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銬與太子（下）：三星養新聞？媒體與財閥的赤裸交易

2017/08/11 楊虔豪

包括李在鎔在內的三星捲入干政案風波，南韓法院將在8月25日做出一審宣判。圖... — 包括李在鎔在內的三星捲入干政案風波，南韓法院將在8月25日做出一審宣判。圖／路透社

上篇／《手銬與太子（上）：三星行賄案，劫數難逃的李在鎔》

《中央日報》的洪錫炫會長，不是您的舅舅嗎？作為《中央日報》子公司的JTBC，新聞節目怎麼能這麼做呢？若是為國家著想的人，會這樣嗎？

「您是不看電視的嗎…中央以前不是三星的系列公司嗎？跟他們講講吧！」

「洪會長看起來有政治野心，三星是在幫他拉關係嗎？三星不是JTBC最大的廣告主嗎？」

脫口說出這三句話的，既非青瓦台官員，亦非哪位執政黨國會議員，而是「親信干政」案，被收押超過半年的 朴槿惠前總統本人。

8月2日，因在干政案中，涉嫌聽命朴前總統交換條件、提供崔順實賄賂而同樣被羈押的三星集團副會長李在鎔，在被告審問中，向法官交代了去年初與朴前總統見面時，朴對他脫口而出的施壓要求。

在JTBC揭發干政醜聞後，朴槿惠曾要求李在鎔施壓電視台，不准報導對政府不利的新聞... — 在JTBC揭發干政醜聞後，朴槿惠曾要求李在鎔施壓電視台，不准報導對政府不利的新聞。圖／美聯社

多數海外讀者，應該還不知三星與媒體的複雜關係。事實上，在去年下半年，首先揭發干政案實情，逆轉南韓政局的的JTBC電視台，隸屬於南韓發行量第2高的保守派大報《中央日報》的媒體集團。

《中央日報》是三星集團創辦人李秉喆於1965年成立的報紙，以準確和深入的財經報導和市場動向著稱，立場傾向資本家。儘管《中央日報》於1999年宣告與三星集團分離，仍時常為三星辯護。

原擔任中央日報集團的會長洪錫炫，姐姐嫁給了三星集團現任會長李健熙，洪錫炫因此成為李健熙的小舅子。在進步派的盧武鉉前總統執政時，洪錫炫曾擔任南韓駐美大使。

基於李家與洪家的這層關係，當隸屬中央日報集團的JTBC，不斷主打批判權力和揭弊的報導後，朴前總統於是希望透過李家施壓，要求JTBC不要對政府不利，只不過，並未如她所願。

李在鎔回憶起朴前總統直接脫口指稱JTBC是「通敵團體」，他表示：「我（對朴前總統）說，中央日報集團已經從三星分離很久了，現在是獨自經營的媒體，而且洪會長是長輩，很難向他開口…」

朴前總統聽到後，發了更大脾氣說『那去跟你媽說啊！』，她相當激動，臉都氣到紅了。

李在鎔說道。

《中央日報》是三星集團創辦人李秉喆於1965年成立的報紙，雖然後已與三星分離，仍... — 《中央日報》是三星集團創辦人李秉喆於1965年成立的報紙，雖然後已與三星分離，仍時常為其辯護。圖／美聯社

三星會長李健熙的小舅子洪錫炫（右），曾擔任中央日報集團會長及南韓駐美大使一職，同... — 三星會長李健熙的小舅子洪錫炫（右），曾擔任中央日報集團會長及南韓駐美大使一職，同時也是韓國棋院總裁；左為在2016年與AlphaGo對決的棋士李世乭。圖／新華社

8個月後，向政府火力全開的JTBC電視台，靠著發現崔順實使用過的平板電腦，發現她在背後協助朴槿惠修改各項演說稿，並直接干預政府人事任命和施政走向，讓親信干政案證據進一步曝光，最後迫使朴槿惠下台，並遭收押。

中央日報集團和三星分離，但扒著三星要求好處的其他南韓媒體和新聞工作者，可謂不勝枚舉。

除李在鎔外，三星多名高層也被指控涉入干政案，主導將巨額賄款施予崔順實與女兒，還有母女所操控的各個基金會與工作組織。在旁輔佐李在鎔的三星未來戰略室次長——集團社長張忠基（被求刑10年），接受調查中被公開的手機通聯記錄，讓醜陋的南韓財閥與媒體的關係，意外曝光。

近來無恙吧？這樣講有點厚臉皮，但拜託給我一個社外理事的位子吧。雖然我有不足之處，但若給我機會，我會好好努力做好的。我去年離開《首爾經濟新聞》，現在於OO大學擔任客座教授消磨時間。致上此訊，甚感抱歉。

OOO敬上

一位《首爾經濟新聞》的前記者，向張忠基寄送了這則訊息，或許是透過採訪過程中認識，讓這位前記者可以在離開新聞界後向三星「求官」，看起來像是在走後門，只是當事人已離開媒體界，姑且還稱不上是財媒勾結，但接下來的簡訊，就發生在一位現職媒體主管上。

三星未來戰略室次長張忠基，接受調查中被公開的手機通聯記錄，赤裸裸地揭開南韓財閥與... — 三星未來戰略室次長張忠基，接受調查中被公開的手機通聯記錄，赤裸裸地揭開南韓財閥與媒體的醜露關係。圖／路透社

尊敬的張忠基社長，這段時間安好嗎…小犬OOO報名了三星電子的OO部門招考，現在離錄取結果發表似乎越來越近了。小犬去年下半年落榜了，他說這次還是沒合格的話，今年下半年還要再挑戰，但聽聞下半年的考試過程和方法有所改變，我們全家都擔心這次也可能失敗。小犬名叫OOO，受試編號為XXXXXX，畢業於OO大學電子工程系。

這是當時擔任南韓基督教廣播電台（CBS）大田支部本部長的一位記者，在兒子於2015年上半年準備三星面試時，發給張忠基的簡訊。這位記者後來離開CBS，成為地方網路媒體的經營者。

CBS是南韓頗具影響力的廣播電台，旗下網媒「未剪新聞」（NoCut News）也屢次跑出獨家報導，受不少年輕人喜愛，但這位前職主管簡訊一出，引發不小波瀾。CBS的記者群立刻發表集體聲明，向閱聽眾道歉，並指責前主管的行為，已違反記者倫理。

但是，更赤裸的簡訊內容，還在後頭。

今年起，三星給《文化日報》的贊助和廣告支援金額，比起去年少了1.6億韓元（新台幣457萬元），想拜託張社長，8月份的贊助金額，能比去年再多給1億韓元（新台幣286萬元）。三星現在應該也碰到許多困難，但我還是想向社長您有無可能辦到，希望您給予關照。真是抱歉，以後我們會以更好的報導和版面給予報答的。

「張忠基社長您好，想拜託社長贊助金額能比去年再多給1億韓元...以後我們會以更好... — 「張忠基社長您好，想拜託社長贊助金額能比去年再多給1億韓元...以後我們會以更好的報導和版面給予報答的。」圖／路透社

這封簡訊發送者並非報社業務部門人員，而是南韓發行量最大的晚報《文化日報》的總編輯。碰上網媒興起、紙媒影響力下衰，各家報社都在謀求更多贊助與廣告刊登，來挽救報社每況愈下的經營。

只是總編輯親自過問此事，請託簡訊中也暗示將對三星做更有利的報導，已能看出三星的影響力，不只讓新聞從業人員對「衣食父母」求官，更要求錢。

值得注意的是，李在鎔因涉入干政案賄賂問題而遭收押的隔天，《文化日報》發表了如下的社論內容：

最令人擔心的，是企業價值的下滑…本來南韓經濟已因輸出不振及貿易保護主義擴散，處於內外險峻的狀態，財界的主流意見認為，最大企業掌門人被收押，是『法律的過度上綱』…重重的經濟交易限制，如同踩到地雷般，現在連企業活動環境，還要加上政治風險，受緊捆制約，結果將導致企業失去熱情幹勁，因而規避投資與雇用，國民最終將受連累。

親信干政案，牽扯出的，不只是單純的政商勾結，更恐怖的，是大眾傳媒為龐大經濟利益，甘願成為財閥的擁護者及發言人，而當政的在上位者，也想藉由這樣的關係，對媒體施壓，掩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