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馬松性侵案(下):「我哪知道是強暴?」50名性侵犯的法庭詭辯
法國馬松性侵案(下):「我哪知道是強暴?」50名性侵犯的法庭詭辯
▌荒謬而可怖的辯詞
吉賽兒以及追蹤審判的廣大民眾可能沒有想到,原來還有比犯罪事實更難以忍受的事,就是聽這些被告在法庭上如何辯解。
扣除多明尼克.佩利寇之外,50位共同被告中,只有14位認罪。檢方對此震怒不已。對一個沒有意識的人進行性行為,就是沒有合意的可能性,就是強制性交;影片都已經拍得清清楚楚,為什麼還不承認呢?
所有不認罪的被告,他們的策略很一致:對,影片裡面的確是他,這些動作的確是他做的,但他主觀上並不覺得這是「性侵」,他沒有性侵的「意圖」。其中一位被告律師甚至講出這句不堪入耳的話:
「強制性交有一種是真的,另一種是不真正的強制性交。」
(Il y a viol et viol.)
大部分的被告主張,他們以為自己只是參與一個3人的自願性行為,而「沉睡的妻子」只是這個情境的賣點。「我開車去佩利寇家的時候,腦中從來沒有『我在前往性侵某人的路上』這樣的念頭。」「如果一開始知道這是性侵,我就不會答應了。」
檢察官拿出影片指出,吉賽兒.佩利寇很明顯地在沉睡中,行為的當下應該就知道這是性侵。被告們則有以下幾種回答——「我以為她在裝睡。」「我真的以為她中間會醒來,我一直很期待她醒來。」「我當天有用藥,整個過程很迷濛,沒有去想佩利寇夫人當時是什麼狀態。」
不過大部分的被告也提到,當他們發現吉賽兒.佩利寇一直都沒有醒來的時候也覺得很奇怪。有的人在行為進行了幾分鐘後發現狀況不對,就中途停止離開了。有的人當時有問多明尼克.佩利寇「是不是安眠藥下太重了」。有的人發現了狀況不對,但仍然完成整個性行為才離開。
為什麼感覺奇怪還是繼續呢?「……我也不知道,我沒有多想。」「我覺得好像對佩利寇先生不太好,我有點擔心他的反應。」對於這些回答,檢察官大多不認同,因為影片看不出來加害者有特別遲疑的反應,而且多明尼克.佩利寇也沒有強制他們的舉動。
當檢方問:「你覺得奇怪的時候,有意識到這是性侵嗎?」相關回答——「我離開佩利寇家走去開車的時候,才意識到剛剛好像發生了可怕的事。」「我後來跟朋友講到這件事時,他跟我說這是性侵,我才知道有這種可能性。」「老實說,我到現在都還不確定。」「你可以說我笨、說我遲鈍,但我就是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
至於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要確認佩利寇夫人的同意,是否了解欠缺同意的情況就涉及性侵,被告們有以下幾種反應:
「對我來說,既然丈夫都說了,就代表妻子也同意啊!」
「對,我沒有去確認她本人是否同意,但我完全沒有想到她有可能不同意啊!」
「我知道她有被下藥……我以為她事前有同意。」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性侵的意圖,甚至有被告說出「我如果真的要性侵,我不會選一個57歲的,我會選一個漂亮的」、「她在房間裡那疲憊的樣子和老氣的穿著,完全激不起性慾」。吉賽兒.佩利寇後來在法庭陳述時無法抑制她的傷心與憤怒:
「聽到這些辯解,彷彿錯的人是我!」
整體而言,大多數的被告仍然停留在否認的階段,透過各種荒謬的辯詞抵抗「性侵犯」的認定。或許這只是辯護策略,也或許他們某程度是真誠的,但無論如何聽在受害者耳裡都相當難受。他們鮮少想到吉賽兒.佩利寇,無論是行為當時或辯護當下,想的、說的都圍繞著自己。甚至也試圖將自己形塑成受害者——多明尼克.佩利寇的受害者。
許多被告主張受到多明尼克.佩利寇的操縱,把他形容成整起事件幕後的操偶師。他們說一開始與多明尼克.佩利寇接觸時,他感覺是一個友善、值得信任的人,然而到了行為當時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強勢地指示他們「做這個、做那個」。有人甚至主張自己也有被下藥,說當時喝了一杯多明尼克給的可樂,後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幾乎每個被告的律師都在法庭中努力建立多明尼克.佩利寇的邪惡形象,藉以弱化他們的當事人的角色。其中一位被告甚至對吉賽兒.佩利寇說:「對於您的受害經驗,我感到非常遺憾,然而您是佩利寇先生的受害者,不是我的受害者。」
然而對檢察官而言,這些都只是推託之詞,尤其是被下藥的說法,更是毫無根據。
多明尼克.佩利寇對於不認罪的被告的辯護策略相當不以為然。他的說法自始至終都沒有變:
「他們每一個都知情,每一個都是強暴犯,跟我一樣。」
▌失去的愛人、失去的父親
4年後再次見到前夫(兩人在審理開始前已離婚),吉賽兒.佩利寇在法庭陳述中對他說了許多話,但卻完全沒有看他,彷彿下定決心豎起一道堅固的牆,隔在兩人中間,也隔在現在與過去之間。她最想知道的是:
為什麼如此傷害她?
佩利寇家的三位兒女——大衛(David)、卡洛琳(Caroline)、弗羅里安(Florian)——在審理進入尾聲時也來到法庭陳述。對他們而言,得知事件的當下就像從此失去了父親,因為他們無法將此事與對於父親的記憶連結在一起。女兒卡洛琳甚至只願以「生父」來稱呼多明尼克.佩利寇。
事實上,警方在多明尼克.佩利寇的影像檔案中,還找到了卡洛琳以及兩位兄弟的前妻疑似被偷拍的照片。卡洛琳受到的精神震懾不亞於母親,她強烈懷疑自己也曾遭父親下藥。但多明尼克.佩利寇對此斷然否認。
多明尼克.佩利寇自述年幼時常目睹父親對母親家暴,以及自己曾有多次性暴力的經驗:9歲時受某個護理人員性侵,14歲時在同儕壓力下被迫成為集體性侵的加害者。根據他自己的說法,這些經驗使他對於性和親密關係有了扭曲的想像,造就他人格上的某種斷裂。
他說是吉賽兒把他從黑暗的一面拯救出來,是兩人的感情讓他得以「正常」地度過40年。他說他從來沒有停止愛吉賽兒,只是他「用對的方式愛了40年,後面10年則用了很糟糕的方式。」
退休之後兩人的生活有所改變,多明尼克.佩利寇在性生活方面有所不滿足,他那塵封的黑暗面開始甦醒。當檢察官問他,擁有變態的性幻想與實際付諸實行是兩回事,既然如此愛妻子,是如何真的走到這一步的?他回答:「當一個惡魔突然出現,提供可以實現欲望的工具的時候。」他說他在網路上認識了一名藥劑師,教他如何使用藥物來迷昏他人。他看到了實現欲望的可能性,從此便屈從於自己的欲望之中。
是什麼樣的欲望呢?如果是性侵的欲望,為什麼會特別針對吉賽兒?為什麼邀請別人一起侵犯她?多明尼克.佩利寇從偵訊開始,對於案情的一切都很坦然,唯獨這個問題他不願回答,說要保留到最後的法庭陳述才公開。11月19日,眾人屏息聆聽等待已久的答案。
「我之所以做了這些事,是因為我很自私的想實現我的性幻想,我想要讓不願屈服的女人屈服,但要用讓她不會受苦的方式。我小時候看母親毫無選擇地受暴,我不想要重複這樣的事。」意思是,迷藥可以為妻子免除受暴經驗,也讓他得以實現性幻想。至於為何徵求共犯,「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我想要有人可以一起趁年華老去之前享受我們的身體。」
▌「請給性侵害受害者一個希望」
檢察官在最後論告的時候,以每位被告平均10分鐘的時間論辯且求刑(針對多明尼克.佩利寇則花了一小時),總共花了兩天半的時間才完成論告。
綜合考量犯罪次數、是否認罪、是否有前科、以及是否同時持有兒少性影像等各種因素,除了僅觸犯猥褻而沒有強制性交的那一名被告之外,檢察官對所有被告都求處10年以上的徒刑,其中半數為13年以上,12人為15年以上;最高刑度保留給多明尼克.佩利寇,求處20年。
除了多明尼克.佩利寇及其律師之外,其他所有被告辯護團隊都對於檢察官下手之重感到驚訝。他們認為檢察官沒有單純的依法論法,而是把放大的媒體效應也都算到當事人的頭上。
檢察官的求處刑度究竟是否合乎比例,最後只能由法官來判斷。但是法律之外,檢察官的確希望本案能夠成為改變社會的典範。
「請透過您的判決給性侵受害者一個希望。」
最後的結語:「您的判決將會決定我們該如何教育我們的男孩,而教育是社會改變的基礎。」
法院預計12月20日宣布判決,屆時我們就會知道法律將如何回應社會對於此案的期待。
責任編輯/賴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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