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大國的形象轉彎？瑞典右傾政府減少援助預算的利與弊

台灣公益團體自律聯盟成立20周年，並且在今年5月到瑞典參與國際責信監督聯盟組織年度大會，參訪3個瑞典主要非營利組織聯盟Concord, Ideell Arena, Forum Civ了解瑞典責信工作。《轉角國際》藉此機會訪問公益團體自律聯盟，針對瑞典援外政策改變對公益團體所造成的影響做特別報導。

台灣公益團體自律聯盟是國際責信監督聯盟組織（Charity Monitoring Worldwide, CMW）亞洲唯一正式的會員，今年的CMW大會由瑞典的會員組織「瑞典募款管控」（Swedish Fundraising Control）主辦，公開會議中討論了許多與公益捐款、信任、世界各國的監督機制等議題。

瑞典主辦方也安排了瑞典特殊的「郵遞區號樂透」以及「音樂援助」募款方式的介紹，在美國總統川普剛上台不久大砍國際合作與對外援助資金，許多非營利組織受到衝擊，需要尋求新的資金來源，因此在會議中引起許多討論。

事實上，瑞典本身在2022年就因為右派政府上台而開始面臨類似狀況。

瑞典：過去樂善好施的人道大國

過去瑞典在國際上是數一數二樂善好施的已開發國家，每年支出國民所得毛額（Gross Nation Income, GNI）的至少0.7%，投入國際援助之用。

瑞典政府在國際發展合作上，著重於三個領域：性別平等與婦女角色、環境與氣候變遷、民主與人權。大多經費投入低度發展、貧窮或受衝突所擾的國家，例如阿富汗、索馬利亞、莫三比克等國家，進行包括教育與培力的長期、中小型的社會建設與發展工作。

聯合國大會在1970年通過決議，建議經濟進步國家每年提撥出國民所得毛額的0.7%作為官方發展援助之用（Official Development Assistance, ODA），瑞典率先在1975年成為第一個達標，少數長年維持此標準，甚至多次超標的國家。

瑞典在2006年設定目標，希望能達到GNI1%的標準，2020年達到1.14%，在2024年之前大概都維持在0.9%上下。根據OECD的資料，2024年瑞典的官方發展援助資金比例是GNI的0.79%，跟2023年相比援助金額（以實際購買力計）比前一年減少了 13.4%，GNI占比也低於2023年。

新時代的援助方案

瑞典右派政府2022年10月上台，在公布隔年預算時，就刪減了許多援助聯合國組織的預算，也刪減瑞典國際發展合作署（Swedish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Agency, Sida）的資訊溝通預算，刪減幅度達到將近90%。

右派政府將烏克蘭設定為主要援助國家，並表示將提供烏克蘭上億克朗規模的援助計畫。

當時的國際發展合作部長佛賽爾（Johan Forssell）表示，這樣的改變是為了讓援助更加有效率，希望透過刪減預算可以達到「更多糧食包、更少會議」的效果。他表示，這將能增加人道補助以及對烏克蘭的援助。

瑞典原是聯合國許多組織重要的援助國，但右派政府上台後便大幅刪減了包括聯合國愛滋病規劃署（UNAIDS）、聯合國婦女署（UN Women）、聯合國開發計畫署（UNDP）等組織的援助預算。

新政府也宣布放棄GNI1%的目標，並不再以 GNI 的百分比作為正式承諾指標，改以固定金額作為未來數年的預算基準。

2023年12月，新上台的右派政府公布了一個對外援助的改革方針「新時代的援助方案」，開宗明義就寫著：「沒有一個國家單靠國際援助就能脫離貧窮」，希望可以透過瑞典的援助，讓被援助國可以向自由、自助與永續成長邁進，也希望可以著重在長期、透明與有效性。

新的援助方案擺脫過去人道價值的普世援助，走向透過發展工作產生對經貿政治有利的重整、永續發展與經濟成長。「每一毛錢都要花在可以幫助最需要的人最好的方法上」。

2024年3月就傳出瑞典國際發展合作署在隔年要跟20多個合作組織解約，這些合作合約包括不少長期計畫，根據Concord的報告，這個舉動會影響全世界將近2000個組織的經濟，而這些組織也通常是在低到中等收入國家，他們的工作常是改善因衝突、民主倒退等問題所帶來的困境。

在衝突越來越多的世界，瑞典從2021年就開始減少對這樣的組織援助，遭到做和平研究學者們的抗議，但政府的回應依舊是這些錢會援助烏克蘭，協助取得和平，也有部分會用在國內的教育與治安議題上。（註：和平研究是瑞典等北歐國家的特色學門，領域包括如何促成和平、和平談判、戰後社群和解、戰爭如何發生等等。）

美國援助大減，可能帶來人道危機

2025年川普上任之後對國際組織的援助大減，人道救援的重要組織瑞典教會便對此提出警告，美國援助在南蘇丹的人道救援經費中佔了約60%，在剛果民主共和國則是76%，這兩個國家的衝突情況與飢餓問題都很嚴重，少了美國援助，恐怕會造成重大人道危機；加上川普讓美國恢復2項反墮胎措施及重返1項國際反墮胎公約，包括禁止將美國家庭計畫資金挹注提供墮胎服務和宣傳墮胎的外國組織，更會衝擊性別平權、性與生殖健康權等相關工作。

瑞典教會認為瑞典、歐盟與有認同世界秩序價值與聯合國體系的國家都應該要有所行動，合力將美國可能造成的傷害減到最低。

瑞典16個非營利組織也在川普上任的一連串政策後投書媒體表示，瑞典政府對在全球舞台上的野心如此低落使他們擔心。瑞典政府計畫在2028年把援助經費減少至少1/3，但在現今的世界局勢，瑞典應該改變路線並展現領導力。

投書中寫著，世界上有上億人會因為川普的政策受到影響，但美國並不是唯一一個減少援助的國家，歐洲與瑞典有類似的發展，讓許多從事民主、平等、減少貧窮工作的組織無所適從。

這些投書的組織認為，富有的國家放棄這些對抗獨裁政權、需要幫助的人們本身就是一個悲劇，並且會產生地緣政治的後果。

以美國的例子來說，許多外交官已經警告美國當局，當美國抽走對外援助時，中國和俄羅斯的資源就可以進駐取代。同樣的，瑞典援助資源的減少也會造成同樣的問題。

這篇投書內容批評，瑞典政府很久以前就放棄領導角色，瑞典傳統以來在全球具有聲量，這樣的政策可能會犧牲瑞典的利益也是很沒有戰略性的。他們認為，援助工作與資金就是在投資民主、平等、和平與以規則為基礎的世界秩序。

他們呼籲瑞典政府要重來，做對的事情，重拾1%的政策，也要致力於讓歐盟也提高對外援助占比。

援助獨裁者，換取遣返索馬利亞公民

今年10月1日，瑞典電台（SR）Ekot頻道揭露瑞典政府與索馬利亞政府祕密的合作，用援助經費作為交換條件，讓索馬利亞接受被強制遣返的罪犯回國。報導指出，這高達1億瑞典克朗（約合新台幣3億元）的經費是投注到一項索馬利亞總理辦公室與聯合國開發計畫署的合作計畫之中，但這也讓索馬利亞的總理更加有影響力。

根據報導，這項秘密協議是在2023年12月完成，2024年被強制遣返回索馬利亞的人就有28名，與往年相比大幅增加。

報導指出，這項秘密協議讓瑞典政府部門互相產生衝突，兩國政府間也曾經發生衝突，負責援外工作的瑞典國際發展合作署的主管Anna Saleem Högberg甚至因為更總理辦公室起衝突而被索馬利亞政府驅逐出境。

這則新聞引起許多批評，因為索馬利亞是世界上貪汙最嚴重的國家之一，索馬利亞的總理Hamza Abdi Barres也曾經稱猶太人為「魔鬼的後代」，並且表達對哈瑪斯的支持。有評論認為，這樣子使用援外資金完全投射出這屆政府的政治計畫；另外的評論表示，不久之前這樣操作援助政策是不可能的，但現今情勢看來，雖然手段不好看但是政治風險很小。

瑞典政府面對批評，一再表示，經費不會直接資助總理辦公室，而是會透過聯合國的基金，由聯合國組織統籌。

瑞典的援助政策已經相當明顯的轉了彎，過去充滿人道主義的援助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更現實的利益交換。以往透過人道工作取得國際聲量的瑞典，少了這樣「人道大國」的領導角色，這對瑞典的影響力長遠來看是利是弊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