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11. 19 香港／中國】

紅磡一夜：香港「理大圍城」港警包圍、民眾反包圍的救援行動

「大家出來登記，警察保證不打死你們！」香港理工大學的圍城事件，至今已超過3天。自18日傍晚開始，將近10萬香港民眾趕赴九龍南區聲援示威，並與港警部隊徹夜鏖戰，但卻無法突破理大的封鎖線；與此同時，以香港建制派開明系人物、下任特首「欽定」人選熱門之一的前立法主席——曾鈺成——也同多名中學校長斡旋警方，讓300餘名困守理大的未成年中學生安全離開校區 （需登記驗證身份方可返家，且不排除起訴入罪）。然而直到19日上午11點為止，理大校園內仍有100多名示威者，警方亦擴大了紅磡一帶的封鎖範圍，並不排除是日攻堅。

▌前情提要：〈香港理大「突圍」街頭戰：36小時校園的血淚圍城〉

香港理大的警民攻防戰起自11月16日，但真正的包圍封鎖則從17日晚間6點後開始。香港警方強調：近期的街頭抗爭都以各大專院校的校舍為「暴動基地」，因此在經過規劃後，港警才決定包圍位於九龍南區紅磡的香港理工大學，以求「一舉成擒」這些煽動示威亂港的「暴亂份子」。

然而示威者與民間輿情卻質疑：港警16、17日紅磡掃蕩「不分青紅皂白」，無論是街頭對抗、和平遊行、還是單純路過的市民街坊，都因警隊的強勢鎮壓而被迫遁入校園，隨之因此遭港警包圍。過程中，警隊一方面心戰喊話叫人「趕緊回家」，一方面卻又捕抓那些應聲離開校舍的民眾，並無差別地將所有人扣上了「暴動罪」的罪名——各種目的，明顯是為了殺雞儆猴、擴散恐懼的「大規模捕抓」。

於是，示威者與香港警隊遂於17日夜間一路打到了18日清晨，過程中校園火海、血光四濺的慘烈景象，亦高度震撼了香港社會與國際輿論的關注。因此自18日上午開始，九龍南區的佐敦、何文田、尖東一帶，也陸續聚集了理大被圍學生的家長，以及聲援支持、企圖以人鍊突破警隊封鎖「運補理大」的大批示威群眾。

數萬名朝理大集結的「解圍」群眾，自傍晚6點開始群起出現在佐敦一帶，但早已守株待兔的港警部隊，卻早已布置好了鎮暴盾陣、水砲車、與裝備不知名新式鎮暴彈種的「速龍小隊」。雙方即時爆發街頭衝突。示威者的傘陣、汽油彈，與港警的催淚瓦斯、化學水砲、橡膠子彈與閃光震撼彈，也就亂鬥成一團。

「不要試探警察！再丟一次汽油彈，警方就將『實彈射擊』！」根據《明報》、《立場新聞》與《有線電視台》的即時報導，裝備真槍實彈的港警部隊，曾不斷在街頭廣播威嚇「開火鎮壓」。但由於夜間衝突的過程極為混亂，警隊也新動用了各種聲音不同的新式彈種與閃光震撼彈，因此港警是否真有鳴槍？開火鎮壓的指令是否為真？是日情況難以驗證。

在解圍群眾不斷以肉身衝擊「理大包圍網」的同時，校區周邊的圍攻部隊也持續朝理大校內射擊催淚瓦斯，試圖嚇阻被圍學生的「趁亂突圍」——但超乎想像的是，當解圍示威與港警正於理大南側膠著纏鬥之際，百餘名被圍示威者卻悄悄走上了校舍西北的「Z座人行天橋」，以簡易的且毫無安全措施的簡易繩索，將數十名學生「垂降」至漆咸道南的高架道路上。

「橋上的學生用人力撐著繩索，就這樣驚險把幾十人送下了6~8公尺的橋下...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大批摩托車騎士，就又一批批地把人給載離現場、突破警隊封鎖！」目擊事發經過的《法新社》記者表示，雖然包圍的港警不久後就發現了「垂降突破口」，並密集地朝「正在攀繩」的示威者射擊催淚彈，但最後Z座天橋的突破口，仍讓數十名示威者「成功突圍」。

但在天橋垂降的戲劇化場面後，九龍南的警隊鎮壓強度卻大幅提升，密集的鎮暴輪射與速龍衝鋒，不斷衝垮解圍示威的傘陣防線，各種人潮踩踏、警隊圍打私刑（多人警棍打頭直至昏迷），也透過電視直播毫無遮掩地全港放送。

不過在警隊強勢清場之際，理大的包圍狀況卻出現了微妙的「轉機」。18日深夜11點左右，以前立法會主席——曾鈺成——為首的多名政壇大老與中學校長，成功地取得了警務處的放行同意，一行人以「關心學生的調停者」身份，就這樣進入了理大校區內與被圍示威者談判。

「這是讓危機和平落幕的唯一解。」曾鈺成等人所提出的斡旋方案，基本上就是讓被圍示威者們「走出校園和平投降」，所有人只要響應曾的自首行動，就可以平安走出校區，但需要現場登記並驗證身份資料——未滿18歲者，可在留下身家紀錄後直接返家；但已成年者，則會被當場逮捕，唯出面協調的各校校長、師長，會陪同眾人前往警局，以確保被逮者的基本權力並穩定眾人情緒。

然而曾鈺成等人在現場也明確表示：讓大家能平安離開校園是「第一優先」，自己「有信心」但不能「保證」大家不會受到警察暴力對待。除此之外，無論校內示威者是否成年，所有人都逃不了刑事責任——就算未成年者可直接返家，但警方仍留有事後追究罪責的權力——「至於你們會不會被控『暴動罪』，那就是檢方與法庭上的權限，這就不是我們所能安排的問題。」

「出來以後要好好做人啊，不要再上街當蟑螂啦！」19日清晨，曾鈺成等人帶著零星的學生離開理大校區，現場的港警如此喊道。

一開始，只有數人與曾同行，但之後越來越多的年輕學生走出校區，並在登記身分後離去。根據《明報》的報導數據，直到19日破曉為止，約有300名不等的示威者——其中包括200多名未成年學生離開理大——但之中多少人向警方登記？多少人又被當場逮捕？多少人是透過垂降、或其他方式突圍？相關數字則無法釐清。

曾鈺成與校長們的「斡旋救人」，在香港之外的媒體報導中，大多是「鬆一口氣」的立場；但在本地輿論中，主流的意見對於「曾鈺成」三個字仍抱持著相當大的擔憂與疑心。

現年72歲的曾鈺成，曾在2008-2016年間擔任香港立法會主席，是香港親北京派的大老，也是立法會大黨、傳統建制派龍頭「民建聯」的創黨主席。儘管在國際傳媒的敘述中，曾是精明幹練、身段溫柔靈巧的「開明派建制派」代表，在「傘運」過後也曾於2016年被《時代雜誌》形容是統合香港裂痕的唯一人選、甚至稱其為「香港的希望」；但香港民主派卻長期懷疑他身為中國共產黨黨員的「中共代理人身分」，並對其與北京方面的過從甚密有所疑懼。

在過去半年的「反送中爭議」中，目前已無公職身份、但卻屢屢被曝光為「中共指定的林鄭備案人選」的曾鈺成，曾多次發出與建制派後輩立場相左的「示威同情言論」——像是認為中聯辦之於香港的權力定位「應有所節制」，或者主張「港府應考慮特赦示威被捕者」，甚至對媒體放出風聲稱「建制派內部也正認真考慮對警察暴力組成『獨立調查委員會』」——種種開明的言論，也讓其成為國際輿論中，緩和各方情緒、維持一國兩制、讓香港衝突和平落幕的「唯一解」。

但這樣「開明」且積極調停理大圍城的曾鈺成，為何仍遭遇輿論的強烈質疑呢？這是因為在過去2002-2004年間的「基本法23條爭議」中，（「香港特別行政區應自行立法禁止任何叛國、分裂國家、煽動叛亂、顛覆中央人民政府及竊取國家機密的行為，禁止外國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在香港特別行政區進行政治活動，禁止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與外國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建立聯繫 。」），由曾鈺成統御的民建聯，曾是大力鼓吹推動立法的領軍人物，並因此激發了極為龐大的抗爭民怨。因此「彼時強推惡法，此時同情示威」的兩種面孔，才讓香港輿論有所懷疑。

除此之外，當前的香港政壇，屢屢傳出「林鄭即將於農曆年前後卸任」的風聲，而長期與北京聯繫緊密、國際形象又好、又因理大事件目前立有「和平戰功」的曾鈺成，也才成為熱門的接替人選之一。

比較微妙的是，在19日清晨帶學生出來後，曾有記者詢問曾鈺成「出面干預前，是否曾與『現任特首』林鄭月娥打過照面？」對此，曾僅簡單表示：「沒說，沒接觸過林鄭...但相信責任官員有間接向特首辦報告過了。」

直至11月19日中午12時為止，根據的《立場新聞》報導，理大校區內仍留有「百餘名示威者」。之中，十多名示威者曾試圖透過「地下排水道」逃出警方封鎖線，但卻因汙水管內的沼氣過濃而放棄。目前校內外的狀況暫時平穩，但不知已於前夜強調「不出來就沒機會平安出來」的港警，後續是否有強行攻堅？以避免「九龍解圍群眾」是夜重返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