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者的主廚》(上):從伊拉克到赤柬...餵食暴君的黑暗手路菜
「如果毛澤東吃到了小當家的排毒彩虹粥,世界的歷史會不會因此改寫?」
人類作為一種最為複雜難搞的畜生,活著終其一生就是為了混一口飯,從生至死、從老至幼,各種關於「吃」的慾望執念,也就這樣代代流傳。為了進食,最懦弱的賤民都能推翻一個又一個的帝國;為了進食,人們也總能投入難以想像的心神精力與創造性——但在千千萬萬頓飯的味覺衝擊裡,有沒有哪一頓晚餐、哪一道菜,真正能影響你的人生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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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記者作家沙伯爾夫斯基(Witold Szabłowski)也想理解,但他的提問更戲劇化一點:如果說用食物能改變人的生活模式,那些歷史上殺人如麻的的「大獨裁者」們,會不會有異於常人或相似的飲食習慣?但這些奇想該找誰解答,《獨裁者的主廚們》也就成為了沙伯爾夫斯基多年追尋的傳說指南。
《獨裁者的主廚》的書名貌似沉重,但他並不是一本四四方方的「美食歷史書」,喜歡東奔西跑好齊心極度旺盛的沙伯爾夫斯基,想要回答的並不是「伊拉克獨裁者海珊(Saddam Hussien)最喜歡吃什麼?」而是:
「當海珊決定對庫德人種族滅絕的那天,他一樣吃得下飯嗎?」
為了回答這一些細節與歷史秘密,沙伯爾夫斯基就這樣天馬行空地踏上了漫長的尋人旅途,試圖在各種當代的獨裁痕跡中,親口詢問那些「暴君御廚」們的食譜機密。但就如同每個紀實作者一樣,在搜集人物誌的過程中,沙伯爾夫斯基很快地就發現到不同的「歪樓」狀況。
在茫茫人海蒐集獨裁者主廚人物誌的過程中,沙伯爾夫斯基很快地就發現:要成為「魔王的廚神」,重要的不是料理口味、烹飪技法,而更關乎對領導人的「絕對忠誠與信任」,畢竟吃飯和吃藥都能要了獨裁者的老命,各種餐桌談話、飲食健康也都攸關極權政府的國家機密。因此獨裁者們的御廚們,大概也是最重要、卻也最無名的「歷史秘密證人」。
所以沙伯爾夫斯基找著了誰?說了什麼故事?這些一度位極人臣的無名主廚們,又是如何揭露或隱藏著自己「觀望殘酷」的職業秘密呢?
▌從《跳舞的熊》到《獨裁者的主廚》
對台灣讀者來講,沙伯爾夫斯基應該不算太過陌生的名字,這一方面是2018年出版、他的第一部中譯著《跳舞的熊》,是過去兩年來廣受閱讀、且最為引發台灣討論的國際報導文學作品之一。
1980年代出生於波蘭的沙伯爾夫斯基,是見證「鐵幕崩塌」的最後一個世代。在共產體制下原本家境中庸穩定的一家,卻在1989民主化革命後,迎來了一連串的「自由不適應」。這段習慣自由與轉型正義的過渡經歷,日後讓沙伯爾夫斯基寫出了自己報導文學的成名作品《跳舞的熊》——內容中,沙伯爾夫斯基巧妙地把羅馬尼亞的「賣藝表演熊」回歸保護區的歷程,對照鐵幕垮台後、那些本該「就此自由」的革命群眾,為何反而會害怕、困惑、乃至怨懟起不再受迫的自由人生?
儘管這段故事聽起來悲傷而尖銳,但沙伯爾夫斯基的觀察觸角往往會在深刻質問之中,輔以現實感荒謬的黑色幽默。他某種隨遇而安但又不安分的比野特質,也非常坦承自己只是要「說個故事」,真摯但深入地保留讀者聽完故事後的自我思辨空間。
類似的風格,也忠實地回應在《獨裁者的主廚》一書裡。沙伯爾夫斯基自承,一開始自己之所以選擇廚房路線,第一直覺只是「好奇」;第二則回憶到了年輕時在丹麥「打工渡假」的餐飲業經歷(「我3天的廚工薪水,就超過了我媽媽在波蘭當校長的整月月薪!」);但第三則是沙伯爾夫斯基長年作為記者的各方遊走,這之中包括了推翻海珊的入侵伊拉克(波蘭有出兵參戰),也有2016年歐巴馬破冰古巴的歷史之旅(「趁亂去採訪,古巴國安局才無暇去監控你的採訪接觸了哪些敏感人物」)。
但機緣的另一面則是命運的限制,在歷史時空、政治環境與訪問追蹤的先天條件下,哪些大廚應該訪問?作者找得到哪些獨裁者的大廚?為什麼是海珊而不是毛澤東?沙伯爾夫斯基也只能豁達地承認:這畢竟是一本報導文學而不是歷史研究——就像是每一次用餐的體驗一樣,你有什麼料就要做什麼菜;廚師也和報導人一樣,在專業上竭盡全力,但仍得順應天時跟著「時令」的流轉走。
於是《獨裁者的主廚》選了5個主廚的5道人生手路菜,他們分別是:海珊(Saddam Hussein,伊拉克,1937-2006)、阿敏(Idi Amin,烏干達,1937-2003)、霍查(Enver Hoxha,阿爾巴尼亞,1908-1985)、卡斯楚(Fidel Castro,古巴,1926-2016),與波布(Pol Pot,柬埔寨,1925-1998)。
▌暴君吃什麼?統治廚房的霸者軼聞
「能管好廚房的人,即有資格統治一個國家。」
俄羅斯傳說中,列寧曾如此比喻革命廚師之於布爾什維克政權的地位。其真實度雖然不可考,但曾經侍奉過列寧、後來因為燒得一手道地喬治亞菜而受到史達林喜愛的蘇聯御廚——老斯皮里頓(Spiridon Putin)——他的孫子就是今日的俄國強人普丁(Vladimir Putin)。
強人、政治家、或歷史人物的生活習慣,一直是傳說故事裡的熱門話題;但在各種「宮廷宴」的飲食考據外,飲食習慣往往也能折射出某種政治宣傳的邏輯風格。
舉例而言,作為「獨裁者」的魔頭代表,希特勒的「素食主義」故事就曾是納粹第三帝國的神話謎團之一,部分研究認為這是希特勒為了重塑人類身心理的「淨化/進化途徑」之一;但另一部分研究則認為,戒斷吃肉其實更是為了緩解希特勒本人長年困擾的便秘、腸脹氣...等消化道宿疾。
不過同期的另一個大獨裁者——西班牙法西斯的佛朗哥——雖同樣意圖憑自身意志改造西班牙民族性格,但佛朗哥卻是徹頭徹尾的「食肉狂魔」,他除了瘋狂酷愛各種狩獵外(一口氣狂獵數百頭鹿,步入晚年更熱衷於開船出海獵殺抹香鯨....),甚至譴責素食主義為「左膠共產黨人用來腐化人類戰鬥力的陰謀工具」。
但吃的人是一回事,料理的人如何照顧這些霸道的食客?這又是另一種隱晦的權力互動。在沙伯爾夫斯基的訪問中,每一個大廚都對於味覺的藝術有絕對自信,但他們沒有人來自於廚神世家或藍帶學院,更多是誤打誤撞的命運安排,
「你的料理必須先講究『忠誠』,其次才是營養或美味。」
依據自己年輕在廚房的工作經驗,深耕政治歷史與國際新聞的沙伯爾夫斯基,諷刺但充滿好奇心地歸納:
「主廚們都是廚房裡的『大獨裁者』...你不覺得嗎?」
在極度高壓的工作場域中,兩者都必備著極強的個人風個與意志;在統治做菜的過程中,你必須絕對直覺地掌握一切,並且對於自己保有絕對的自信——或者就像世人熟悉的「地獄廚神」拉姆齊(Gordon Ramsay)一樣——兩者在工作中都具有某種程度的「暴君」特性,但強人要擔心御廚暗算、御廚則畏懼觸怒強人,兩者彼此掐住對方的命門,彼此需要的相愛相殺,也讓這批大廚們成為獨裁政府中,最特殊存在的一群。
然而獨裁者們的暴政往往是由別人的鮮血與眼淚所築成,那麼這批主廚們的「烹飪工作」,又算不算是為虎作倀——譬如說阿敏的主廚,會如同傳說中一般,用被處決的政敵血肉,為阿敏烹飪「人肉料理」嗎?或者是御廚們為了海珊的健康午餐汲汲營營之後,海珊隨後下令發動的化武滅絕戰「哈拉布賈大屠殺」,這些廚師算不算也是幫兇的一份子?
「我只是個廚師,我只負責料理...海珊與伊拉克的軍國大事都與我無關,就像你上餐廳吃飯時,是不是也從不曾詢問過值班主廚『美股投資該買哪一張』一樣?」海珊的御廚如此表示。
但霍查的御廚則總是會精心準備秘密甜點,以安撫因為血糖不穩定而總是因此易怒而下令殺人的阿爾巴尼亞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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