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10. 03 英國／歐盟／愛爾蘭】

脫歐30天倒數：英國提出「最終誠意方案」，愛爾蘭、歐盟審慎悲觀

「這是英國的最後誠意！歐盟不接受，就全盤拉倒。」英國首相鮑里斯．強生（Boris Johnson）2日在保守黨全國黨代表大會上，正式公布了「自己版本」的脫歐替代路線，內容針對北愛爾蘭問題提出了三大關鍵——（1）北愛爾蘭將與愛爾蘭隔出「關稅邊界」（2）北愛爾蘭將與英國本島隔開，納入「愛爾蘭全島監管區」，在貨物監管法規上單獨配合歐盟法規（３）北愛爾蘭議會將有「否決權」，有權選擇脫離歐盟管制與「愛爾蘭全島監管區」——然而收到英國新案的歐盟、愛爾蘭，對強生的計畫卻感到「無奈與悲觀」，德國與法國政府更已悄悄動員，私下對「強生垮台」的可能狀況提前預備。

▌前情提要：〈脫歐國會緊急重開！英國最高法院的歷史性判決：國會關閉令「非法」無效〉

除了公開《強生版脫歐方案》外，首相2日也確認：將在下個星期，第二度以邀請〈女王國會演說〉為名，「重新奏請女王下令『國會休會』」。

目前，國會休會日期已預定為10月8日，〈女王演說〉則仍是10月14日；但10月17－18日的歐盟高峰會，則是強生與歐盟談判脫歐的最後時機——除非強生被迫代表英國第三度申請脫歐延遲、並取得的歐盟所有成員國的延期同意，否則英歐雙方無論是否談判成功，英國都將於10月31日「脫歐生效」正式離開歐盟。

「一翻兩瞪眼！無論代價如何，10月31日英國必定會脫歐！」在保守黨大會上，強生也同步了公佈了自己的脫歐替代方案，基礎內容與前首相梅伊（Theresa May）與歐盟已簽字、達成協議的《梅伊版脫歐草案》類似，但兩個版本的主要差距，則集中在涉及主權的「北愛爾蘭邊界問題」。

由於統獨與族群衝突問題，在1998年北愛和解、英北愛三方簽訂《耶穌受難日協議》後，北愛爾蘭－愛爾蘭沒有設置實體邊界，各種人流物流的往來，也因英國－愛爾蘭同是歐盟成員國、同屬歐洲單一市場，而自由流動不需管制。但當英國公投決定脫歐後，是否續留歐洲單一市場？是否重啟兩愛邊界？是否英國在維持北愛主權卻堅決脫歐的同時，會毀棄《耶穌受難日協議》的和平框架？也就成為各方頭痛的衝突爆點。

在《梅伊版脫歐草案》中，英國與歐盟達成的共識，是同意「Backstop 後備機制」，在英國脫歐後的兩年裡，北愛爾蘭將進入「兩年緩衝」續留歐盟單一市場，以待英歐雙方討論出一個可行的愛爾蘭管理方案；但若談判談不出結果，北愛的緩衝狀況就將「無限期延展」，英國不得在歐盟不同意的狀態下，片面更動北愛邊界地位。

對歐盟來說，《梅伊版脫歐》是現行的最可能路線。支持者認為，Backstop機制確保了北愛爾蘭－英國的主權一體化，並能在「盡量不撕毀《耶穌受難日協議》」的狀態下，為北愛邊境問題爭取到最穩當的談判空間；但以強生為首的保守黨脫歐鷹派，卻認為Backstop機制給了歐盟太多主導空間，假如歐盟消極談判的話，「北愛爾蘭就將永遠深陷在歐洲單一市場裡，為歐盟商品、人流持續進入英國本土『大開後門』，英國的脫歐也就毫無意義。」

最終，梅伊的《脫歐草案》也因北愛邊境問題而三度被國會否決，自己更因此狼狽下台、被迫交出首相大位。

然而搶下梅伊權柄的首相強生，本回提出的《強生版脫歐草案》又有什麼不一樣呢？根據強生的說法，他「消滅了Backstop機制的循環困境」。在新版計畫中，英國確認：（1）北愛爾蘭一定會脫離歐洲單一市場，北愛－愛爾蘭必定重拾邊境管制（2）但因為和平協議與兩愛經濟牽扯密切，因此英國將減免愛爾蘭農產品、加工製造品的進口管制與稅率，並透過「高科技設備」與簡化制度，「讓邊境管制的實體影響隱形化」（3）與此同時，與愛爾蘭仍維持特殊貿易關係的北愛爾蘭，將繼續遵從歐盟對食品、加工品、貿易的一系列法令管制，但這種「遵從」僅限於北愛、法不入英國本土，因此英國將會把北愛列入特殊的「愛爾蘭全島監管區」，讓北愛特區化、單獨與愛爾蘭的歐盟法規同步。

在強生的計畫之下，愛爾蘭島未來將出現兩條邊界——一條是愛爾蘭－歐盟／北愛－英國的實體邊界；另一條則是愛爾蘭－北愛爾－歐盟／英國的法治邊界——其中，「愛爾蘭全島監管區」的出現，基本確立了「北愛爾蘭一國兩制」的事實。但奇妙的是，北愛爾蘭的統派保皇黨「民主聯盟黨」（DUP）卻對強生方案「喜聞樂見，絕對支持」。

在梅伊當政的時代，DUP北愛統派曾極度強硬的反對Backstop計畫，擔心北愛會永遠落入「歐盟的法律控制」，為何首相換人後，統派卻改變了態度，甚至大力支持「一國兩制」？

之中的原因，在於強生提出的兩項關鍵承諾——第一，強生透過中央預算「擴大綁樁」。英國政府將對北愛增派數十億英鎊的預算投資，以供保皇派實現各種開發政見；第二，「愛爾蘭全島監管區」的附帶條件，是北愛爾蘭議會的「定期背書」。自2020年起，北愛爾蘭議會每4年將表決確認「是否同意全島監管區」。其正向意義是由釋權地方自治命運，但負面意義則是授予北愛保皇黨毫「否決權」、讓其能毫無阻礙地片面脫離歐盟管制。

由於北愛爾蘭的特殊狀況，北愛議會在《耶穌受難日協議後》遵行著「跨社群投票制」，在一共90席的民選議會中，議員們必須在三大陣營——聯合派（保皇親英）、民族派（共和親愛）與其他——中擇一加入。而為了避免歧視性法案引發族群衝突，在重大議案表決中，議會不僅需要60%席次投票，三大陣營之中也必須各自跨過40%的投票門檻，否則議案將無法過關。

但在目前的聯合派的40席中，DUP就佔了27席——佔該派的67.5%——因此在制度不改的狀態下，只要DUP不出席背書投票，就能輕鬆否決「愛爾蘭全島監管區」的效力延展。但所謂的地方決定與跨社群供制，也將因此出現更嚴重、更一面倒的政治爭議。

目前，強生已通知了歐盟與愛爾蘭《強生版脫歐草案》的具體提案。根據強生本人的說法，「布魯塞爾方面對此頗為友善、樂觀。」但歐盟執委會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的態度卻非常微妙，他雖然認為「英國的提案頗為有趣」，但另一方面卻也直言「本份內容充滿了許多『問題點』」；同時，愛爾蘭政府對於英國新案的態度，也同採「審慎悲觀」，「新版本內容仍然有許多無法解決的爭議難體，但我們會先仔細討論再決定。」

歐盟與愛爾蘭的疑慮，主要是針對強生方案的「兩條邊界」。因為在現行科技、政策、與實務制度下，北愛爾蘭根本不可能有效地實施強生所言的「高科技非實體邊界」；至於「全島監管區」，愛爾蘭則擔心北愛民族派的激烈反應，並認為兩案的設定都仍有違反《耶穌受難日協議》，切割愛爾蘭－北愛互動的嫌疑，「強生說得很好聽。但於實際操作上，他的方案根本毫無建設性。」

然而當前距離英國脫歐，只剩下最後的倒數30天。眼見英國國會正因脫歐困境而陷入黨派亂鬥，隨時有可能重啟選舉、甚至強迫執行「無協議脫歐」，歐盟的脫歐談判代表巴尼耶（Michel Barnier）這才建議歐盟當局「應該先對強生的方案抱持開放態度」，避免刺激英國輿論、讓歐盟成為脫歐災難的政治黑臉，進而幫強生與脫歐鷹派「大選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