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日同盟復甦?牽制安倍的親俄大計
2016年12月1日,英國駐美大使金.達羅克(Kim Darroch)在華府一個智庫的演講中,突然無預警拋出2020年以後,將可以見到英國的新銳航空母艦與其他兵力現身亞太,以及從日本結束訪問的四架「颱風式」戰機(Eurofighter Typhoon)將飛越南海爭議海域上空等言論。
近年來,拋出「重返亞太」的不止美、俄等大國。連遠在歐洲的法國也在2016年度第15屆的「香格里拉對話」(Shangri-La Dialogue)拋出歐盟國家應在南海實施聯合巡航的呼籲,並在9月下旬提出針對亞太的國防政策,宣稱要成為東南亞國家在美、中兩大國以外的第三個中立但強而有力的盟友,有足夠的力量替他們在國際層面發聲。這當然是基於法國在亞太有廣泛的各種利益,特別是在軍售層面,法國在2016年攻城掠地,斬獲不少。
不過,英國的「重返亞太」呼聲與這些國家不太一樣。隨著美國新總統川普離就職越來越近(1月20日),這個美國自二戰結束以來最重要的盟邦,也開始向新皇表忠。達羅克在演講中強調,英國在維護航行自由方面,絕對與美國新舊政府的目標一致。而英國雖然是馬來西亞、新加坡、汶萊、緬甸等國的前宗主國,在選擇何者作為「重返」的主要合作伙伴時,卻跳過航行自由爭議最大的南海以及東南亞前殖民地,瞄準百年前的盟友日本。
就在一年前,訪問日本的英國國防大臣法倫(Michael Fallon)宣布,日本是英國在亞洲最親密的伙伴,他也在該次訪問中確定,英日兩國將在新一代主動導引空對空飛彈等方面的國防科技合作,以替換兩國逐漸老舊的現役飛彈;同時,也商訂颱風戰機後來在2016年10月與日本空中自衛隊的演習日程——這是冷戰結束以後,英國空軍戰機再度飛入日本。
根據法倫的規劃,雙方未來還會進行更多雙邊演習及人員交流。日本駐美大使佐佐江賢一郎也表示,美英日三國在2016年10月曾於美國國防部討論,如何讓英國海軍在亞洲有更大的角色,日本歡迎這樣的發展。
▌關鍵俄羅斯:拉攏,還是箝制?
英法兩國重返亞太的舉動自然會引起北京方面的不悅,特別是英國的動作不像法國以中立第三國的身份介入,反而強調與美國、日本的合作,更讓人難以想像,為何深受脫歐議題困擾的英國,會願意干犯觸怒北京的風險,做出這樣的決策。向川普表忠是一種可能;要在發展潛力極大的亞太地區插一腳,確保自己的發言權與利益,也是另一種可能。
不過從大國地緣政治競爭與權力政治角度來看,英國的考量,可能正如同其百年前與日本簽定同盟時類似,都著眼於應付俄羅斯的威脅,讓俄國無法在歐洲施展全力。
1901年,大英帝國有鑑於傳統的「兩強海軍」(英國海軍實力必須強於世界第二與第三位海軍的總和,在當時即為與英國存在激烈殖民地競爭的法俄同盟)標準已經無法應付美、德、日等新興海軍國家加入競爭的行列,決定放棄奉行35年的「光榮孤立」(splendid isolation)外交政策路線,尋求與日本建立同盟,以便全力集中英國海軍於歐洲,降低與法俄同盟爆發戰爭的可能性。
冷戰後的英國及日本早已失去當年的大國政治實力與地位,淪為美國霸權體系中的次級強國,特別是日本。因此兩國即便聯合,也沒辦法重現英日同盟的光榮。但是2014年爆發烏克蘭內戰與俄羅斯兼併克里米亞以來,日本與歐洲對俄國的態度逐漸出現明顯分歧:日本不斷接近俄國,希望藉由改善日俄關係來解決長久以來的北方四島領土爭端,進而拉攏俄國一起牽制中國崛起。
日本為了與俄羅斯建立互信,曾在2013年11月首度舉行外交、國防兩部長雙邊「2+2」對話,但在2014年日本加入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後斷絕。如果日本不參加對俄羅斯的制裁網,即是讓俄羅斯在中國之外又增加了另一個突破口,西方對俄國的制裁就更加難以奏效。
日俄雙邊對話斷絕後,取而代之的,是英國與日本自2015年1月開始舉行的外長防長「2+2」對話。若加上上述的演習與承諾,英國的行動固然有助於協助確保日本在亞太的安全,但也是在美國之外,增加對日本的壓力,向日本傳達一個訊息:不要為了急於分化中俄戰略關係,而忽略歐美國家,特別是歐洲,正面臨龐大的俄羅斯陰影。英國同時暗示著:如果繼續與西方站在同一陣線,那麼在東海、南海等海洋爭端議題上就能繼續得到來自歐美的奧援;反之,如果日本堅持繼續拉攏俄國,未來歐美也難以在其所關切的議題作日本面對中國的後盾。
不過,英國的企圖能奏效嗎?從歷史上的英日同盟如何開始沒落,或許能找到一點暗示未來走向的蛛絲馬跡。
英日同盟本就是兩國基於對俄羅斯的共同威脅而誕生,如俄國對其中一方的威脅降低,兩者的合作就會漸漸失去動機。隨著英法兩國在1904年完成殖民地協約磋商,以及日本在1905年日俄戰爭中獲勝,英國迅速將假想敵轉為大肆擴張海軍的德國,同時不願在東亞為了日本而捲入與美國的戰爭。到了1907年中期,日俄完成針對劃分中國東北與內蒙古的勢力範圍的磋商,英俄也完成針對伊朗、阿富汗、西藏等「內亞」地區的勢力範圍的磋商。如此一來,俄國已不再是英日雙方共同的假想敵。
然而,英日同盟之所以還能繼續維持15年,對英國來說,是不願意見到廢棄同盟之後,為了保障香港與東南亞殖民地免受日本威脅,而向遠東派出優於日本海軍的兵力時,反而在歐洲給予德國海軍可乘之機;對日本來說,則為了不願在東亞孤立無援。儘管如此,雙方對於同盟的態度皆已不再如過去熱情。
同理,由於日本目前對俄國有很高的企求,因此短期內,日本的行為必然會讓歐美失望。而這個反應來得很快:據日本媒體報導,就在佐佐江賢一郎在華府敘述美英日三國如何討論擴大在亞太的海軍合作之際,日方在2016年12月初為了不影響日俄領袖峰會的舉行,拒絕與「七國集團」(G7)的其他六個成員國聯名,對俄羅斯支持敘利亞政府軍在阿勒頗圍城戰中轟炸醫院、學校,並阻止國際人道救援進入該市的行為,發出譴責聲明。
歐洲,以及即將卸任的美國歐巴馬政府,對此當然會感到相當不滿。然而,考量到美國下屆新政府很可能會轉換為親俄態度,日本這麼決定也非全無道理。只不過這就必須看美俄雙方在川普執政下能和解到什麼程度,以及和解能夠維持多久。如果川普無法摸索出美國本身以及歐洲都能接受的和解方案,最終還是不容易與俄國真正和解。
而若日本又不能在這種情勢發生前,與俄羅斯改善關係、建立互信,並且針對安倍晉三與普丁在會談中定下的真正目標——簽署結束二戰的和平條約,邁出真正的步伐,那麼日本這次決策在西方所引起的反作用力,就會在未來某個時間點被奉還。這也證明,雖然冷戰結束以來,「亞洲世紀」的呼聲震天嘎響,但國際權力政治與地緣政治的核心,依然仍是現代國際體系發源地的歐洲。
收看更多文章,請訂閱轉角國際facebook專頁: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