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鎮宏

「五年前，你投給誰？」，編輯台丟出的問題，讓來訪的季茱莉博士（Julie Couderc）忍不住大叫出聲——對於那些曾經的「法國689」來說，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2017年4月下旬，法國總統大選的第一回合才剛結束，馬克宏（Emmanuel Macron）與勒龐（Marine Le Pen）的雙雙晉級，也讓大選中的法國重回國際政治的關注焦點。但前瞻選戰的同時，編輯卻對法國選民的「過去」充滿疑問。

過去的五年，大概是法國第五共和最黑暗的時刻：國內經濟始終低迷，失業率居高不下，每四個年輕人就有一人找不到工作；《查理周刊》事件、巴黎恐攻、尼斯卡車攻擊案...因為反恐而頒布的全國緊急狀態，更一路延展了17個月；接著還有歐洲盃決賽在自家輸球，無止盡的移民／難民問題辯論，以及政府強行推動的勞工法修法而連鬧半年的全國大抗爭...對於現實種種的鬱悶，法國民眾也直白地標出問題：總統，歐蘭德。

2016年12月，在創下了民意支持度僅4%的歷史新低後，法國總統歐蘭德突然宣布，「為了社會黨與左翼著想」自己不再連任。此舉，讓外表老實、個性溫吞的歐蘭德，成為了二戰以來首位放棄連任的法國總統。

茱莉回憶，就算改變不可能一蹴可幾，但一開始，大家都以為社會黨作為「法國左派的盟主大黨」，應該會加強對教育、濟貧、改善就業環境多加投資；誰知道，執政之後一切都亂了套，社會黨竟然押上身家的政治資本，在「勞工法改革」一次梭哈。

在法國，無論本國企業或外資，都時常抱怨勞工法與工會體系的制度堆疊，限制了企業在人事安排上的自主權，無論是要增聘或精簡人力，都得付出昂貴的成本與程序代價。在理想狀態下，這些制度是勞工工作權的最佳保障，也是全球化時代下，守住勞資權力失衡的重要防線；但實際運作起來，卻變成了冗員請不走（開除的成本比讓他佔閒缺更貴），新人再有競爭力，企業的聘僱都只能小心翼翼的惡性循環。

上述的種種，也是社會黨的想法，但在改革過程中，溫吞的歐蘭德竟領著社會黨，提出了激烈的改革方案，其目的雖是「活絡就業市場」，但手段結果，卻導致企業得以增加短期約聘，一路力挺社會黨的工會與左派支持者們，自此看傻了眼。

茱莉說，法國當然需要改革，沒有人說不該改革，但歐蘭德的改革方案，能不能增加無期限合約（CDI，等於正職）的機會還不知道，但企業使用有期限合約（CDD，等於約聘）的權限鐵定變得更大，「拿到CDD的人，很難買房子、買保險、申請貸款，雖然工作內容、薪水可能差不多，但少了應有的保障，對勞工真的很不公平！」

「該歐蘭德出來面對的時候，他都不出來講！」茱莉說他不講清楚，就算工會本來支持社會黨也都很生氣。但歐蘭德不管，他就是這樣，什麼都交代不明白，也不和大家溝通，搞到最後街頭大抗爭、全國都反對法案，他居然就丟出憲法49條之3——強行繞過國會，讓法案直接過關。

瞪大了眼睛的茱莉，對歐蘭德真的很失望，因為勞工法改革案中，開出了「絕招」49條之3一次就算了，歐蘭德竟得連放三次大絕，才能搖搖晃晃地勉強通過這部東剪西裁、灌水閹割的四不像改革案。最後，不僅左右兩派一起得罪，沒有辦法守護勞工權益、又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社會黨，也隨之陷入了認同危機大亂鬥。

那麼，如今的法國將再透過選舉贏來新的開始，在眾多危機之中，茱莉最期待新的總統、新的政府，能為法國帶來怎樣的改變呢？「工作，沒有工作，就沒有穩定的生活，人民也會失去尊嚴。」茱莉回答，儘管她之後又陸續補上了教育問題、歐盟改革、敘利亞調停...但讓大家有穩定、尊嚴的工作，並得到應得的回饋，似乎是她最直覺的期待。

「那...如果你有機會碰到歐蘭德，你最想和他說甚麼呢？」不懷好意的編輯喬喬如此提問，茱莉先是翻了白眼，然後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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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人；愛吃美而美。法國蒙彼利埃第一大學法律系和第三大學外國語文系學士、文化學研究所華人世界組碩士，國立臺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博士。專長領域為政治、文化和少數族群。譯著：《北圻回憶錄：清法戰爭與福爾摩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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