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12. 26 日本】

留學生為何成「極惡犯」？日本平成福岡滅門案，中國兇手死刑處決

「這種中國來的極惡犯人，死刑剛好！」震撼日本社會的「福岡一家殺害事件」，中國籍兇手魏巍26日上午已確定死刑處決。這起滅門慘案發生於2003年，日籍衣料商松本真二郎一家四口，遭到深夜闖入的中國留學生魏巍、楊寧以及王亮3人殺害後棄屍博多灣，而後楊王2人潛逃中國，魏巍則被日本警方逮捕後起訴。由於犯案情節駭人，引發日本和中國輿論極為關注，全案在日中警察合作下偵破，魏巍被判處死刑，而逃回中國的共犯也分別被中國判處死刑與無期徒刑。時隔16年，福岡血案隨著魏巍的死再度成為話題，但3名留學生為何會成為輿論說的「極惡犯人」？日中合作破案在當時又有哪些疑點與問題？

福岡一家4人殺害事件，發生於2003年（平成15年）6月19日，約在深夜11點左右，中國籍留學生魏巍、楊寧以及王亮三人，潛入衣料商松本真二郎的住家，三人先是勒斃了當晚正在入浴中的太太松本千加、以及熟睡中的兩名子女，約凌晨1點20分左右，伏擊剛回到家中的松本真二郎並加以殺害。魏巍等人劫走真二郎身上的現金約4萬日圓後，將4人屍體裝入真二郎的轎車裡，載到約3公里遠的博多灣，在屍體上銬上手銬與啞鈴棄屍海灣中。

隔天6月20日，碼頭工人發現浮屍後立即報案，起初日本警方的偵辦方向，認為這種殺害手法，黑道暴力團的組織犯罪嫌疑較大；但循線追查之下，找到了魏巍等人的可疑蹤跡、在松本一家附近購買手銬與啞鈴的紀錄，以及被監視器拍下的畫面。警方依線索查到犯人住處，但沒想到早已人去樓空——共犯的楊寧和王亮，早在犯案後於6月24日潛逃出境返回中國。

事件引發日本社會輿論極大的震撼，在案情尚未明朗的當下，各種真兇謠言、捕風捉影的新聞報導甚囂塵上，八卦雜誌《週刊文春》、《週刊FRIDAY》等媒體還煞有其事，指稱是被害人松本千加的哥哥買兇殺人，引起當時相當大的爭議。

案情到8月時出現了重大突破，魏巍因為犯下其他傷害罪嫌，在8月6日準備搭機離開日本時遭到警方扣留，同時警方也懷疑魏巍與滅門案有所牽連；另一方面，潛逃回中國的王亮，以化名在遼寧省打工，但因為行跡可疑以及明顯異常的高額日常消費，遭人檢舉後被公安盤問關切，結果王亮自主供出了在日本福岡的殺人犯行，並將共犯魏巍、楊寧全盤托出。

而後日本警方也透過國際刑警組織（ICPO），向中國公安局請求協助破案，王亮與楊寧也分別都在8月底被遼寧警方逮捕，而後日本警方也經由現場採集的DNA比對，證實魏巍三人確為兇手，日中雙方也在2004年1月12日，宣告在兩國警力合作下順利破案。

案情逐漸明朗之後，讓各界疑惑的是，魏巍、王亮與楊寧三為中國籍的留學生，為何要動下殺機，殘忍地將松本一家人殺害棄屍？

根據相關的調查資料，魏巍是中國河南省出身，中學時代成績算是中上、拿過「三好學生」獎項（思想品德好、學習好、身體好），因為對日本和電腦技術的興趣濃厚，2001年4月在父母的資助下留學福岡，在當地的日語學校裡上課；雖然後來沒考上理想的福岡大學，但也順利進入福岡的電腦專門學校就讀。然而魏巍看似順利的海外生活，實際上卻因為個人的日語能力不夠好，讓他的人際生活圈極為限縮、更遑論融入日本社會；後來因為偶然的機緣，在福岡當地的網咖裡結識了同為中國人的王亮與楊寧等人，找到海外中國人社群的魏巍有了歸屬感，但也在2003年開始，魏巍時常缺席學校課程，時常不知所蹤。

王亮與楊寧都是吉林省長春人，在日本福岡是同居室友。王亮在2002年到福岡市中央區的語言學校就讀，而楊寧則是同校的畢業學生，畢業後考入了北九州的私立大學，但2002年只讀了半個學期後就未再出現於學校，隔年雖然恢復學籍，卻也在未繳清學費之下從此音訊全無。

根據王楊二人的說法，留日期間因為語言不通的壓力、課業繁重，又加上留學生的經濟拮据，一段時間之後雙雙對於在日生活感到疲憊厭倦，加上當時王亮因欠繳學費遭到語言學校開除學籍、楊寧也繳不出私立大學的費用，本來想直接回中國一走了之，但又因為出外耗資頗大，而乾脆決定「幹幾票再走」，於是兩人從2002年8月到2003年6月之間，就數度犯下潛入住宅與學生宿舍的竊盜案件。

王楊二人的竊盜犯行之中，更也唆使了魏巍加入行竊，而根據魏巍後來的供詞，自己本身並非因為經濟因素而犯案，而是在迫於同儕壓力、「對朋友講義氣」的狀況下，才跟著一起偷盜。後來三人把歹念動到毫無相識的福岡衣飾販售商松本真二郎，經過預謀之後，在2003年6月19日犯下這起滅門慘案。

最後三人陸續被捕，但當時日本與中國進行調查時，因為雙方並未有引渡條款，而引發了司法過程以及社會輿論的若干爭議。當時福岡縣警局透過警視廳和外務省出面請求偵查互助，在中國公安局同意後，會同日本警方與檢察官前往中國，參與王亮與楊寧二人的陳述筆錄。

然而與日本的司法不同，中國並未承認嫌犯的緘默權，儘管日方有要求中國公安必須事先告知王楊二人緘默權，但最後這份陳述筆錄依然遭到日本方面的司法質疑，對照日本憲法與刑事訴訟法，王亮與楊寧的筆錄口供是在沒有緘默權下進行，而且兩人經過長時間的人身自由拘束（被長時間銬在座椅上），過程既沒有司法獨立、更沒有保障嫌犯的無罪推定原則，因此有證據力薄弱、可信度低的爭議。

儘管日本過往對於這類在海外完成的調查陳述資料，多半採取「較無證據力」的立場，但這次的福岡滅門事件，法官最後仍採用該筆錄做為證據使用。並同時對於在日本被捕並起訴的魏巍，也判處了死刑。而負責審理王亮與楊寧的遼陽市中级人民法院，2005年判處兩人故意殺人、竊盜等重大犯罪，楊寧一審死刑、王亮則因為自主供出全案，而改判無期徒刑。同年7月12日，楊寧已在遼寧省執行死刑。

關押在日本的魏巍，後來曾於2010年上訴，辯護律師認為「魏巍是受到教唆才犯案」，希望以此減輕量刑、避免死罪。雖然魏巍並非福岡滅門案的主謀，但犯案過程手段殘忍，隔年法官駁回上訴，依然維持死刑判決。到今年的12月26日上午，從案發以來事隔16年後，魏巍才終於在福岡拘留所執行死刑，結束他的一生。

「如果判我死刑能夠給死者家屬帶來一點安慰的話，那麼我希望判自己死刑。」這是2004年魏巍在法庭上的口述。

因為事隔一段時間，在死刑執行的新聞開始出來後，日本社會輿論才又開始回憶起這樁駭人慘案，之中許多討論聚焦於「為什麼死刑犯關這麼久才處死？」「這種極惡犯人，殺人償命很正常吧？」，有些爬梳了當年的事件報導，議論中國留學生在日本的犯罪問題，似乎時有所聞（這一類的看法，有些多半混入暴力團犯罪等新聞），但似乎也找不太到有效的預防策略。

「但是為什麼留學生會變成殺人兇手？」隨著魏巍的死，這個疑問仍是日本社會的一大困惑，魏巍等人在日本生活所遭遇的困境並非個案，族群也不只是中國籍學生，包含旅日人數越來越多的東南亞、歐美國籍，如何有效的提供支援、預防類似事件，對於人口組成越來越多元的日本社會來說，仍是有待解決的題目。

魏巍的死刑，是今年度日本的第3人，也是新任的法務大臣森雅子從10月上任之後，首度執行的死刑命令。而安倍政權從2012年二度重返執政以後，迄今以已執行死刑處決39人，之中最令社會關注的是2018年7月，奧姆真理教麻原彰晃與另外6名教團成員的死刑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