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錢入學？英國牛津大學的「弱勢錄取」大改革

2019/11/12 康庭瑜

許多英國民眾認為，95%的牛津大學學生都是來自學費高昂、菁英家庭專屬的私立中學，... — 許多英國民眾認為，95%的牛津大學學生都是來自學費高昂、菁英家庭專屬的私立中學，顯示了英國社會對於菁英大學懷抱著高不可攀的想像。圖為牛津畢業傳統的「get trashed」。圖／路透社

全球許多國家的高等教育都時常面臨一種批評：菁英大學系統性地傾向錄取高社經背景的孩子。人們擔心大學成為貧富落差的幫兇，許多有潛力的孩子，只是因為缺乏時間和資源，就被拒絕更好的學術機會。

在台灣，現行的多元入學管道時常被譏為「多錢入學」，顯示了人們對於大學窄門公平性和社會階層流動性的焦慮；在英國，這樣的焦慮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像牛津和劍橋這樣的菁英大學，過去數百年間都是貴族限定的教育體系。統治階級家庭的典型教育圖像，就是將孩子由伊頓公學等昂貴且難以搶到入學許可的私立中學，一路送往牛津劍橋接受教育。牛津大學一項研究顯示，許多英國民眾認為，95%的牛津大學學生都是來自學費高昂、菁英家庭專屬的私立中學。這顯示了英國社會對於菁英大學懷抱著高不可攀的想像。

像牛津和劍橋這樣的菁英大學，過去數百年間都是貴族限定的教育體系。圖左為1980年... — 像牛津和劍橋這樣的菁英大學，過去數百年間都是貴族限定的教育體系。圖左為1980年代，時任牛津大學辯論社社長的鮑里斯．強生（Boris Johnson）。他也是從伊頓公學一路進到牛津，典型的統治階級家庭的教育圖像。圖／路透社

事實上，在2015年的牛津大學錄取者中，接近一半來自私立中學。這個數字雖然比大家想像的低了很多，然而實際上，全英國的高中生只有6%的學生負擔得起私立高中。整體來說，英國私立高中學生進入菁英大學的機率，仍是高得不成比例。

早在2017年，國會議員大衛賴米公佈了一份報告，顯示牛津大學82%的錄取通知發給了社經地位屬前兩個等級的家庭，劍橋大學的資料也顯示了非常相似的數據。這個報告發佈後，即在牛津劍橋這兩所老牌菁英大學中，激起許多檢討聲浪。

▌兩大方案消弭落差

2019年，牛津大學破天荒宣布：要在2023年前，讓學生總數中有至少1/4來自弱勢背景。但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在短時間內達到這個目標？牛津推出「機會計畫」（Opportunity Oxford）和「基礎計畫」（Foundation Oxford）兩個方案。

機會計畫從2020年開始，最終目標，是每年要招收到200名學生。在過去，每年都有數百名申請者學業成績符合牛津大學入學標準，但最後整體分數沒有辦法讓他們被錄取，而其中許多人來自弱勢或較少被錄取的背景，這就是機會計畫預計要錄取的學生。

這些學生在被錄取後，牛津大學將在學期正式開始前，提供這些學生兩個禮拜的密集課程和在家自學的基礎教材，確保他們能順利銜接正規課程。

牛津大學校長莉查森（Louise Richardson）聲明：「在機會計畫中，我們並沒有降低入學標準，只是把符合入學標準但未能被錄取的（near-miss）弱勢學生納入考量。」

支持這項政策的人表示，英國私立高中資源豐沛，多半能雇用大量的大學入學指導專員，為私立中學的學生量身打造獨特的入學申請計畫。公立高中學生即使學業成績達到入學最低標準，在其他面向上仍因資源有限的關係，相對吃虧。而機會計畫能為這些有學業能力，但整體來說入學申請還差了一點的學生，保留機會。

牛津大學的另一個方案「基礎計畫」則更受人矚目。

相較於機會計畫招收成績符合入學標準的學生，基礎計畫則招收「學業成績未達牛津基礎入學標準，但顯示出潛力的弱勢學生」。每年預計招收50名。

這些學生可能來自難民家庭、在安置機構中長大，或長期需要照顧家中其他成員等等。這些背景的學生不少人儘管具有學術潛力，但因為這些他們無法控制的背景因素而無法專心學業，無法發展他們最好的潛能。

基礎計畫錄取這些學生後，將提供他們一年住宿和學費全免的大學基礎先修教育，在一年結束後，成功通過牛津入學測驗者，就能正式入學牛津大學。

▌功績主義vs.社會正義

許多人批評這一類試著平衡入學者社經背景的計畫，認為大學入學應該採功績主義（meritocracy）錄取最有實力的人，若為了平衡學生的社經背景，降低了錄取標準，會降低了一個大學的學術實力和競爭力。

有趣的是，基礎計畫的試驗成果似乎反駁了這個論點。

基礎計畫雖然在明年才會正式在牛津全面實施，但它已經在牛津的瑪格麗特夫人學院先小規模試行一段時間。這個試行計畫發現：經由基礎計畫錄取的學生，在被提供穩定住宿和經濟支持後，「所有人」都能全程完成一年的基礎教育，沒有任何學生輟學，並且有70%的學生在一年的基礎教育後，有能力通過牛津的考試標準，正式入學。

這顯示了基礎計劃所錄取、原本學業成績遠低於入學標準的弱勢學生，在大學提供良好的銜接教育資源、全力的經濟支持和穩定的居住環境後，絕大多數人都能在短時間追上正式入學的學術實力。

給予弱勢學生一個公平的機會，並不一定表示大學需要降低入學標準。牛津透過制度設計，希望能在功績主義和社會分配正義之間，找到一個折衷的位置。

▌笨蛋，問題在高中？

許多人主張，整個教育系統自義務教育開始，就應該提供弱勢學生更多資源，讓他們和所有學生擁有一樣的機會能發展學術能力，在這個前提下，高等教育就比較能依照功績和表現來錄取學生。

牛津大學校長莉查森的訪談中就時常可以察見這種立場：想要改變菁英大學的學生社經背景，想要菁英大學錄取更多弱勢的學生，中學教育應該也要負起責任——如果私立中學擁有更多資源，能讓它們的學生接受更多面試準備和申請文件設計的指導，導致他們在大學入學表現較優異；莉查森主張，也許除了大學，整個教育系統同時也應該做的，是處理公立中學的資源落差。

大學開始改變了，那麼中學呢？英國許多私立中學都提供高額獎學金給天資優異的學生，在過去，牛津大學許多弱勢、低收入學生都來自這個背景。然而，僅僅是這樣做，顯然不足以調和私立和公立高中之間競爭力的顯著落差。大學開始做出改變後，在不久的將來，私立和公立中學間的資源落差，以及中學在教育不平等中應負起的責任，也許會逐漸受到更多公眾的檢視，帶來改變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