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奧運的糊塗帳：復興象徵還是無底錢坑？

2016/10/03 許仁碩

面對是否要買單一場天價的國際賽事或活動時，除了著迷於國際化願景之外，更應冷靜地精... — 面對是否要買單一場天價的國際賽事或活動時，除了著迷於國際化願景之外，更應冷靜地精打細算，畢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圖／路透社

在巴西里約奧運的閉幕式上，下一屆主辦國日本演出了一場虛實交錯，各大知名動漫人物登場，最後由首相安倍扮演「瑪利歐」壓軸的精彩大戲。這場秀被認為充分展現了日本的文化軟實力，在全球都廣受好評，也讓人們更加期待2020年東京奧運的到來。

然而，在地球的另一端，東京奧運實際的實際籌備情況，卻遠不如虛擬閉幕秀般的光鮮亮麗。這幾天日本人突然發現，東京奧運的相關開支在嚴重的規劃失當之下，似乎已經成為一筆糊塗賬，而且還不知道該如何買單。

2013年9月13日，國際奧委會宣布日本東京獲得2020年奧運主辦權，喜訊傳回日... — 2013年9月13日，國際奧委會宣布日本東京獲得2020年奧運主辦權，喜訊傳回日本國內，為當時試著走出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的日本，注入一股正面的力量。圖／路透社

▎小池改革第二彈：東京奧運總體檢

在東京成功贏得奧運主辦權之後，與日本政府所高舉的「震災復興」光明理念相反，相關醜聞層出不窮。包括LOGO涉及抄襲、主會場忘記設計聖火台、涉嫌行賄國際奧會委員、迫遷爭議不斷等等。而一直以來傳言不斷的另一個問題，就是東京奧運預算在吹氣球般的不斷追加後，到底要花多少錢？

因此在先前東京都知事補選中，主打改革牌的小池百合子，在當選後成立「都政改革本部」。都政改革本部在揭露了築地市場搬遷問題之後，下一步就是劍指東京奧運的籌備窘境。在9月29日所公佈的調查報告當中，再次揭露了爆炸性的消息。

在2013年1月申辦時提出的預算書中，東京奧運的預算是7340億（日圓，下同），而在申辦成功後，2014年10月奧運組織委員會會會長，前首相森喜朗表示，因為原物料與人事費用高漲，因此預計追加預算到一兆以上。但對當時的舛添要一知事而言，這可是不得了的財政重擔，最後在調整場地之後，刪減了約兩千億的預算。

但追加預算的腳步並未就此停下，到了隔年的2015年7月，森會長曾對媒體表示：

最後可能會到兩兆。

而幾個月後舛添知事則表示：「可能需要三兆」，但都未說明詳情。而這次小池所公開的報告則明確核算出，按目前籌備情況，

將超過三兆。

也就是說在短短三年內，預算已追加到整整四倍，若再考量後續維護費用，小池痛批「恐怕奧運將成為東京的『負面遺產』」。

今年79歲的甚野公平，由於場館預備用地座落於其住宅附近，被政府要求遷居。這是他人... — 今年79歲的甚野公平，由於場館預備用地座落於其住宅附近，被政府要求遷居。這是他人生第二次，因為國家城市舉辦奧運而面臨迫遷，第一次發生在1964年東京奧運，甚野公平手中的黑白照片，即是與其兄弟於當時住家前的攝影。圖／路透社

日本運動振興中心（JSC）為了競技場的興建，向法院提告街友佔用公園土地，聲請假處... — 日本運動振興中心（JSC）為了競技場的興建，向法院提告街友佔用公園土地，聲請假處分與強制執行。今年四月經法院裁定許可強制驅離。圖／路透社

▎大刀闊斧的小池知事 V.S.寸土不讓的森會長

除了揭露預算問題外，調查報告也提出了初步的修正方案，首先針對預算追加幅度較高的三個設施：追加7.1倍達491億的水上競技場、追加2.1倍達683億的游泳池，以及追加2.3倍達404億的排球場。這三個場館若改為使用東京或其他縣既有的場館，預計可以省下1000億。

除了預算問題之外，場館設計不當問題也浮上檯面。設置於東京灣防波堤內的「海之森」水上競技場，就被划船選手批評，當地不僅交通不便，又有機場噪音問題。而且由於強風、浪潮的干擾，以及海水較淡水高的密度，本來就沒有國際船艇競賽會在海水水域進行。即便奧組會號稱會以水門等設施因應，但不僅導致預算高昂，效果也令人存疑，更不利後續使用。

但針對來勢洶洶的小池，森會長也擺出了寸土不讓的強硬姿態。針對小池的報告，森會長嚴詞反擊相關場館方案都已經經過再三溝通才定案，不應該因東京都換了新知事就重來，對預算更不應該漫天亂喊，這只會干擾奧組會的籌備進度。

而奧組會的財務局長中村則進一步說明，最早的七千億預算當中，只有包括場館本體建築的費用，不含其他附屬工程、設計等費用。而且東京都的調查報告中除了硬體建設，也把保安、交通等軟體費用都算進去了，由於東京都人口稠密且交通壅擠，軟體預算估計需1兆6000億。

奧組會進一步解釋，把附屬工程與軟體預算排除，是各申辦國為了壓低預算，降低國民反對，增加中選機率的「常識」，事後把這些部分加回來，並不能算是任意追加預算。森也主張強化反恐等保安措施「事關國家權威」，本來就是國家該做的，不能把費用算進奧運預算裡，因此東京都的批評並不公平。

奧組會解釋，先前把部分預算排除，是為了降低國民反對，增加中選機率的「常識」，事後... — 奧組會解釋，先前把部分預算排除，是為了降低國民反對，增加中選機率的「常識」，事後把這些部分加回來，並不能算是任意追加預算。圖／路透社

儘管小池知事來勢洶洶，奧運組織委員會會會長，同時也是日本前首相的森喜朗，卻擺出了... — 儘管小池知事來勢洶洶，奧運組織委員會會會長，同時也是日本前首相的森喜朗，卻擺出了寸土不讓的強硬姿態。圖／路透社

▎天價的國際活動，值得買單嗎？

依上述奧組會的辯解，只是在主張自己並不需為預算膨脹負責，以及爭執預算該如何分攤的問題，並未否定2020年奧運，將要燒掉至少三兆稅金的事實。但目前對東京都而言，由於築地市場遷移延期到至少明年一月，空著的豐洲新市場每天要燒掉700萬的維持費，還不算上真要解決問題，可能要再多花上以百億計的預算；而就整個日本政府而言，光是福島核電廠還要花多少預算才能收拾，根本沒人知道。

在這樣的財政條件下要花三兆以上辦奧運，恐怕阻力不小。奧組會所謂「故意低估預算以規避反對」的「常識」，與其說是辯解，其實更像是承認了東京，甚至過往各城市的雀屏中選，原本就是建立在對國民乃至於世人的欺騙之上。

雖然這筆賬會如此糊塗，一定程度要歸咎於東京都、奧組會與日本奧運委員會的三頭馬車，各行其是，甚至彼此鬥爭。但就根本上來說，奧運所造成的問題，並非東京所獨有，政治人物將財政與都市規劃等問題，都掩蓋在燦爛的宣傳及高昂的榮耀感之下，等到曲終人散，居民面對的是大筆的負債，以及大而無當的各種硬體，所謂「奧運的詛咒」，在歷史上一再上演。

但也有選擇不買單的城市，目前波士頓與羅馬均以財政理由，宣告退出2024年奧運主辦城市的角逐。由於在外交上被封殺，因此更渴求著「被世界看到」的台灣，在面對是否要買單一場天價的國際賽事或活動時，除了著迷於國際化願景之外，更應冷靜地精打細算。畢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政治人物裝傻不是新鮮事，人民可不能真的跟著糊塗。

重返1964的東京榮耀，簡單嗎？就根本上來說，奧運所造成的問題，並非東京所獨有，... — 重返1964的東京榮耀，簡單嗎？就根本上來說，奧運所造成的問題，並非東京所獨有，政治人物將財政與都市規劃等問題，都掩蓋在燦爛的宣傳及高昂的榮耀感之下，等到曲終人散，居民面對的是大筆的負債。圖／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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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仁碩

台北人，日本北海道大學法學博士，現任教於北海道大學法學研究科，台灣人權促進會執行委員。主要從法律社會學視角出發，關注東亞的警政體系、社會運動與歷史議題，並致力於研究教學、媒體寫作與社運實踐，希望為人權盡一份心力。為《轉角國際》、《鳴人堂》、《蘋果日報》專欄作家及《端傳媒》評論作者，外文評論散見於《Asia Democracy Network》與《朝日新聞論座》。譯有《憲法九條：非戰思想的水脈與脆弱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