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擴巴爾幹：蒙特內哥羅的北約賭局

2017/04/25 徐子軒

在可預見的未來，挾帶民意與最多數黨優勢的前總理久卡諾維奇，依然會領導蒙特內哥羅繼... — 在可預見的未來，挾帶民意與最多數黨優勢的前總理久卡諾維奇，依然會領導蒙特內哥羅繼續靠向歐洲。圖／法新社

就在上月，路透社獨家報導指出，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寫信給參議院資深議員，敦促他們協助盡快通過蒙特內哥羅的北約會員資格審議。因為川普即將於五月和北約領袖會面，讓蒙特內哥羅加盟「非常符合美國的利益」，也能釋放出「泛大西洋團結的強烈訊號」。到底蒙特內哥羅是甚麼樣的地方? 又為何具有如此重要的意義呢？

對世人來說這個歐洲國家可能極為陌生。不過，藉著十年前大賣的007系列電影，讓蒙特內哥羅的皇家賭場聲名遠播。電影裡初出茅廬的龐德，為了智取恐怖份子集團，帶著英國政府的鉅款，來到皇家賭場（場景其實是在捷克），展開驚心動魄的牌桌賭局與生死搏鬥。真實世界裡，蒙特內哥羅從獨立迄今，可以說也是在一連串的博弈中與大國過招，精彩程度絕不下於劇本情節。有趣的是，原著小說完成於冷戰初期，皇家賭場的設定是在法國，電影內卻改成蒙特內哥羅，或許可能想搭上當年該國舉行獨立公投的順風車，讓世人有著更多想像。

回顧2002年，蒙特內哥羅打算與塞爾維亞分家，歐盟介入調停，讓時任總統的久卡諾維奇（Milo Đukanović）放棄獨立公投。蒙塞兩國簽訂〈貝爾格勒協定〉（Belgrade Agreement），成為鬆散的邦聯制國家，但三年後蒙特內哥羅可再就國家前途舉行公投。歐盟此意主要是為了穩定巴爾幹半島的局勢，擔心蒙特內哥羅一開先例，其他地方，如科索沃、塞族共和國（Republika Srpska）等地會群起效尤，再度引爆地區衝突。

除了國務卿在一旁敦促外，美國共和黨籍重量級參議員馬侃（John McCain）日... — 除了國務卿在一旁敦促外，美國共和黨籍重量級參議員馬侃（John McCain）日前也訪問蒙特內哥羅，強調蒙國的北約資格，對美國及北約而言利益重大。圖／歐新社

執政的久卡諾維契總理認為加入北約勢在必行，但反對的在野陣營磨刀霍霍，抗議要求政府... — 執政的久卡諾維契總理認為加入北約勢在必行，但反對的在野陣營磨刀霍霍，抗議要求政府舉行公投。圖／歐新社

時至2006年，蒙特內哥羅決定發起獨立公投，歐盟此時又再介入，設定一套條件多數決的過關標準。此公投的標準為需有過半的合格選民投票，且贊成獨立的選票需達55%；合格選民包括居住於蒙特內哥羅境內兩年以上的人士，也包括居住在塞爾維亞的蒙特內哥羅公民。對照九零年代，克羅埃西亞、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聯邦、斯洛維尼亞，或馬其頓脫離南斯拉夫的公投都是簡單多數決，歐盟顯然開出難題，而蒙特內哥羅以55.5%的支持率，回答了歐盟與世界。這裡便可看出，歐盟相當謹慎地處理這個小國的未來，以免塞爾維亞（與俄羅斯）藉故生事。

與塞爾維亞分家後，改任總理的久卡諾維契開始思考如何在東方（俄羅斯）與西方（歐洲）之間保持平衡。大概在2008年，政府釋出加入北約的風向球，一開始反對的人遠多於支持，那時的民調顯示有六成不希望成為北約成員；到了2015年，變為一半對一半的態勢。此時政府尚無法決定要以全民公投，抑或是國會投票的方式加入北約，久卡諾維奇打算先在國會提出決議，表達執政當局的決心。於是在當年九月舉行投票，結果在81名議員裡有50人贊成，除執政聯盟外，也包含少數反對黨議員。

這讓執政陣營感到勢在必行，並期待北約的正式邀約。不過，在野陣營也開始反制行動，他們以久卡諾維奇及其親信涉嫌有組織犯罪、貪腐等罪行，於首都波德里查（Podgorica）組織群眾紮營抗議，要求久卡諾維奇下台、重組過渡政府。數日後，久卡諾維奇下令驅趕民眾，遂演變成街頭暴動，造成多名警民受傷。雖然政府憑藉著優勢武力平息了抗議，但在野陣營仍然磨刀霍霍，在2015年年底（北約發出入盟邀請），以及2016年年初，又發起一波波的抗議，並持續要求政府舉行公投。

不過，久卡諾維奇顯然不為所動，他表示國會早通過決議，且憲法並沒有規定需要公投為由，阻擋在野陣營的攻勢。另一方面，北約會員國也從2016年開始，陸續審核蒙特內哥羅的入盟資格，可以說幾乎是木已成舟，依照程序，最遲大約會在2017年4到5月全部完成。但在2016年年底國會改選時，卻出現驚人的意外事件。

原來當地檢察院宣布破獲一樁意圖政變的陰謀，乃是由俄羅斯、塞爾維亞與蒙特內哥羅三國的公民主導，打算在選舉結果揭曉後，攻佔國會並暗殺久卡諾維奇。此事由於涉及跨國犯罪，獲得塞爾維亞協助，該國總理武契奇（Aleksandar Vučić）也宣布在境內查獲同夥。部分西方媒體則揭露有俄國官方勢力暗中指導，但為俄羅斯堅決否認，讓雙方關係陷入低點。俄羅斯政府涉嫌暗殺國內外政要並非鮮事，然而蒙特內哥羅只是一個兵力兩千左右、全年國家GDP大約等於紐約市警隊預算的小國，俄羅斯為何需要如此勞師動眾的介入呢?

地緣政治是不可忽略的關鍵因素。俄羅斯擔憂的是巴爾幹半島會日漸「北約化」。圖／維... — 地緣政治是不可忽略的關鍵因素。俄羅斯擔憂的是巴爾幹半島會日漸「北約化」。圖／維基共享

答案就在於蒙特內哥羅的位置，與其所賦予的象徵性意義。若蒙特內哥羅加入北約，亞得里亞海的沿岸國將全屬於北約盟邦（除了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聯邦的一小塊出海口，而波赫聯邦也與北約有夥伴行動計畫）。再加上馬其頓向來很想加入北約，只是受希臘抵制，但和北約仍維持良好關係；從塞爾維亞獨立出來的科索沃目前正受北約協助訓練軍隊，整個巴爾幹半島、乃至於南歐的主要國家，只剩下塞爾維亞傾向俄羅斯。

如此一來，所有的海陸通道都得受北約盟國的同意與監視，俄羅斯與塞爾維亞之間的聯繫將變得更為困難。因此俄羅斯近年來不斷地提出警告，揚言北約的對抗行動會破壞歐洲的穩定，俄國不會坐視。親俄的蒙特內哥羅在野黨議員亦宣稱若加入北約，將損害蒙俄經濟關係，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俄國人不來旅遊消費。這種恐嚇對久卡諾維奇政府似乎沒太大作用，原因在於蒙特內哥羅與歐盟往來密切，其貿易額約占40%，與俄羅斯則不到1%；且俄羅斯雖是第一大FDI的來源國，但這些資金多半流向房地產，亦即俄國富人的海外置產，不是政府的投資。

對於此次北約東擴，不少論者均認為實質效益不大，只是給俄羅斯入侵克里米亞等地的下馬威。有人強調蒙特內哥羅的國力不強，對北約沒有加分，且由於北約是集體防衛條約，對於會員國有協防義務，可能會給北約帶來多餘的麻煩。也有人認為蒙特內哥羅內部尚在搖擺不定，其民眾有不少親俄，部分人士仍熟記北約當年空襲之痛，未必能成為北約可靠的盟友。

蒙特內哥羅內，有不少親俄民眾熟記北約當年空襲之痛，這些人並不將北約視為可靠的盟友... — 蒙特內哥羅內，有不少親俄民眾熟記北約當年空襲之痛，這些人並不將北約視為可靠的盟友。圖／歐新社

另外也有人批評久卡諾維奇只是挾歐自重，以抗衡國內親塞爾維亞與俄國的力量，冒然加盟不但對蒙特內哥羅無益，反倒會進一步加深國內分裂。這種批評並非完全在理，西方對久卡諾維奇也非照單全收，像是在2010年蒙特內哥羅成為歐盟候選國，條件是久卡諾維奇必須辭去總理。因為他的貪腐形象引起爭議，歐盟執委會認為他的去職有利於推動民主改革，但不久後，他又透過選舉再度擔任總理。

比較起歐洲過去對待蒙特內哥羅的態度，北約此次東擴確實顯得較為「積極」，這也是時勢所致。對久卡諾維奇來說，參與北約只是開始，下一步還要再入歐盟。他認為唯有如此，蒙特內哥羅方能真正成為歐洲的一份子，面對塞爾維亞與俄羅斯的壓力才可以獲得保障。

值得注意的是，暗殺事件已平安落幕，且久卡諾維奇陣營依舊是國會多數，照理來說，他應該可以穩固總理寶座。不過，久卡諾維奇卻選擇辭職，保留執政黨主席之位退居二線，外界猜測可能是為了今年總統選舉而預先佈局。就如龐德般的不死傳奇，29歲即當上總理、迄今五度進宮（一任總統與四任總理）的久卡諾維奇，應付國內外勢力早有自己的一套，而民意就是他最大靠山。在可預見的未來，他依然會領導蒙特內哥羅繼續靠向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