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眼淚:法國中學歷史老師被斬首事件「一年懊悔真相」
「製造出駭人怪物的他們,後悔了嗎?」2021年10月16日,是法國中學歷史老師Samuel Paty在自家校門口,被極端主義者當場斬首的一周年忌日。因為一場被惡意扭曲的政教分離思辨課程,而被一連串的謊言、怪獸家長霸凌與網路恐嚇給「共謀殺害」的Paty老師死後,法國社會也經歷了種種撕裂、調查與嘗試和解——許多涉案者的人生,也以極端戲劇化的方式永久改變。而本周的回顧,則是這齣「警世寓言」後續更沉痛的懊悔證詞。
這篇寫於事件發生後的專欄文,最後只更新到事發一周後的進度。可文中所提到的「女學生X的造假疑雲」,在事發幾周內就已由法國檢警與校方,私下透露給《巴黎人報》與《世界報》等大型媒體,但真正的「說謊自白」,其實一直要等到半年過後,才於今年3月由法國檢方正式說明。
根據女學生X的爸爸——也就是全案最主要的重罪被告Brahim Chinina——的法庭辯詞,自己之所以失控發起對Paty老師的「網路霸凌令」,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少女X」告狀說Paty老師在課堂上展示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的淫穢裸體漫畫,並要感到不舒服的學生「自己離開教室」,事後還對當場不服抗辯的自己女兒發出紀律處份,因此自己才會憤怒作出讓社會失控的網路煽動影片。
但在檢警的交叉審問下,作為案發主角的少女X,已承認自己「從頭到尾都在說謊」。事實上,在Paty老師教課的那兩天,少女X當時正因曠課與風紀問題而遭到學校施以連續兩天的停學處分。少女X不僅不是真正的事發目擊者,當時也「根本沒有上學」更不可能看到Paty課上的教具、或與老師起衝突;換句話說,讓爸爸Brahim Chinina憤怒而發動網路公審的「課堂歧視」根本不存在,一切的悲劇都因孩子們的謊言而起。
可為什麼少女X要說謊陷害老師、又或者為什麼要對這種事情說謊?在檢警突破當事人心防後,少女X也痛苦地承認:「因為自己怕被罵。」
至此的上述內容,都符合當時《巴黎人報》的曝光獨家。但在檢方3月發表的資訊裡,少女X卻更帶出了另一個悲劇角色——他之所以說謊、怕被罵,是因為少女X還有一個雙胞胎的姐姐,他們在同一所中學就讀,但姐姐的學業成績、師生人緣卻都非常出色,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但明明都是雙胞胎姊妹,自己卻總是被爸爸痛罵「比不上姐姐」,不知不覺之中,自己也就在責罵中更加落隊,「然後我就更不敢講,更想逃避一切,更不想讓爸爸知道我為什麼被學校停學懲戒的『真正原因』。」
但爸爸真的是「完全被騙」的嗎?隨著事情的一發不可收拾,實際上的他又是被騙到什麼時候?此點也是後續審判持續確認中的重點。因為在檢方所提供的證據裡,其實也包括了少女X當時被停學懲處的家長通知書回函,文件上簽字確認的就是Chinina家的夫人——換句話說,少女X的媽媽可能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的女兒當天根本沒有去上課的謊言真相。
事發一年後,被檢方指控「共謀恐怖攻擊罪」的Brahim Chinina,仍然被收押在看守所裡,他的主要辯護主張,就是「自己是被自己的女兒給陷害欺騙」;當時在停學回條上簽字的媽媽,則與牢裡的爸爸分居;事發時還未成年的少女X,則被另外安置收容,但作為事發關鍵的他,目前只有「偽證罪」等待輕判發落;而從頭到尾都是局外人的雙胞胎姐姐,則自此永久性的家庭破碎。
與此同時,當年配合爸爸發起公審的地方清真寺與網路宣教士,在案發之後也遭到了逮捕或「社會清洗」。地方的清真寺當時被法國內政部長強制關閉,並勒令參與煽動霸凌的清真寺教長與法國穆斯林教士協回的高層全部「請辭改組」。一直到2021年4月,才在完成全案清洗後獲准重新開放;但同一時間,法國政府也強勢通過了〈反分離主義法〉,對任何牴觸法國政教分離原則、公開反對「共和國價值」的主張者,可施以4萬5,000歐元的罰金或3年有期徒刑。
至於當時協助「恐怖份子」Abdouallakh Anzorov,為何沒看過老師卻能在校門口「指認Paty」的疑雲,後來檢方也證實是「少女X的5個同校男同學」被兇手以350塊歐元的代價,買通成為把風報馬仔。但除了帶頭老大獨吞150塊歐元,其餘人只到拿50塊歐元,但他們5人目前全都和Brahim Chinina一樣,全員都被列為「恐怖攻擊共謀者」等待大審判罪。
而那些同課堂、同老師、同校的其他學生們,後來又怎麼樣了?在老師死後的12個月裡,許多孩子都出現了嚴重的創傷症候群——他們有人是當場看到老師被斬首、有人是事後在校園群組裡看到其他同學亂傳的斷頭畫面——再加上後來漫長的COVID-19停課封城,這365天的故事確實讓很多孩子痛苦不已。
雖然許多畢業的校友、地方青年、與其他學校的老師家長,都希望在10月16日的Paty老師忌日裡,以「為教育犧牲的烈士老師」之姿,來為Paty老師立碑或銅像,甚至有不少校友與市民發起連署倡議,希望把出事的學校改名為「Samuel Paty中學」,「我們不能一直活在傷痛裡!社會不能一直屈服傷痛,,而更該榮耀紀念那位因教育下一代而奉獻生命的英雄。」
但相關的倡議卻引發了校友與現屆學生家長們之間的磨擦對立,畢竟包括校方與許多當事人在內,很多人至今都無法處理心裡的悲劇傷口與創痛,各種大張旗鼓、榮耀英雄的追悼活動,只會重新挖開這一個個學生與他們家庭裡的記憶悲痛與恐懼,「老師現在被我們放進了回憶的鐵盒裡,我們以後會一直記得他教給我們的事...我真的會想念他,只是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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