國安機密的狀態下，政府無權限制公民的言論與出版自由；但在川普團隊的控訴裡，卻強調國家安全會議還沒有「確認這本由前國家安全顧問所寫的回憶錄...是否可以出版」，因此在《淵藪之間》宣布6月23日發行後，白宮與聯邦司法部也先後在6月16日提出了民事訴訟，試圖緊急申請禁制令來阻止波頓回憶錄的問世販售。

不料，接獲白宮出招的波頓團隊，早已準備「釜底抽薪」，除了讓出版社提前配書給通路外，波頓更廣寄公關書給各大媒體作書評。因此在白宮出手要扣住出版的同時，各大媒體不僅都提前拿到了樣本全書，《華爾街日報》更是獨家刊出了節錄書摘，曝光了波頓對川普「遭習近平玩弄」的一系列見證內幕。

在這篇名為《波頓：川普中國政策的醜聞》的書摘中，波頓先猛批了西方世界對於中國的「兩大陳腐幻想」——第一是傳統自由主義者的幻覺，以為擴大與中國的經貿互動，將有助於中國「入世」遵守國際社會的規範與法治秩序；第二是擁抱資本主義等於擁抱自由民主的謬誤，以為中國如果富足了起來，政治空間與社會風氣將更為開放﹑自由，並漸進式解禁走向民主——但這兩種錯誤對策的結果，就是習近平的強人統治，「中國正進入毛澤東以來最為高壓的專制統治...原本應該讓中國守規則的國際機制，也反過來成為北京擴張影響力野心的遮蔽平台。」

波頓表示，對於中國錯誤的幻想與誤判，導致了歐巴馬政府一蹋糊塗的對中政策。因此川普總統任內開打的中美貿易戰、對中強硬論，「照理來說」應是「非常正確、合理且符合美國利益」的決策判斷，「但真正的問題是...在光說不練之餘，川普究竟對中國的威脅，採取了怎樣的實際回應？」

「...川普的智囊團有極為嚴重的智識分裂——政府團隊理，有像財政部長梅奴欽（Steven Mnuchin）的『舔中熊貓仔』（panda huggers）；也有像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庫德洛（Larry Kudlow）的『自由貿易信徒』；但也有像商務部長羅斯（Wilbur Ross）、首席貿易談判代表萊特海澤（Robert Lighthizer）與白宮貿易顧問納瓦羅（Peter Navarro）一樣的『對中鷹派』...」

波頓回憶，自己當上國安顧問後，曾大力遊說川普應把「中美貿易談判」列入中國戰略大重整的一部份。在他的邏輯裡，中美貿易的問題只是因不是果，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本末倒置」，川普本人只在意中美貿易談判的進度與結果，各種對中政策的施壓——像是印太戰略、新疆、香港與台灣——反而逆向變為中美貿易戰來服務。

白宮與聯邦司法部本周先後向法院申請禁制令，試圖攔截《淵藪之間》在23日的公開販售... — 白宮與聯邦司法部本周先後向法院申請禁制令，試圖攔截《淵藪之間》在23日的公開販售。不料同一時間，波頓與出版社卻提前把新書書摘寄給各大媒體，並於17日下午同步見報，刊載一連串「川普被習近平玩弄的見證實錄」。圖／路透社

在回憶錄中，波頓對「前老闆」的評價極低，除了對於宏觀戰略不懂裝懂、不求甚解以外，白宮團隊裡更是亂成一團，毫無章法、沒有路線，而且彼此嚴重內鬥。

「從一開始，中美貿易問題就被他們搞得無比災難——川普最喜歡的決策方式，就是召集他的親信小兵團開會，要不在橢圓形辦公室，要不就在羅斯福廳，他會讓大家公開辯論那些複雜、爭議的重大問題...問題是什麼？問題是『會而不議，議而不決』，一模一樣的辯論與主題會一開再開，但卻總是毫無結論。更糟的是，有時昨天表決的事，幾天後就會突然全盤逆轉。沒完沒了的狀態，讓我真的頭痛到不行。」

除了決策飄移不定之外，波頓也特別針對川普的中國政策，發出了極為嚴厲的批評。其基本的指控論點，就是川普根本沒有「宏觀的中國戰略」。這讓他對於中國事務充滿偏見、一知半解，更讓他在與習近平的多次會面中，「於一對一的狀態下，數次被習近平的花言巧語牽著鼻子走！」

書摘中的波頓，特別以2018年G20布宜諾斯艾利斯峰會，與2019年G20大阪峰會為舉例。他表示，在他見證的「川習會」互動中，「川普非常容易就被習近平的奉承話語給捧得飄飄然」，因此白宮團隊都極為擔心「被習近平灌迷湯的川普，會脫稿演出、對中國發出不該給的承諾」。

「在阿根廷的見面上，其中一個駭人的事件，是習近平曾討好地對川普說『真想和你再多合作6年』（意指希望川普連任），川普竟然回他『對啊，很多美國人也覺得我應該一直作下去，應該廢除憲法的連任限制喔』。接著習近平就順著川普的話繼續，聲稱『美國就是太多選舉了，他想一路和川普共事下去』，川普就在旁邊點頭如搗蒜...」

但在2019的G20大阪峰會上，川普與習近平的互動卻更為露骨。根據波頓的回憶，習近平當場諷刺白宮團隊裡，「有很多人試著挑起中美新冷戰。」但川普卻以為習近平在講的是民主黨，除了連連稱是，美國總統竟然親口要求習近平「幫我贏得連任選戰」，並邀請習近平多多採購美國農產品、配合中美貿易戰，好幫助自己能連任勝選。

「我很希望能全文引述川普的原文對白，但聯邦政府的出版審核以機密原因否決了這段話的使用。」

雖然川普要求習近平「幫他連任」的發言，也可以被視為政治閒聊或客套話；但在波頓的指控與認知裡，全球最重要的兩大強權互動中，美國總統邀請中國政府從旁干預選戰的對話，本就已存在著嚴重的憲政瑕疵，更何況川普歷來的「俄羅斯門」、「烏克蘭門」都是一脈相承的不分治國或選戰，因此波頓也語帶嘲諷的痛罵民主黨人「全都目光如豆、格局狹促...要是能在烏克蘭門彈劾案中就該擴大調查格局，國會就能發現更多類似的結構性醜聞！」

與此同時，除了中美貿易戰以外，波頓也痛斥川普對於人權與自由問題的「毫無反應」。像是新疆再教育營問題，川普就曾全盤接受習近平的片面解釋，甚至多次在雙方代表的面前，「支持中國政府把維吾爾人與穆斯林全關進集中營的種族對策。」

至於在香港反送中抗爭上，波頓也曾在2019年6月12日的港人百萬人抗爭後，當面請求川普對香港問題作出支持性的表態。不料，川普對此卻反過來質問這對他有什麼好處？「我不想管香港啦！我們自己也有自己的人權問題不是嗎？」

「同樣的事，在六四天安門大屠殺的30周年紀念日裡也發生，川普拒絕就六四問題發出白宮聲明。『都15年前的事情了，管他做什麼！』川普這樣說，但他根本連算年份都算錯，『誰在乎啦？我正忙著要和中國完成貿易談判，不要節外生枝啦！』他講得很明白了。」

除了香港、新疆與中國民主化問題外，作為美國政壇最知名「友台人士」的波頓，也對川普對台灣的態度高度不滿。在波頓的說法中，川普一直認為台灣只是「筆尖般的小籌碼」，根本不足以與中國的市場與經濟合作相提並論。

事實上，波頓在雷根政府世代任職時，就與台灣關係密切。1990年代中期，波頓於民間智庫任職時，亦曾與中華民國政府和合作，為「台灣重返聯合國」的論述對策研究論文。甚至在2001年，波頓受小布希政府提名為國務院次卿時，波頓都曾在國會任命聽證會上，令人吃驚地表態「認可台獨」，「台灣是一個『國家』（state），在外交上承認台灣、支持台灣加入聯合國，與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不相違背。」

不過儘管長期支持台灣，甚至於共和黨內討論「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策略的波頓，其對中方針卻與小布希政府明顯不合拍。因此儘管波頓日後被小布希任命為美國駐聯合國大使，但像是台灣入聯、承認台灣等重大爭議問題，波頓的遊說與表態都沒能有效影響美國政府的主流意見。

事實上，波頓在雷根政府世代任職時，就與台灣關係密切。甚至在2001年，波頓受小布... — 事實上，波頓在雷根政府世代任職時，就與台灣關係密切。甚至在2001年，波頓受小布希政府提名為國務院次卿時，波頓都曾在國會任命聽證會上，令人吃驚地表態「認可台獨」。圖／法新社

雖然在回憶錄內容中，波頓極為嚴厲地批評「川普與習近平私下的互相討好」，但他卻對武漢肺炎疫情爆發後，川普為了連任選戰而「丟鍋中國」的修正「樂觀其成」。但在文中，波頓也再三強調他仍對於川普執政的一致性「高度存疑」，「究竟會不會光說不練？還有待時間檢驗與證明。」

然而波頓的第一人稱回憶錄，究竟可信度為何？在美國政壇與媒體圈中，也引發了極大評論風暴。像是素來視波頓為「戰爭販子」的自由派媒體，就紛紛邀訪波頓、安排書摘與書評，並大力炒作「波頓大戰川普」的新聞話題；但像是右派媒體——曾經與波頓長期合作，但後來選擇堅挺川普的《Fox News》——則特意減少報導篇幅，並質疑「波頓只是為了炒作賣書，根本都是他與川普的個人私怨！」

除此之外，川普是否真的親口邀請習近平「用貿易戰來幫他連任總統」，在現任白宮幕僚團裡，也有不同的說法。像是被波頓稱為當事人之一的萊特海澤，17日在眾議院聽證會上就公開駁斥波頓的敘述「不符事實」——但萊特海澤的說法並非指控波頓說謊，而是說「我不記得了啦，但我對這件事情沒有印象」。

至於川普本人，則對於波頓的發言大力反擊，並指控前國安顧問信口開河、滿口胡言。不過在《Fox News》的專訪中，川普一下子指控波頓引述川習會的過程「全都是假的」，一下子又聲稱「這些內容已經涉嫌洩漏國安機密」，一定會因此把波頓告到脫褲子。但如果內容不實為何還會被國安機制列管機密？司法部聲稱的「與總統相關的任何對話都算是國安機密」又是否過度解釋？當前的白宮都沒有進一步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