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包圍網？日本第二波疫情爆發中的「GoTo旅之亂」

2020/07/20 陳威臣

山梨縣的「富士急樂園」重新開幕後，社長堀內光一郎（圖右）示範如何「不尖叫搭乘雲霄... — 山梨縣的「富士急樂園」重新開幕後，社長堀內光一郎（圖右）示範如何「不尖叫搭乘雲霄飛車」，以防止病毒傳染。別出心裁的宣傳引起日本的熱烈討論，官方也藉此推廣活動分享自己的挑戰畫面，從中抽選一名得獎者免費到富士急樂園遊玩。圖／富士急樂園

「東京人不能拿旅遊補助，是不是歧視東京人？」自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俗稱武漢肺炎）出現在日本以來，東京都現正面臨嚴峻的時刻。儘管東京先前已有三密政策和緊急事態，但7月中以來確診人數仍然不斷上修，刷新紀錄。從7月16日到18日連續三天都超過200人以上確診、如果再加上7月20日的168人，五天下來累積就有1,225名病例，使得東京的疫情有惡化的趨勢。

不僅如此，由於確診個案大多分佈於風俗業與酒店、牛郎店，以及年輕人出沒的聚會場所、還有新宿的劇場表演等，而且病例大多集中於40歲以下的民眾，而不少在東京工作、甚至於前往發生群聚感染劇場觀看表演的外縣民眾（包括埼玉縣、千葉縣與神奈川縣等），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感染了武漢肺炎，並將病毒帶回自己的居住地，這也讓整個感染由東京擴散，導致不少疫情本來已經趨緩的縣，確診人數又開始暴增。

疫情狀況急轉直下，使得民眾對於日本政府的防疫政策再度產生懷疑，而部分確診者在確診之後卻「突然失聯」，之中又有部分的年輕確診者，在疫調時相當不配合——不透露接觸史、甚至於還有人表示：「無法接受不能去便利商店」等令人頭疼的狀況。

日本政府為了避免密切接觸，因此開發了一款「接觸確認APP」，雖已有近千萬人下載，但因無法強制確診者需登錄，僅能依靠「自身的良心發現」，截至７月10日時僅有3名確診者登錄——等於這款APP幾乎毫無用處——讓人傻眼。

近期東京確診個案大多分佈於風俗業與酒店、牛郎店，以及年輕人出沒的聚會場所、還有新... — 近期東京確診個案大多分佈於風俗業與酒店、牛郎店，以及年輕人出沒的聚會場所、還有新宿的劇場表演等，年齡層多集中於40歲以下。圖／路透社

然而中央的政策不明，無法以更加強制的手段控管，自然是讓地方百里侯傷透腦筋。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為此和中央政府槓上，小池知事認為政府應該要有更加有效的作為，才能夠控制疫情，但官房長官菅義偉卻表示：「掌握感染者的動向，是地方自治體的責任。」雙方就這樣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尷尬的是，原本因為疫情解緩，日本政府自7月起陸續解除部份的限制，包括7月17日開始的日本職棒、職足與藝文表演活動等，可以開放部分民眾入場觀看（不得超過原本座席數的50%，最多5,000人），而大相撲七月場所，也在7月19日展開，每日開放2,500名觀眾入場。

除了運動與表演活動之外，日本政府還推出了跨縣境的觀光旅遊計畫「Go Toトラベルキャンペーン」（Go To travel campaign / 來去旅遊活動，以下簡稱GoTo旅），將由政府給予補助，寄望得以活絡日本國內的觀光事業。但如今卻因疫情再起而出現轉變，各地政府陸續表態，希望日本政府延後「GoTo旅」活動的實施時間，以避免國內交通旅遊讓感染擴散。

「GoTo旅」活動是日本政府有鑒於武漢肺炎，導致日本國境關閉，原本每年有超過3,000萬的外籍觀光客，如今無法入境消費，幾乎對日本的觀光產業是毀滅性的打擊。再者原本撐起日本觀光產業的國內旅遊，政府考量疫情減緩，所以才會推出這項計畫，期待透過日本國內的消費能量，得以稍微協助觀光產業的復興。

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左），認為政府應該要有更加有效的作為，才能夠控制疫情，但官... — 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左），認為政府應該要有更加有效的作為，才能夠控制疫情，但官房長官菅義偉（右）卻表示：掌握感染者的動向是地方自治體的責任。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圖／美聯社

日本大相撲「七月場所」，也在7月19日正式展開，每日開放2,500名觀眾入場。這... — 日本大相撲「七月場所」，也在7月19日正式展開，每日開放2,500名觀眾入場。這是睽違半年終於重啟的相撲比賽。圖／法新社

「GoTo旅」活動的優惠內容，最高將由政府負擔部分的旅行費用（旅行代金），補貼額度上限可達2萬日圓（約新台幣5,568元）。例如原本需花費4萬日圓的旅費，政府會補助35%約1萬4,000日圓的旅行費用，9月之後更推出可抵扣15%旅費的「地域共通優惠」，如此一來民眾最多僅需支付2萬日圓即可享受旅行。

原本為了東京奧運開賽（原訂是7月24日開始），而調整今年部分的休假日，將假期的「海之日」與「運動之日」，移至7月23日與24日，並與原本的六日兩天合併成為四連休，沒想到武漢肺炎搞到東奧延期至明年舉辦，但今年的四連休已定，因此日本政府才會決定，乾脆從7月22日開始實施「GoTo旅」活動。

自4月7日開始實施的「緊急事態宣言」，因日本政府的要求與日本民眾的自律，讓疫情逐漸緩和，到5月25日全國解除緊急事態時，僅有21人確診，之後每天也都維持在只有數十人確診的狀況。日本政府在面對國內經濟蕭條的狀況下，陸續解封，也企圖以類似「GoTo旅」活動等措施，活絡日本的經濟。

就在各界摩拳擦掌，且日本民眾已經悶了數個月，想趁著疫情緩和之際，來趟優惠到不行的國內旅行——沒想到7月開始，東京的疫情宛如滾雪球般，不但嚇壞了東京都的防疫人員，許多地方行政區也不得不正視疫情的發展。

包括山形縣、青森縣、鹿兒島縣、佐賀縣、沖繩縣等地，對於東京的疫情，都紛紛傳出不安的聲浪，青森縣的陸奧市長宮下宗一郎，更稱這一波疫情與其說是天災，根本就是人禍。至於在野黨更是把矛頭指向日本內閣，認為這個時機推出「GoTo旅」活動，只會讓疫情更加嚴重，立憲民主黨代表枝野幸男眾議員更表示：

「日本政府的應對非常糟糕！」

由於不少行政區的傳出不歡迎東京來的旅客，甚至於規勸自家民眾沒事別去東京觀光，也因此日本內閣在7月16日討論後，緊急由經濟再生大臣西村康稔宣布，即將於7月22日實施的「GoTo旅」將排除東京都，也就是說：東京都民如果外出旅遊，或是各地前往東京旅遊，將不會獲得任何「GoTo旅」的補助。

這項措施宣布之後，也傳出許多質疑的聲浪，認為這根本是歧視東京人，有所謂的「東京差別」（差別為日語中「歧視」之意）。東京都小池都知事在接受媒體訪問時，雖然說國家有相關的考量，因此東京都予以尊重，但被問到事前是否有與東京都討論？小池則給了「沒有」的答案。可見相關的決策，事前並沒有徵詢過東京方面的意見。

政府緊急宣布：東京都民如果外出旅遊，或是各地前往東京旅遊，將不會獲得任何「GoT... — 政府緊急宣布：東京都民如果外出旅遊，或是各地前往東京旅遊，將不會獲得任何「GoTo旅」補助，引發歧視東京人的質疑聲浪。圖／路透社

圖為7月15日針對東京疫情擴大發出警報的小池百合子。雖然小池認為中央政府缺乏有效... — 圖為7月15日針對東京疫情擴大發出警報的小池百合子。雖然小池認為中央政府缺乏有效的整體防疫對策，但東京都內不斷刷新記錄得確診數，也是不爭的事實；「都 vs. 國」的中央與地方對立局面，氣氛相當微妙。圖／法新社

小池雖然沒有明說，但可以感受到小池對於這個決策感到不滿。事實上，雙方早在先前對於首都圈的疫情擴散，就針鋒相對了。7月11日菅義偉在北海道演講時，即斬釘截鐵地說：當前的防疫缺失是「東京問題」；事隔兩天小池也不甘示弱反擊「是國政問題」，一來一往沒有交集的兩人，也讓才剛結束不久的東京都知事選後氣氛顯得有些微妙。

畢竟這一次的選舉，自民黨「禮讓」了小池，一方面也想借用小池的壓倒性勝利，穩住執政黨在東京都的民意。如今的發展，也讓政界人物看不下去，批評「為了私怨而互相攻訐，最後苦的還是國民」。這場「都 vs. 國」的中央與地方對立局面，從疫情爆發以來就摩擦不斷，即便到後疫情時代，恐怕也還會有許多後遺症。

再者，不少民眾也提出了許多疑問，像是東京都被排除在外，但與東京同屬首都圈共同體的神奈川縣、埼玉縣與千葉縣，並沒有被排除，就有民眾表示：「那就去住鄰近的縣，再搭電車進東京玩就好啦！」也有民眾認為，反正如果是去東京迪士尼，那是在千葉縣又不是在東京，根本無所謂。

根據《共同通信》在20日公佈的民調，日本全國有62.7%的民眾認為「GoTo旅應該全面延期」、17%的人認為「排除染感染擴大的地區即可」、只有14%的人認為目前的安排適切。而《朝日新聞》的調查則更極端，高達70%的人反對「GoTo旅」、僅19%贊成。民意的反彈，也迫使執政的自民黨重新檢討政策，不過目前看來照原訂時程開跑是勢在必行。

然而在首都圈一都三縣的疫情延燒之際，許多人士都認為這個時機推「GoTo旅」活動，根本是找死，但對日本政府而言，過多的限制都會讓好不容易漸漸恢復的經濟活動，再度陷入死局，該如何取得平衡，也的確是一道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