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演出的安全責任？中國「馬戲之鄉」高空墜落死亡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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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在中國安徽有「馬戲之鄉」稱呼的埇橋區，在4月15日發生了雜技演員意外墜亡的悲劇。當日晚間，一對夫妻演員正在進行「空中飛人」表演，然而女演員在表演中意外失手，當場從高空10公尺墜落至下方舞台、送醫急救後不治身亡。這場演出表演者身體未繫上安全繩，場地也未設置安全網，而主辦方不僅以「無保護措施」當成表演賣點，還在意外發生後卸責、企圖誤導事件為一場「情殺」，激起輿論爭議。為何經驗老到的馬戲演出會發生慘劇？中國雜技表演結構性的安全問題，誰該負責？

事件發生在今年2023年4月，安徽省北方宿州市的埇橋區蒿溝鄉尹樓村，當時正在舉辦「文冠花文化旅遊節」，活動由宿州市一個家庭農場「尹居源種植家庭農場」所舉辦，並與安徽亞西演藝傳媒有限公司簽約合作、於4月15日開幕式中進行特技表演，並由關係為夫妻的38歲張凱及37歲的孫姓女子出演。

當天晚上8點53分左右，兩人在表演高空雜技時，孫姓女演員不幸從高空摔落至舞台上受到重傷，嚇得群眾驚呼連連。現場工作人員立刻播打120、由救護車緊急送往宿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進行搶救。然而不幸地，女演員在晚間11點左右，宣告搶救無效死亡。

直至4月18日晚間，安徽宿州埇橋區才發布通報指出，安徽亞西演藝傳媒有限公司在演出之前並未按照有關規定履行報備、審核批准的手續，屬違規演出；此外，演出過程中並未提供不可少的安全應急防護措施，更使用吊車來吊人表演、違反了《建築機械使用安全技術規程》中不得用吊車載運人員的規定，認定操作不合規範。

通報也透露，這起事件暴露出「蒿溝鎮黨委政府及區相關主管部門監管工作不到位」，並承諾將「汲取教訓，加強演藝市場管理」。雖然強調將加強監管，然而當局是否設有明確的安全規範體系以確保雜技演員的「人身安全」，仍是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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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戲之鄉」為何發生悲劇？

以往許多中下階層家庭為了使孩子在社會上立足，便從小讓他們投入危險的雜技訓練，透過艱辛努力習得一技之長。尤其在埇橋的雜技和馬戲有悠久的歷史，在1920年代，埇橋的蒿溝鄉、桃溝鄉、柳溝鄉一帶除了出過許多雜技名人，也率先將動物表演融入雜技演出中，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十分受到當地居民喜愛。在埇橋馬戲發展的高峰期，當地近1/3農戶靠馬戲為生、共計擁有至少400家馬戲團，從業人員也超過2萬多人。

2008年，埇橋馬戲藝術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之中。這次發生意外的蒿溝鄉，更曾被中國雜技家協會賦予「中國馬戲之鄉」的美譽。

而隨著意外發生後，演藝公司過去表演中未設置足夠安全措施的照片、以及違規紀錄也被挖出——2021年3月12日，他們就曾因未經批准舉辦演、被安徽省亳州市文旅局罰款五萬元人民幣（約新台幣22萬元）。

而引發撻伐的是表演開始之前，主持人以「沒有保護措施」作為表演賣點，在表演現場喊出「只有不戴保護措施的，才是真的雜技表演！」，也讓安全措施不足的問題也再次浮上檯面。

意外發生後，尹樓村的黨總支副書記強調「本場表演是企業舉辦、與村無關」，試圖規避監管責任。而演藝公司言辭更是前後不一，先是聲稱女演員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然而在官方證實她不幸死亡後才現身作回應。公司甚至將事件解釋為情殺，表示出演的男女演員為夫妻關係，直指因為在上舞台演出前彼此起了爭執、鬧脾氣而沒繫上安全扣，才導致意外事故的發生。

事實上，兩人當天從中午到演出前也陸續在社群平台上更新了三則動態，告訴粉絲「舞台已經搭建完成了！」、「觀眾漸漸聚集，現場越來越熱鬧了」，從影片中並未看見異樣。張凱在事件後否認演藝公司的說法、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並沒有吵架，我們一直都很幸福」。

他們的同事也證實，這對育有三子的夫妻感情十分良好，與演藝公司的形容恰恰相反。同事們表示兩人時常一起在各地賣命演出、養家餬口。若無這場意外，這對夫妻原本能在表演結束後領取2,000元人民幣（約新台幣8,883元），網友紛紛表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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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雜技表演的安全隱憂

高空雜技表演本身有其危險性，雖然從業人員大多經過嚴格的訓練，但演出仍需高規格防護才能避免傷亡。許多網友追問，主辦場地有無安全保障？為什麼演員沒有配備安全扣或安全繩？地面為何沒有設置防護網或安全氣墊？當網友吵得不可開交，業內人士跳出來解釋，「空中飛人」與「綢吊」表演中演員會有許多懷抱、翻滾等動作，若身上繫有繩子會直接影響動作施展，難以作出完整的表演，因此若無法作這類防護，關鍵就在其他的安全措施。

中國雜技家協會副主席、著名雜技表演藝術家吳正丹也有同樣的觀點，她在接受採訪時也再次解釋，因纏繞動作和力量型造型居多，「空中飛人」表演通常是不繫保險繩，但是下方不可能不設置強大防護配備。她強調，在專業表演中若無保險繩，那就必須有安全網或安全墊、或助理演員在下面保護，無論如何都會有保護措施。

吳正丹更批評主辦方將「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作為表演賣點是「非常無知」的行為。此外，本次表演位於開放的室外場地，對此，一位資深雜技表演人士也批評了吊車吊人的做法，表示吊車升降的快慢與當天的風速密切關係、對安全性可能造成重大疑慮，因為難以評估當天表演的條件和環境。

中國高空表演意外事件不只這起，2020年8月1日，來自河南省的28歲雜技演員李小穩至內蒙古呼合號特市表演期間也不幸墜亡。當日李小穩在高空揮舞著表演棍、踩著旋轉中的巨輪行走，就在旋轉輪達到最高點時，她從8公尺高的飛輪摔落地面，最後因頭部重創不治。馬戲團在意外發生後，只支付家人3日的醫藥費用，團體負責人更推卸責任、指出飛輪道具是由其他單位承包、與其無關。快速卸責的言辭與行徑，與本次墜亡事件的安徽亞西演藝公司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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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警方介入李小穩案進行調查後，馬戲團因非法演出等因素而被叫停，但近期再次發生安徽宿州市演員墜亡事件，可見當局監管已出現問題。

正如吳正丹強調，「各方都必須全面縱深地關注行業安全問題，以嚴格周全的細則措施維護雜技從業者和演出市場」，也有中國業內人士解釋，由於中國專業學院或團體十分重視保護演員安全、也有嚴格的行規，因此在專業表演現場中類似事故並不多見。但民營雜技團體太多、許多農村表演也都未按照行規進行，因此應該建立全國或省級統一的安全標準體系，除了進行有效監管外，也能防範未來再有演員墜亡的憾事發生。

針對這起事件，中國雜技家協會16日發布聲明《正視演出安全維護雜技工作者合法權益》呼籲，雜技從業者未來應加強雜技演員的恢復性及系統性訓練，並把雜技工作者的生命安全始終放在第一位。安徽亞西演藝公司因未通過合法程序演出、違反《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規定而遭到處分，該公司也已與家屬達成賠償協議，將支付賠償金140萬人民幣（約新台幣622萬元）。孫姓女演員的遺體則已被送回河南的老家，在表演中痛失妻子的張凱也告訴友人，未來可能將不會再從事雜技行業。

這對夫妻過去的表演的照片也陸續在網路上被貼出，其中在2021年，張凱在一場表演中將安全繩綁在太太腰間的畫面。根據網友的轉述，當時張凱十分細心、看起來彼此恩愛，像是把身體的安全交給最信任的對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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