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總統大選（下）：李在明挾司法爭議領先，李俊錫「露骨提問」引變數

南韓總統大選倒數計時，受尹錫悅戒嚴內亂風波並遭彈劾下台衝擊，執政黨國民力量金文洙選情看衰，支持者卻於最後關頭大規模集結；而在野黨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則持續呼籲「審判內亂勢力」，希望讓選票過半。民調封關後，激起輿論關注的，是改革新黨候選人李俊錫的「筷子插入私處」發言，被視為影響選情的最大變數。

▌李在明司法危機 v.s 受質疑的南韓檢調

李在明多次在公開場合與電視辯論會上，主張自己清白，並指控司法不公。而為做出反制，共同民主黨也的確多次醞釀，要利用國會過半席次的優勢，對法官展開聽證會或發動彈劾，甚至揚言要修法將大法官人數，從現行的14人擴充至100人，連串的行動預告，也引發爭議。

國民力量與金文洙，在造勢場合所打出來的核心口號是「阻擋李在明獨裁」。他們主張，李在明當選，將會連同在國會有過半席次的共同民主黨，對司法權展開箝制，形成獨裁的局面。

代理黨魁金龍泰就對筆者主張：「原本南韓是三權分立，但若李在明候選人若當選，很可能會把三權都合併，形成一個單極體系。國會牽制總統的手段，有彈劾與預算審查等權限，但近來也傳出，李在明候選人在研擬把預算編列權，移轉至總統府上，原本國會應予以牽制，但若這樣的事發生，牽制的角色就無法做到…」

面對金文洙抨擊民主黨對司法體系的反制舉動，李在明回應：「對大法官展開特別檢察或彈劾，我從沒下過指示，反而是議員們企圖修法的計畫，會成為問題，我才指示予以留步。所以請別說成都是我做的一樣。再來，您常詢問，我為何受審？我覺得您要先詢問檢方，為何起訴我？有證據的話，就出示證據，但現在不都沒證據嗎？」

李在明的這番主張，呼應了部份南韓民眾對司法體制的不良觀感。由於尹錫悅總統任內，第一夫人金建希被揭發參與汽車進口商「德意志公司」的炒股疑雲，銀行帳戶存在相關的大量交割記錄，週遭人士接連被收押或判刑，檢方卻長時間沒有行動，最後甚至呼應要求，前往金指定的地點「參與調查」。（延伸閱讀：南韓「惹人厭」的大選：妻子醜聞左右的國家未來？）

此事一被揭發，讓許多人質疑，是否因為金建希的丈夫——尹錫悅總統過去曾是檢察總長，而能持續在檢調體系，發揮影響力，藉此避免妻子或與自己不利的事遭調查。

反觀李在明與妻子，身上纏繞大小案子，當中確實也有令人費解的情節——夫婦兩人涉入的其中3起案件中，共有5人在檢方啟動調查後「陸續死亡」，坊間因而出現不少陰謀論。

但另一方面，李在明被指控在上屆大選競選期間，於政論節目上做出「虛假發言」，而遭國民力量於選前1個月控告違反《公職選舉法》，而檢方則是於尹錫悅就任總統後，展開大動作搜查。

問題是，李在明是上回大選中敗北的一方，檢方仍認為李的言論足以「影響選情」，但對比之後金建希更為嚴重的炒股疑雲，檢調的消極態度，有不少人指責檢方「選擇性辦案」，背後存在政治目的，這也成為共同民主黨力圖藉政治力量予以反制的主因。

但以政治反制司法，也惹來批判，朝野與輿論的爭執，因此更為激烈，最後就形成進步派寄望透過大選教訓執政的保守派來「恢復司法與社會爭議」，還有因戒嚴內亂而聲勢受創的保守派打出「阻擋李在明暴走獨裁」的對立局面，並遮蓋其他應該在選舉好好辯論的經濟、社會與外交議題。

在尹錫悅總統被憲法法庭罷免下台，國民力量總統初選又陷入內鬨期間，李在明的聲望仍持續「高空前進」，大幅領先金文洙。但隨著國民力量最終確認金文洙角逐，帶有危機意識的保守派選民，明顯集結，李在明的民調支持度，儘管仍穩定領先，與金文洙的差距卻有逐漸縮小趨勢。

▌李俊錫爭議發言的變數

而選前最後關頭，捲起另一波「千堆雪」的，是曾任國民力量黨魁的改革新黨候選人李俊錫。擁有哈佛大學碩士學歷的李俊錫，以青年人才之姿，受當時國民力量前身－新世界黨過渡黨魁朴槿惠提拔入黨，並先後為朴槿惠與尹錫悅輔選成功。

李俊錫過去對女性主義發表過批判言論，並與尹錫悅主張廢除內閣旗下的女性家族部，而成功吸引「二代男」（指20歲世代的年輕男性） 轉投保守派。

當時面對朴遭揭發放任崔順實干政與政商勾結，還有尹的獨斷作為，李俊錫毫不留情批判，最後開始與黨內產生路線歧異，最後遭指控曾「涉入性招待」而被停權。檢警最後以「公訴時效已過」以無嫌疑終結；李俊錫最後也退出國民力量，在2024年初另組「改革新黨」，並成功當選國會議員。

戒嚴事件發生當晚，李俊錫被阻擋在國會門口，一度無法進入，而與警方爆發口角，影片在網上廣泛被傳播。他一面重炮抨擊尹錫悅戒嚴，並在國會彈劾案中投下贊成票，卻也反對李在明所領導的共同民主黨，不斷發動彈劾其他官員。剛滿40歲的他，最後以「開啟未來的選擇」、「壓倒性的新穎」作為主軸，角逐總統。

國民力量在最後關頭，曾嘗試說服李俊錫加入整合，金文洙甚至放話開出，可由李俊錫擔任國務總理作為條件，李俊錫自始至終都未接受。

但就在5月27日的最後一次電視辯論會上，李俊錫的一席提問，引發巨大爭議。他對人權律師出身的左翼小黨民主勞動黨候選人權英國問道：「萬一有人說，想用筷子插入女性的性器官，您認為這算是厭女嗎？」

權英國聽了甚為錯愕，並回應道：「這個…我不予回答… 」

「民主勞動黨對這種具性暴力的發言，沒有基準嗎？」李俊錫問道。

權英國回覆：「這是有的，我不太清楚您詢問的旨意為何。我們的標準相當嚴格…」

李俊錫追問：「那您認為這是不是有問題的發言？」

「對性虐待等問題，我們訂出的基準，比誰都來得嚴格…」權英國說道。

接著，李俊錫又詢問：「李在明候選人，您同意嗎？」

李在明回覆：「我希望您給我充分時間再提問。」

李俊錫追問：「對認定這種發言有問題，您是不同意嗎？」

「我希望您遵守時間與規則。」李在明再次回應。

最後，李俊錫擁有的時間已用完，而結束辯論階段。多數閱聽眾，對李俊錫「天外飛來一筆」的提問，並不知來龍去脈。反而是聽到有性指涉意涵的用詞，公開出現在無線電視台及總統辯論會上，認為李俊錫的政治攻勢，已逾越分際。

李俊錫的提問內容，最初源自保守派八卦網紅頻道「橫豎研究所」所揭發、疑似是李在明的兒子李東昊，在網上發表具性騷擾意味的留言，李東昊最後接連因買春、賭博與散播淫亂內容，而接受調查，法院針對後兩者的罪嫌，於去年判處500萬元罰金。

但不論這種留言是否為李在明兒子所為，多個女性團體認為，李俊錫將性指涉的內容，在本應是闔家觀看的總統候選人辯論會上提出，透過媒體傳播，本身就容易造成行為模仿效應；而李俊錫並未給予李在明充分時間說明，也未能提出針對這種問題的保護或改善對策，明顯是企圖藉指責他人，來博取政治上的聲勢，並無助於解決問題。

「他把公共論域得遵守的倫理給摧毀了，我認為這是很嚴重的事件。」在李俊錫發言後，首先出面批判的韓國女性熱線代表宋蘭姬說道。

韓國女性熱線在聲明中說道：「將對女性身體的暴力，認知為『淫話褻語』；將暴力作為『性指向』來理解，究竟還要對李俊錫候選人展開什麼樣的檢驗呢？結果很清楚，李候選人並非要根絕性歧視，而是為達成自身利益，除了利用性歧視外，就再也做不了什麼事的政治人物罷了。」

辯論會隔天，李俊錫繼續批評，進步派政治人物，總是表現出對女性人權的關心，但當自己對他們提出實際案例，卻予以為避。但爭議排山倒海而來，特別是接收到來自年幼子女家長抗議，加上記者持續反映與追問，李俊錫最後回應道：

「實際上，有看那則發言（留言）的人就知道，我已經把那句話說得很單純委婉了，我不知道還能再怎麼委婉表達，當然我也知道，會有看到而覺得不舒服的國民，對此我要深深道歉。但就我立場來看，這種言行萬一屬實，是有必要予以檢驗的案件。」

共同民主黨揚言要推動將李俊錫從國會議員「除名」；李俊錫則反譏進步派「偽善」，而形成選戰最後關頭的政治攻防。單就選票而言，李俊錫的提問爭議，若確實引發支持者意向變動，將產生不確定性相當高的變數。

爭議提問後的隔天，民調已封關，而難以推估會對選情造成何種影響。封關前，各家民調都顯示，李俊錫的支持度，有上升趨勢，約莫落在1成左右。

李俊錫的支持者，在經濟與國防安保議題上，具有鬆綁對市場管制與重視韓美同盟的保守色彩，卻又無法認同尹錫悅發布戒嚴與國民力量走向極端化，支持者若因同情而轉投李在明，將進一步拉開李在明領先金文洙的差距；若因此改投金文洙，則可能使已經李在明與金文洙在最後關頭縮小中的差距，繼續進逼。

而改革新黨李俊錫則期望，自己揭發初李在明兒子的犯罪問題，並凸顯出對手無法妥善應對，則可能吸引更多同時對共同民主黨與國民力量失望的人，而激發出更多人投票反制，衝高李俊錫的選票。

戒嚴風波後，歷經尹錫悅遭罷免下台而提前舉行的總統大選，最後關頭仍詭譎多變。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