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總統大選（上）：國民力量黨與金文洙，「切割尹錫悅」的兩難

南韓總統大選倒數計時，受尹錫悅戒嚴內亂風波並遭彈劾下台衝擊，執政黨國民力量金文洙選情看衰，支持者卻於最後關頭大規模集結；而在野黨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則持續呼籲「審判內亂勢力」，希望讓選票過半。民調封關後，激起輿論關注的，是改革新黨候選人李俊錫的「筷子插入私處」發言，被視為影響選情的最大變數。

▌國民力量的內鬨

執政黨國民力量，原本展開三輪黨內初選，最後由前雇用勞動部長金文洙出馬角逐，但無黨籍的代理總統韓悳洙，也一度來勢洶洶，意圖要透過與金文洙整合來獲取執政黨的選舉資源，並透過自己較為中間的形象，來「極大化」保守派選票。

金文洙原本並不排斥整合，主張應給兩人相等時間發表政見主張，再交由黨員決定，黨中央卻極力催促，導致金文洙與國民力量高層「撕破臉」。

國民力量在5月10日凌晨，無預警宣布，取消金文洙的候選人資格，並受理其他人登記參選。巧合的是，韓悳洙就在此時，備妥各種登記資料入黨。這番作為，引發外界指責與嘲諷，國民力量歷經總統發布戒嚴後，又上演一次「黨內政變」；最後，黨內緊急舉行黨員投票，最後由金文洙以些微差距領先而勝出，復歸總統候選人資格。

為了贏得大選，國民力量黨多位中央高層請辭，金文洙則任命黨內最年輕的初選國會議員——1990年出生的金龍泰，擔任非常對策委員長（代理黨魁），並積極修補黨內自戒嚴內亂風波與總統初選內鬨的裂痕。

高齡75歲的金文洙，任命未滿34歲的金龍泰來領導執政黨，看似要藉由年輕新血，來展現出國民力量的革新與希望形象，但挑戰隨之而來。因為，兩人路線並不同。

金文洙過去多次參加關愛第一教會牧師全光焄領導的極右派集會，而全光焄至今仍主張尹錫悅發動戒嚴屬正當，甚至不斷散播「選舉舞弊」論。戒嚴風波後，當南韓全體閣員，都起身向國人鞠躬道歉時，只有金文洙坐在位子上不動聲色，因而讓不少人懷疑，這位總統候選人是否也走激進路線，並將延續尹錫悅路線。（延伸閱讀：直擊首爾「關愛第一教會」：都更陰謀論與南韓疫情再爆發）

而金龍泰則是在尹錫悅發動戒嚴當晚，前往國會本會議場，親自投下解嚴決議案贊成票的少數國民力量議員。但面對自家總統候選人的過往行動，金龍泰則認為國民力量應該與過去「劃清界線」。

金龍泰接受筆者採訪時說道：「為了延續政權，不論如何，整理與尹前總統的關係，是相當重要的。尹前總統還是我們國民力量的第1號黨員，選民可能會以為，國民力量是擁護戒嚴的政黨。但其實，我們黨內所有議員，都認為戒嚴是錯誤的……面對前任總統被罷免下台，我們感到惋惜，但因此去袒護他，我認為並不恰當。」

以最年少議員之姿，領導執政黨的金龍泰透露，多數國民力量議員並不敢首先挺身，要求尹前總統與黨做了斷，而是希望尹前總統自行決定去留，他也相信，尹前總統最後會做到。

▌金文洙的矛盾發言

經過一陣僵持後，尹錫悅於5月17日宣布退黨，但在退黨聲明中，他又呼籲民眾務必參與大選投票，將選票集中到金文洙身上。國民力量貌似與尹錫悅切割，但作為總統候選人的金文洙，日後的其他發言，又讓自己成為爭議的中心。

「緊急戒嚴，我一次都沒參與過。往後我若成為總統，將透過對話、說服與忍耐，來完成民主……我不認為戒嚴能成為實踐民主的方式。戒嚴讓國民相當難受；現在包括國內政治、經濟上的對外輸出與外交關係，都遭遇很多困難。戒嚴使國民承受痛苦，我是很抱歉的。」金文洙正式展開選舉行程後，接受有線電視台A頻道連線專訪時說道。

而才過兩天，金文洙又批判了憲法法院8位法官，全員通過對尹錫悅的罷免。他先是稱尹錫悅發動戒嚴是不可容許的行為，卻又表示：「憲法法院（對朴槿惠與尹錫悅）都持續做出全員一致的判決，這只有在金正恩與習近平等共產國家才會出現，憲法法院這樣非常危險。」

但實際上，憲法法官並非被施壓才做出一致判決，而是考量案情的嚴重性，作出個人選擇；本次對尹錫悅的彈劾表決，法官們是考量到國內社會陷入嚴重的政治對立衝突，為避免進一步輿論持續撕裂，才耗費更長時間，說服法官得出一致的表決結果，卻也將法官之間不同的法理見解也納入判決文中，兼顧意見與論述的多元性。

「您同意尹錫悅前總統被彈劾、收押與罷免嗎？」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於電視辯論會上，向金文洙問道。

金文洙回答：「總統被罷免了，所以我們展開選舉，我就是因為認同，所以才以候選人的身分出來。」

「所以您認為彈劾是恰當的？您是這樣想嗎？」李在明問道。

金文洙回應：「不是這樣嗎？憲法法院都判決了…」

「那（尹前總統的行為）不就是內亂嗎？當時既非戰時事變，他也未遵守國務會議程序就發動戒嚴，也未通知（國會）。（戒嚴軍）侵略國會，也毫無理由的限制國民基本權，這不是內亂，那什麼才是內亂呢？」李在明追問。

金文洙回應道：「我沒說過這不是內亂，而是有關內亂罪的審理裁判，法院正進行中，我們就跟從法院的判決結果來判斷。李在明候選人應該說，戒嚴是錯的，結果卻從一開始就與『內亂』扯上邊。是否為內亂，應等候刑法判決，為何把內亂的概念直接帶入戒嚴，指責他人是內亂犯，指控我們是助長內亂者？這是言語暴力，是不該有的！」

只是，憲法位處法律的最高位階，憲法法院認定尹錫悅發布戒嚴，並動員軍隊進入國會與中央選舉管理委員會，不符程序正義與且違背民主價值，此番結果對目前進行中的內亂刑事審理，必將起到無法推翻的作用；金文洙從「沒說過不是內亂」到指責「將內亂帶入戒嚴」，已存在說詞矛盾，而引發進步派選民的警覺。

「國民力量庇護著破壞憲政秩序的內亂禍首，當我詢問，要不要斷絕與內亂禍首尹錫悅的關係，金文洙候選人無法回答，只會支吾其詞…」李在明於造勢場合中說道。

他繼續反問道：「作為強硬右派的全光焄牧師，金文洙候選人擔心他（因違反公職選舉法入監）而落淚，卻對我說他從沒哭過，而不敢說要跟他切斷關係，這種候選人、這種政黨，真的是保守派嗎？」

李在明與共同民主黨不斷強調，若投給金文洙，形同讓「內亂勢力」復歸；但另一方面，金文洙也向李在明發動猛攻。

「對自己接受的法院審判，您都只說是冤枉的、判決是錯誤的、必須中止法院審判；只要得出有罪的審判，就說要彈劾法官、展開特別檢察，世上哪有這樣子的獨裁者？這不就是做賊的喊捉賊嗎？這種無法無天的民主黨，不就是獨裁黨嗎？」 在電視辯論會上， 金文洙不快地向李在明問道，甚至公開要求道歉。

在戒嚴內亂風波爆發後，李在明在民意對尹錫悅政權的不滿下，順理成章地成為反對陣營的頭號人物，但這幾年來，他身陷「司法危機」，當中包含土地開發弊案、被指控在電視上做出虛假發言而被以違反《公職選舉法》論處、還有為了讓自己能順利訪問北韓，透過大企業向北韓政府匯入巨額資金等疑雲。（延伸閱讀：南韓選後觀察：跛腳的尹錫悅 vs. 大勝卻官司纏身的進步派領袖們）

「檢方就是在無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要折磨我，為了對我塑造犯罪者的形象，才做出不當起訴，我才得受審。我過去的4件案子都已獲判無罪，教唆偽證也無罪了，而《公職選舉法》則是難以讓人信服的判決，其他剩下的案子，若真有具體證據，一定會在媒體上掀出而引發爭議的…」李在明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