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春畫：明治現代社會的情愛，與江戶美學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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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最新大河劇《大膽狂徒〜蔦重繁華如夢故事〜》熱播後，日本傳統藝術中，令全球觀者沈醉的浮世繪又再次引起討論。在這種與江戶時代俗民文化緊密相連的創作形式中，「春畫」勢必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主題之一。不過進入明治時代以後，先有新政府將其視為猥褻物的查禁政策，後有攝影術等「新媒體」攻佔市場，傳統版畫風格的春畫慢慢走向式微。有趣的是，在發展終期的明治與大正時代，春畫作品卻也描繪了當時新出現的各種現代性角色。現今看來，江戶風情的藝術形式，配上當代仍持續存在的社會角色與情境，反倒令人感到新奇，本文也將淺談當時常見的數種人物，例如軍人、看護婦與學生等等，探索這在20世紀前後，最後的春畫創作。

▌春畫中的國族主義：戰場上的看護婦與軍人

日本轉型成現代化國家之後，隨即在地域政治的角力中面對與清國和俄羅斯帝國的衝突。日清戰爭爆發後，現代化的軍人形象，透過仍有傳統板畫色彩的「錦繪」、新印刷媒體與演劇的大量傳播成為日本男性的代表符號。也是在同時，為數不少的女性透過從軍看護婦（護理師）的身份進入日清與日俄戰場，活躍於當時的國際社會。

日本看護婦組織緣起於1877年（明治10年）的日本內戰——西南戰爭，主力於負傷者救護的團體「博愛社」成立，之後日本政府正式加入國際「紅十字條約」，於1887年改稱為「日本紅十字會」，開始了專業的看護婦養成，後續的日本對外戰爭，都成了這些女性活躍的舞台。

在這樣的社會氛圍當中，戰場上奮戰的男男女女——軍人與看護婦，成為了大眾媒體中的鮮明人物符號，自然成為當時春畫的創作題材。在《運寶之船》（宝のいり舩）畫集中，一件〈十月〉呈現了軍人與看護婦交媾的場景。穿著明治時代軍人制服的男子一邊說著：「自己並沒有特別喜歡這種情色的事情。」一邊卻想著，隨著戰火越演越烈，同袍們戰死不少，為了大義也為了大和民族的存續，便與看護婦一同留下國家未來的香火。

當時這些戰場春畫有個有趣的服裝細節，即看護婦的裙擺內裏，並不是當時已經進入日本、且在戰場生活中較為便利的西式貼身衣物，而是紅色的和式襯褲「腰卷」。雖然西式內褲當時尚未全面普及，等到關東大地震等重大社會災難陸續發生後，「腰卷」才被認為不利於行動而漸漸退出日常生活的舞台，不過看護婦在戰場工作時，基本上已經很少使用「腰卷」，因此這樣的描繪，某種程度上可能是繪師們意外保留的「江戶風」，呈現在這古味與新潮交錯的春畫當中。

「《運寶之船》：〈十月〉」中兩個背負著日本勝利與期待的戰爭要角，軍人與看護婦。這樣的男女角色搭配，影射了當時日本文明開化社會對嶄新性別角色的嚮往。另外，明治時代之後事實上是日本國人口開始激增的一個轉捩點，「《運寶之船》：〈十月〉」作品中因戰爭而人口減少的擔憂，事實上並不存在，整體的意識訴求反而比較接近傳遞現代異性戀情愛價值的理想。

首先是「軍人」之於丈夫與「看護婦」之於妻子的性別角色，接著暗示「生育」作為新家庭的主要任務。構圖上也意有所指地表現出，身為國家一員的賢妻良母，以及「支撐」住妻子的丈夫。在當時充滿緊張感的戰時生活中，傳達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人民們，應有的思考與自我情感規範。在當時訴求一夫一妻的新婚姻制度與自由戀愛理念的推波助瀾下，明治日本漸漸走向新家庭制度的社會風氣中，此春畫主題的出現，倒是為當時的日本留下了性慾與皮肉的一頁歷史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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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春畫創作者也是主角的女學生

順著上段提到明治維新家庭制度下，強調一夫一妻與婚姻守貞的社會風氣，事實上是個從新式教育制度便開始傳遞的思維。在當時，不只男學生在「性病與嫖娼為文明男子之奇恥大辱」的衛生教育理念下，開始了未成年守貞的風氣，女學生更在這個時代潮流的大旗下，被要求成為社會純潔的象徵，是未來成為家庭賢內助的預備軍。也因此，不只有教育家們積極宣導婚前性行為的壞處，各種批判女學生賣春的社會評論，也時有所聞。

不過既然是新社會公認的道德準則，就會令人有想踰越的慾望，也因此不難想像，明治後的春畫中也出現了如「《運寶之船》：〈四月〉」，以男女學生為主題的作品，也有《大正春畫畫帖》中，以海水浴場為背景，少男少女初嚐禁果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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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春畫過去常會被視為是以男性視角為重的時代產物，不過在1910年（明治43年）5月10日的《都新聞》（《東京新聞》前身）刊載的報導〈意外的秘密〉中卻提到，某家古書店，曾經販售一款用水彩等西式新媒材所繪製的春畫，由於題材與畫風獨特，雖然當時有查緝的禁令，卻意外地大受好評。後來發現，這些春畫的作者竟然是女學生們每月同人誌畫會活動下的作品，後來放在書店寄賣。

由此可見，春畫對於當時的日本女性來說，並非遙遠或專屬於男性讀者的產物。舉例來說，作家森鷗外在《性生活與半日》一作中，便明確記述了幼年時期，撞見鄰居寡婦與女性友人共同欣賞春畫的場景，當時對春畫完全不理解，年幼的森鷗外，還因此被捉弄了一下。

而在當代，根據紀錄片《春畫：浮世繪的極樂世界》中的採訪與紀錄，事實上許多參與各種春畫鑑賞會的觀眾，女性佔了極高比例。由此可見，這類帶有歷史雅興的情色藝術鑑賞，事實上頗受女性觀者的青睞。春畫這在日本傳統藝術中具有一定位置的創作形式，未來勢必會有更多元的評論方向，使其出現更多不同的觀點與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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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春画ール。《春画の穴: あなたの知らない「奥の奥」》。日本東京：新潮社。2023年6月15日。

澁谷知美。《日本の童貞》。日本東京：河出書房新社。2015年6月8日。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