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大敗之後...南韓的「豬哥政治」總是學不乖？

2021/04/08 楊虔豪

主打改革的共同民主黨，本該追求更進步的社會價值，但光是尊重女性、回應南韓#ＭeT... — 主打改革的共同民主黨，本該追求更進步的社會價值，但光是尊重女性、回應南韓#ＭeToo問題，共同民主黨執政4年來已反覆爆發至少3起黨內大老性騷擾、甚至性侵的「政壇豬哥案」，在黨內自律無效的狀況下，這恐成為文在寅（中）成績的最大汙點。圖／青瓦台

去年此時，南韓執政的進步派共同民主黨，還正沉浸在國會選舉大勝的喜悅；不過1年的時間，局勢就已大翻轉，釜山、首爾這兩個原本由進步派執政的城市，市長先後發生性騷擾且皆被認定屬實，而得重選。但始於 #MeToo 浪潮的補選，卻不見兩大黨對如何防治性騷擾及改善性別平權有所著墨，留下諸多遺憾。

▎前情提要：《選票的懲罰：首爾兵敗如山倒終結的「文在寅不敗神話」》

共同民主黨在此次選舉，本來就處於不利局面。其實更嚴格來說，應該是「無資格」。原本黨章規定，若黨籍政務官涉入性侵或性騷擾，則不會再派出候選人參與補選競爭，但當時的黨魁李洛淵，主導並推動了黨員投票修改黨章，推翻這項條款。

如此決定，當時引發外界不少指責，但李洛淵解釋道：

「這樣（性騷擾）的結果，不推舉候選人，並不是負責任的選擇，反而應該透過候選人的提名來接受民眾審判，我想才是負責任而且符合情理的。」

最後，民主黨確定在釜山與首爾各提名候選人角逐。其中首爾更派出作為女性、曾擔任4屆國會議員與中小企業風險部長的朴映宣出馬，希望藉「女性候選人」來緩解的不滿情緒。南韓政治史上，還未出現過女性地方首長，若朴映宣順利當選，將可寫下「史上第一位女性地方首長」紀錄——前提是要在艱困大環境下勝出。

共同民主黨本來有「性侵棄選原則」的黨章規定，照理來講不該參加首爾、釜山的兩都選舉... — 共同民主黨本來有「性侵棄選原則」的黨章規定，照理來講不該參加首爾、釜山的兩都選舉，是有意爭取2022總統大選提名的黨魁李洛淵（圖），力主推翻這項道德規定，但卻因此讓李與共同民主黨遭致極大的社會質疑，最終也導致了崩潰性的敗選。圖／歐新社

硬被拱上火線的朴映宣（中），原本希望以成為「南韓史上第一位女性地方首長」的歷史突... — 硬被拱上火線的朴映宣（中），原本希望以成為「南韓史上第一位女性地方首長」的歷史突破，來一洗共同民主黨累積難堪的「性騷擾黨」負面形象，沒想到自己卻被拖累而遭遇政治生涯的最大挫敗。圖／歐新社

從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釜山市長吳巨敦到首爾市長朴元淳，這些作為政治明星的地方首長，接連爆發性騷與性騷擾問題，1次已夠為震撼，結果連爆3次，讓民主黨承受極沉重的包袱。但既然李洛淵說要透過提名候選人來「接受審判」，理當展現面對與解決這種不光彩問題的誠意。

細觀兩大黨候選人提出的性別政策，朴、吳世勳都提出「一次出局制」，主張首爾市政務官或公務員，只要出現任何性騷擾或性侵問題，就立刻解職。

其他內容都頗為籠統：朴要求要增設「女性暴力預防小組」，各種女性與弱勢面對暴力問題的諮詢與支援中心；吳則提案新設支援預防、應對與管理的虐待預防中心，比較有創意的是GPS定位計程車服務，乘客上車時，車牌司機資訊和即時移動途徑，都能即時傳送給監護人，避免乘客遭遇不測。

但兩位候選人提出要新設的單位，要怎麼細部「預防」和「處理」歧視、騷擾與暴力？方法為何？要結合何種人力與資源，以及事前有無徵詢相關專家或檢視被害者經歷來擬訂政策，皆未揭示。

還記得安熙正嗎？他曾是文在寅最親信的潛在接班人之一，但卻因為性侵秘書而身敗名裂、... — 還記得安熙正嗎？他曾是文在寅最親信的潛在接班人之一，但卻因為性侵秘書而身敗名裂、入獄坐牢。圖為2017年文在寅總統勝選後，熱情獻吻、還沒爆出豬哥醜聞的安熙正。圖／歐新社

「如何保護女性？」成為了首爾市長補選中的熱門話題，但除了彼此辯論攻擊之外，保守派... — 「如何保護女性？」成為了首爾市長補選中的熱門話題，但除了彼此辯論攻擊之外，保守派的吳世勳（左）與進步派的朴映宣（右），卻都沒有認真地回應此一政策政見。圖／歐新社

競選活動開始後，性平與安全保護等議題，並未成為補選議題主軸。保守派的國民力量，「撿到槍」拿性騷擾問題攻擊，卻未提出可讓人信服的改善方案；民主黨則一直迴避，未正面反省，表面上不斷表達「為受害女性道歉」的同時，究竟為何而道歉，始終都沒有回應，也未真正在性平議題上下功夫。

而在朴元淳前市長性騷擾案爆發與認定屬實後，許多長期以來廣受進步派支持者追捧的媒體人與網紅，反而開始將矛頭指向受害人與律師。

「若是4年來都這樣（受到性騷擾），到底中間是又做了什麼事情？為何現在才突然和律師一起，把事情公諸於世？我真是很好奇。」

性騷擾問題遭揭發後不久，在直播主與播客團隊工作的自由播音員朴智熙，於TBS電台節目中如此說道。

而成立獨立媒體《告發新聞》，並製作電影《潛水鐘》聞名的著名記者李相浩，則指責為受害者辯護的律師金在蓮，為宛如「性領域的國情院長」，並指出金律師是所主持的性暴力支援中心是朴槿惠執政時期接受大國黨（今國民力量前身）相關人士支援設立。但實際上，支援中心早在盧武鉉總統執政時就已成立。

圖為一邊痛罵性騷擾被害者與聲援者，一邊業配保健食品的著名記者李相浩。圖／截自李... — 圖為一邊痛罵性騷擾被害者與聲援者，一邊業配保健食品的著名記者李相浩。圖／截自李相浩直播

「若是4年來都這樣（受到性騷擾），到底中間是又做了什麼事情？為何現在才把事情公諸... — 「若是4年來都這樣（受到性騷擾），到底中間是又做了什麼事情？為何現在才把事情公諸於世？」於是當社會群情激憤之際，部分進步派的南韓名嘴卻選擇「自爆」、開始回頭檢討被害者。圖／法新社

在國家人權委員會於今年1月正式認定朴前市長性騷擾屬實後，著名的進步派播客主持人金勇敏，於自己節目中評論道：「人權委連證據都沒有，就處心積慮要把朴元淳塑造成性騷擾犯。」

3月中，當遭朴元淳前市長性騷擾的被害秘書，跳出來表示「若帶給我傷害的政黨（候選人）被選為市長，我害怕生活無法回歸原位」後，金勇敏又在臉書上發文稱：「（被害人）召開記者會的意圖為何，看了大概就能抓到些感覺了。」暗諷遭性騷擾的秘書動機不純，是刻意為了影響選舉，才現身說法。

而就在選前最後1週，朴映宣為擴大網路聲量，爭取曝光度與網友支持，在YouTube頻道上展開與進步派直播主的緊急討論會，而前述3位對朴前市長性騷擾問題發表過爭議言論的當事人，竟都成為座上賓，也無針對性平議題有所著墨，足可見到朴映宣對性平議題的敏銳度不足。

選舉最後1天，我分別採訪兩位候選人的造勢大會。吳世勳競選團隊與國民的黨相關人士，輪番砲轟「民主黨違背自己的規定」、「爆發性騷擾的政黨，怎能繼續出來選？」這些都是可預期的批評。

「爆發性騷擾的政黨，怎能繼續出來選？」光是咬著對手的豬哥痛點，吳世勳在整場選戰中... — 「爆發性騷擾的政黨，怎能繼續出來選？」光是咬著對手的豬哥痛點，吳世勳在整場選戰中就一直佔據著聲量高地。圖／吳世勳官網

只是高聲批判性騷擾的同時，同樣問題若往後也發生在自己黨內，該怎麼辦？曾為檢察總長熱門人選、過去朴槿惠前總統時期認命的前法務部次長金學義，就被揭發透過商人引誘女子性侵，不僅拍攝性愛光碟，還強迫與犬隻性交的事件，面對權力型的性別侵犯，要如何根絕？真的碰到又要如何處理、避免吃案？支持率領先的國民的黨，並沒領銜帶出更深度的討論。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朴映宣的造勢大會，從頭到尾包括朴候選人，還有主導刪除性侵及性騷擾競選條款、並統領這回選戰的李洛淵，對性騷擾問題隻字未提，彷彿從未發生一般。這些問題，並不是推出「女性」候選人就可輕鬆應付的，但民主黨似乎未查覺到性別問題，早已引發過去最死忠持自己的支持者反感，抑或是已察覺到反感的同時，仍認為忽略和迴避是上上策。

作為進步派的中心政黨，從地方首長、國會議員到總統，都由民主黨囊括，但爆發連串 #MeToo 爭議，過往高喊公平正義、為弱勢伸張的民主黨，卻完全畏縮迴避；面對選民，只強調「不能讓保守派復闢」、「不能倒退回黑暗時代」、「要延續燭光精神」，但實際上卻沒發現「燭光」早已被自己消費殆盡。

導因於 #MeToo 的市長補選，結果 #MeToo 卻沒成為主要討論的議題，民主黨展現的姿態，這看在許多選民眼裡，足以構成對進步價值的幻滅，就算不喜歡保守派，也要透過投票「予以報復」。兩大都市變天翻盤，怪不了他人，一切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