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北者的3C秘密（上）：北韓擋不住的「追劇字幕組」

這兩年，隨著南北韓高峰會（文金會）、美朝峰會（川金會）接連展開，世人對北韓的目光，大多聚焦在北韓如何與周遭國家談判與改善關係、非核化進程有無進展；然而，在這塊世界上少數僅存的極權封閉國度，民眾對外部世界的好奇與資訊接收頻度，卻隨3C產品的多樣化而增加。

南韓最具代表性、同時擁有廣播電台與網路媒體的北韓事務媒體「統一媒體集團」（前稱「國民統一放送」），6月中發表有關北韓媒體環境與外部資訊內容使用的調查報告，除針對200名的來韓脫北者，進行問卷調查與深度訪談，也另從北韓內部人士口中，取得媒體使用情況的最新說法。

當中發現——手機與影音播放器，已成北韓大部分家戶的秘密必備用品，並正在改變百姓的日常生活，因為這些載具，讓他們得以接收海外媒體內容，一窺外部世界。

根據統一媒體集團的問卷調查，除了傳統的電視和收音機，持有MP3隨身聽、DVD或多功能影音播放器的脫北者，都落在5-6成之間；持有中國或北韓製手機的比率，也落在4成左右。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6成受訪者表示，在北韓時曾持有USB隨身碟；保有記憶卡（包括SD與Micro SD）的比率亦達3成上下，過半以上使用過隨身碟或記憶卡的人，都是拿來存放、收聽與收看南韓或國外的歌曲與電視節目。另外，受訪的脫北者中有9成表示，曾在北韓接收南韓或國外的影視產製內容。

「USB開始興起是從2010年開始…4G的隨身碟，只要人民幣20元，就是去餐廳吃一頓飯的錢，並不會覺得負擔很大。我都把USB接到多功能影音播放器（EVD），在家看電影…」原本居住在中朝邊境兩江道、從事批發生意的30歲中半脫北者A先生說道。

4年前決定脫北來韓的A先生披露，中國、日本、美國、俄國和印度電影都看過，翻好的字幕是南韓式用語，俄國電影則是配音，有時和朋友看，有時獨自看。

他更表示：「（韓劇的話）我最喜歡《冬季戀歌》和《秋天童話》（台譯：《藍色生死戀》）…看到南韓的一切都發展起來，就會有想去那生活看看的幻想，因為北韓已經沒法再榨出什麼東西了，越來越被阻擋封鎖。」

調查統計，《秋天童話》、《男人的香氣》、《天國的階梯》、《花樣男子》、《冬季戀歌》分居這些脫北者最感興趣的韓劇韓影前5名。除了韓劇外，包括《兩天一夜》、《無限挑戰》（目前皆已終映）等綜藝節目，也受到許多北韓民眾青睞。

在2000年代前半，CD和DVD光碟仍是接收影視內容的主要載具，但之後USB隨身碟和記憶卡興起，連接電視收看的DVD播放器式微，取而代之的是體積近似於小筆電的EVD。

EVD除可放光碟，也能接上隨身碟與記憶卡，就能立刻在播放器上的小螢幕觀賞節目。北韓目前仍禁止民眾接收所有未經當局批准的外國影視內容，警察甚至在路上盤查，或強行進入民家搜索，被查獲收看南韓或海外內容，最重可處10年教化刑，因此輕薄短小、攜帶方便又容易規避盤查的EVD，也就成為民眾新寵。

相較北韓的影視內容，幾乎都是歌頌朝鮮勞動黨與三代領袖，意識形態性質的政治宣傳濃厚，南韓與其他海外的影視內容，活潑多樣又逼真，讓身處封閉環境的北韓民眾看到，也容易著迷。大多數的北韓民眾，都會刻意選在深夜或凌晨，打開播放器「偷看」這些境外影視內容。

「北韓的戲劇和南韓實在是不能比，雖然沒在劇中描繪的世界生活過，但看了卻讓人相信這就是真實；看北韓電影都會讓人想說這根本都是謊話，看到韓劇卻讓人感覺『就像真的一樣』，演員們的演技也比北韓好、長得也比北韓好看。」目前快30歲、於去年6月脫北的前軍人B先生說道。

「看了這些影片，都會想說南韓真好。現在北韓百姓都知道南韓生活佳，以前人們只會認為，是因為美國給南韓支援，才會有這麼好的生活，如今是真的認為南韓生活水準高，人們對此也越來越好奇了。」出身上流階層、並於2017年脫北的C先生說道。

由於觀看境外影視內容的人數眾多，擴及民間、政府幹部與軍官，面對保衛員取締，許多人為讓自己或家人脫身，經常「塞錢了事」，藉以躲避或減輕刑責。A先生說道：「有錢則活，沒錢則死。有後門關係的人，都認識取締的警察，只要給警察賄賂，他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去年5月從朝鮮平安南道脫北的D先生也透露自己經驗：「被取締的話，直接把筆電或黎明牌香菸（註：朝鮮知名的香菸牌子）送給警察，或去餐廳買飯給他吃，警察還會告訴你哪幾天要取締。一旦開始賄賂，就會有更多負責取締的警察過來。」由於收看海外節目，已成「公開的秘密」，讓不少警察也主動藉由索賄來「發大財」。

「以前，南韓影視內容在國內流行了5-10年，才會流入北韓；現在則是在南韓流行的節目，經過幾個月，快的話只要幾週，就能進到北韓，被大家收看。」統一媒體集團經營人李光白說道。

隨著媒體載具變小、容量變大，加速了境外影視內容在北韓的傳播，對「秘境」內的民眾造成不同的精神衝擊。

老年人開始接觸更為深情、擺脫政治宣傳的南韓演歌，青少年階層則開始學習南韓偶像團體的舞蹈。南韓式的新潮穿著打扮與口調，也開始被越來越多的北韓民眾熟知與模仿。

儘管無法自由進出國境內外，也無法在公開場合討論「境外節目」，但境外節目的秘密傳播進入，讓北韓人獲取新的「精神食糧」，也讓社會開始「陽奉陰違」，為專制政權撒下了不安的種子。

——▌接續下篇：〈脫北者的3C秘密（下）：北韓低頭族的「手機資本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