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讀伊斯蘭》:伊斯法罕,無與倫比的璀璨之城
阿巴斯一世的伊斯法罕並無單一矚目焦點問題,他規劃的城市途徑是平衡發展。1596年,他啟動夏巴大道(Chahar Bagh,意指由四個花園組成的四邊形花園)工程,這條路以之前位於此的葡萄園命名,將是一條1.5英里長的宏觀道路,從千英畝公園(Hazar Jarib,位於魯斯坦王座山〔Mount Takht-e Rustam〕下的廣闊平地,有樹木、果園、亭臺與流水),跨過阿剌維爾迪.汗橋(Allahverdi Khan Bridge,又稱三十三孔橋〔Si-o-se pol〕),延伸至王宮旁的帝國大門(Imperial Gate)。這條路不僅是一條快速道路,大約有50公尺寬,在宮殿北側的河岸由中央大理石水道兩側系列階地與縞瑪瑙邊緣的凹地組成。
▌本文為《走讀伊斯蘭:從聖城麥加到富都朵哈,定義伊斯蘭千年文明的15座城市》(聯經,2025)書摘
在漫長的夏季,修剪整齊的玫瑰在整排法桐下的水池旁盛開,水池後面有一開闊區供騎馬遊客使用,還有平鋪長廊、滿是鮮花的花圃,以及最後一排法桐樹,據說每棵樹都是在阿巴斯一世的面前栽下,他在每棵樹下的土裡埋了一枚金幣與銀幣。
這曾是一條讓外國使節印象深刻的王室大道,也為一般伊斯法罕人提供一個更親近聚集閒聊的空間,人民得以瞥見城中顯貴穿著華麗亞麻服飾昂首闊步或盤腿而坐,優雅地在傍晚時分野餐,伴著花與噴泉,啜飲一杯杯咖啡,香煙慵懶升入樹枝。商人沿著大道整理店鋪和攤位,為此地增添喧擾。
一座兩層亭子位於大道北端,阿巴斯一世的後宮妻室佳麗在此觀看熱鬧人群,而不必被窺探目光打擾。大道旁邊拱廊外有一座格狀磚牆,通往阿巴斯一世恰如其分命名的許多王室花園,這裡有美麗亭臺與咖啡屋對大眾開放,包括夜鶯花園(Garden of the Nightingale)、桑椹花園(Mulberry Garden)、蘇非行者花園(Garden of the Dervishes)、八邊型花園(Octagon Garden)及王權花園(Garden of the Throne)。
由人盡皆知的巴哈伊大師設計規劃的夏巴大道是結合公共與私人空間的建築,一部分是外交用途的炫耀誇飾;另一部分是私人休憩所在,是自然與人工建築設計和諧的結合。德國人亞當.歐里阿里烏斯(Adam Olearius)是霍勒斯泰因公爵(Duke of Holstein)的商業使團成員之一,他們在1637年來到伊斯法罕,一行人為伊斯法罕的美麗著迷,他認為「這是全世界最漂亮、迷人的地點之一」。據一位藝術史學者的說法,這條大道是「伊斯法罕的香榭麗潔大道」(Champs Elysées,又譯「香榭麗舍大道」)。
阿巴斯一世的伊斯法罕,奢華是日常景象,是薩法維帝國輝煌文明與建築的準繩。跨越扎揚德魯得河的夏巴大道並非只是橋,而是跨越了有史以來最美麗的建築。1602年至1607年間建造的阿剌維爾迪.汗橋或稱三十三孔橋,是以阿巴斯一世的一位最信賴喬治亞出身奴兵將領命名,他一路往上晉升至薩法維政府之頂。這座橋約有三百公尺長,自從西元四世紀前建成以來,無論白天或夜晚,一直是伊斯法罕最吸引人的景色之一,每個親眼目睹這座橋的人都會被它深深吸引。
別克.朱納巴迪(Beg Junabadi)寫道:「這座橋那麼長,就像在斗轉星移間環繞整個世界,永遠看不到盡頭。」朱納巴迪與阿巴斯一世國王同年代,也是《薩法維帝國花園》(Rauzat al Safawiya)一書作者,這本書記載從1501年起到阿巴斯一世國王統治結束的斷代史。這並非是過去另一個出自王室供養的宮廷作家之諂媚奢華詞藻,柯宗勛爵在1889年看過這座橋後也有類似反應,認為這是「世界上最豪華的橋」。
▌歐洲旅客的到來
當卡斯提勒的亨利三世派出之西班牙大使卡拉維霍,在1404年造訪帖木兒的撒馬爾干德時,相較於伊斯蘭之劍與世界征服者帖木兒建立的帝國,他所代表的國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小國。然而,到了17世紀,東西方之間的勢力已經是勢均力敵。1571年,當時世界最大規模的勒班托(Lepanto)海戰過後,證明歐斯曼帝國是可以在海上被打敗的。
17世紀,在教宗英諾森特十一世(Innocent XI)指示下,歐洲各國開始結集共同打擊歐斯曼勢力,在1684年組成神聖聯盟(Holy League)。15年後,於1699年簽訂的《卡洛維茨條約》(Treaty of Karlowitz)決定性地終結歐斯曼帝國對中歐大部分地區的控制,讓哈布斯堡王朝(Habsburgs)取而代之成為主導力量。同一時間,在基督宗教世界與伊斯蘭世界之間的接觸戲劇性地增加,新的旅行機會使得雙方更能了解對方。他們可能並不滿意所見,而且既有偏見很難消除;但是當他們造訪薩法維時期的伊朗後,正面經驗爆發,也驚訝地激增。
1600年以前歐洲旅客基本上不存在伊朗,但是在此之後,阿巴斯一世國王及其之後薩法維朝國王統治時期,歐洲旅客人數從之前的屈指可數如狂流般激增,為國王提供相當不可抗拒的商業、技術、軍事與外交的機會,這是之前卡拉維霍望塵莫及的。
這些旅客來自歐洲社會各階層,巧舌如簧的外交官和尋求財富的傭兵、富有商人與更受精神力量驅動的傳教士,例如苦修的加爾默羅教會(Carmelites,又稱「聖母聖衣會」)及信仰狂熱的奧古斯丁(Augustinians)教團接踵來到伊朗。這裡有尋求知識的學者、追求刺激的冒險家和探索新視角經驗的藝術家,歐洲人帶來新的技術,從火炮專家到最新的雙筒望遠鏡、鑽石切割師、鐘錶製造師、珠寶工匠及金匠皆有。這是一個包含不同西方人的群體,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留下精采的旅行紀錄、回憶錄與日記。
一份近年來的研究報告指出,從1061年至1722年到伊朗的知名歐洲訪客名單十分有意思,其中有西班牙外交官董.嘎爾西亞.德.席勒瓦.菲給洛阿(Don García de Silva y Figueroa,他是第一位確認古伊朗首都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的西方旅行家);義大利作曲家兼旅行家皮耶特羅.德拉.瓦雷(Pietro Della Valle);德國學者亞當.歐里阿里烏斯,以及荷蘭東印度公司(Dutch East Indies Company)於1680年代總督科爾內利斯.斯皮勒曼(Cornelis Speelman)將軍。
也有法國人,包含旅行家兼鑽石商瓊—巴普提斯特.塔維爾尼耶赫,他發現112克拉的塔維爾尼耶赫藍鑽(Tavernier Blue diamond),並在1669年賣給路易十四(Louis XIV),獲得相當於147公斤黃金的等額現金;還有自然科學家兼語言學家瓊.德.迭維諾;以及另一位珠寶商兼旅行家瓊.夏赫登(Jean Chardin),他撰寫了10卷關於伊朗與中東的權威著作,是報導該時代最全面寶貴的西方資料;年輕傳教士仿誜.善森(François Sanson);
德國自然學家兼探險家恩給勒伯特.凱姆菲(Engelbert Kaempfer);著名的聖方濟會教士兼薩法維朝宮廷翻譯拉菲勒.杜.曼斯(Raphaël du Mans)神父,他從1647年至1696年在伊斯法罕生活了半個世紀,贏得伊朗人和歐洲人的愛戴;俄羅斯政治外交官阿特米.弗林斯基(Artemy Volynsky);荷蘭藝術家兼旅行家科內利斯.德.布魯金(Cornelis de Bruijn);東印度公司的外科醫師約翰.弗萊爾(John Fryer);以及冒險家薛利(Sherley)兄弟─安東尼.薛利(Anthony Sherley)爵士和羅伯特.薛利(Robert Sherley)爵士,他們是傭兵,有時候也兼外交官,甚至是不放過任何機會、敢冒風險的逐利者。
▌外交官與國王
當阿巴斯一世追求自己的目標時,歐洲外交官的利益追逐也給他合縱連橫的機會,讓他與歐洲國家結盟對付歐斯曼人;同時也利用葡萄牙人、荷蘭人及英國人因東印度公司貿易產生的對立。1622年,他成功地迫使英國人提供協助,以他欠缺的海軍艦隊將葡萄牙人趕出胡爾模茲,此服務使英國人獲得阿巴斯港(Bandar Abbas)一半過路費作為回報。
無論代表哪一個國家,歐洲商人都必須小心對應國王極為專制的遊戲規則,沒有做到的人就會被踢出賽局。1628年,鐸德摩爾.科頓(Dodmore Cotton)爵士這位英國首位派駐波斯大使來到阿巴斯朝廷,目睹一支商隊抵達嘎茲文的場景,商隊有四十頭滿載菸草的駱駝,他們渾然不知特別痛恨菸草的國王最新發布的菸草禁令。阿巴斯一世對明目張膽違抗法令的行為感到震怒,下令嚴酷懲罰。隊商們全被割下耳朵、鼻子,菸草被堆放付之一炬。
從法國旅行家夏赫登的記載,可了解另一個關於國王禁菸草的歐洲人故事,他記載阿巴斯一世是如何公開反對抽菸,命令用馬糞替代菸草送給他的侍從。當他問及那些不知情官員,新替代物為何時,所有人都告訴他是異常美好之物,他們知道一個輕忽的詞彙可能立即招致處死。阿巴斯一世對此不以為然,厭惡地咆哮道:「與馬糞沒有什麼不同的毒品應該被詛咒!」
阿巴斯一世對在伊斯法罕發展的咖啡館成為一種上流社會時尚,抱持否定態度。瓊—巴普提斯特.塔維爾尼耶赫記載,這是傍晚時分人們聚集談論閒聊國事的地方,他與國王一樣也不喜歡這些「不停抽菸和喝咖啡的人」。許多顧客都是伊斯法罕的上層社會人士,包括家財萬貫富商,有權力的大臣官員、高級官員,甚至阿巴斯一世本人。
安逸慵懶又多嘴的作家、詩人及智識分子組成的文人圈,為咖啡館帶來一種放蕩的波希米亞風情,他們在此閒話家常,在煙霧繚繞中擲出雙陸棋骰子或安靜地下象棋。還有其他客人享受著惡名昭彰的娛樂,濃妝打扮、衣著挑逗的喬治亞與奇爾卡斯男孩跳著煽情舞蹈,低聲細語色情故事滿足上年紀者的性慾,隨後與他們沒入交易的幽會。
在不太可能成功的提高氣氛之企圖下,阿巴斯一世派出宗教學者(mullah)進入這些場所提供宗教指導,以及法律與歷史教育;但不令人訝異地並未達成效果。夏赫登表示這些咖啡館是「雞姦店」,最後在1656年被阿巴斯一世的曾孫阿巴斯二世(Abbas II,1642—1666在位)關閉。
歐洲人對17世紀伊朗的記載被認為珍貴是有些原因的。關於伊斯法罕及其主要建築物與地點的描述,鉅細靡遺地描述阿巴斯一世開創性的城市規劃。雖然常常反映出當時人對伊斯蘭世界抱持的歐洲中心偏見(偏狹多於言不由衷的報復),但是那些最心胸開闊的作者對阿巴斯一世成就欣賞和讚美的表達令人驚訝,其描述口氣整體而言,已不同於十字軍時代輕蔑冗長的咒罵。伊斯法罕明顯的輝煌及其人民、薩法維朝伊朗及其文明的寬度與深度,已使得歐洲人傳統上對伊斯蘭世界的尖刻批判暫時停止。
歐洲人在建築環境的態度比其他任何領域表現得更實際。毫無例外地,西方訪客全對薩法維帝國首都大加讚揚,誇獎它有如天堂。法國人瓊—巴普提斯特.塔維爾尼耶赫與杜.曼斯神父於1664年起在伊斯法罕待了5個月,就像許多的訪客,他為這座城市光芒四射的壯麗所傾倒。他描述阿巴斯一世的地標世界景象廣場「在諸多廣場中,是世界上最偉大、漂亮的一個」。
東印度公司的外科醫生約翰.弗萊爾醫生於1677年造訪伊朗,他將倫敦的市場反比伊斯法罕的市集。他寫道:伊斯法罕的市集讓發現許多預期外的驚訝,光是阿巴斯一世都城裡「燦爛的天花板與壯觀的市集」就是「不斷映入眼簾的建築盛景」。在普遍的讚美中,唯一例外的是法國人瓊—巴普提斯特.塔維爾尼耶赫,他無疑是這些17世紀旅行者中最小氣、心術不正的。他批判舊伊斯法罕狹窄街道中的馬糞與動物死屍導致「最骯髒的惡臭」,人們在街上撒尿,用流水洗私處,如果沒有水,就對著牆擦,「認為這是溫文儒雅的表現」。
《走讀伊斯蘭:從聖城麥加到富都朵哈,定義伊斯蘭千年文明的15座城市》
作者:賈斯汀.馬羅吉
譯者:苑默文
審定:林長寬
出版社:聯經出版
出版日期:2025/6/26
內容簡介:伊斯蘭曾是備受全世界欽羨的文明,執掌著中東、北非、中亞和印度次大陸大片地區,歐洲則虛弱退縮在邊陲之地。伊斯蘭城市是無與倫比的藝術瑰寶,也是商業力量、精神聖潔和前瞻思維的強大國家。在這一千五百年時光裡,引領穆斯林世界的是一個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王朝——巴格達的阿巴斯朝、大馬士革和哥多華的伍麥亞朝、法斯的馬林朝、君士坦丁堡的歐斯曼朝、印度的蒙兀兒朝和伊斯法罕的薩法維朝;還有歷史上最具領袖魅力的一些領導者——從開羅的薩拉丁、撒馬爾干德威猛的帖木兒、卡布勒的詩人君主巴布爾,到杜拜難以壓制的瑪克圖姆家族。本書描寫了這些偉大的王朝和它們在伊斯蘭歷史中高峰時刻的首都,將伊斯蘭歷史上的決定性時刻精彩地串連起來,記錄了這個文明的盛世繁華,並關注伊斯蘭世界在今日的持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