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麗的時尚密碼（上）：美國總統大選的腕錶政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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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為美國副總統的賀錦麗（Kamala Harris），已經創下諸多紀錄：在2011年她成為首位當選加州總檢察長的女性；2016年底，她在加州當選參議員，是第一位亞裔與第二位非裔女性參議員，（第一位非裔女性為Carol Moseley Braun，1992年在伊利諾州當選參議員），2020年底，則當選為美國史上首位女性、非裔、亞裔副總統。甚至她的夫婿任德龍（Douglas Emhoff），也創下了第一位尤太裔正副總統配偶的紀錄。台灣（中原標準）時間8月23日上午在芝加哥召開的美國民主黨大會（DNC 2024）中，賀錦麗接受角逐美國第47任總統選舉的提名。

無論從左看、從右看，這都是一份0.0001%社會精英的履歷，是菁英統治（meritocracy）美國價值觀加上平權政治下的產物，而她的經歷和成就經常被引用為美國夢依然存在，並且對所有人——特別是女性和有色人種——都開放且可企及的例證。

在一個仍由白人以及男性主導的美國政治世界中，作為女性與少數族裔的代表人物要如何突顯自己的存在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過去女性通常沒有發言權，所以她們經常不得不用衣服與裝飾品來顯露、強調她們的政策和信念。她們需要更努力地學習如何適當地通過她們可以控制的象徵符號「代表自己說話」，以傳達出言詞以外意涵的政治意義。

選民通常會根據個人外表方面對候選人個性做出快速的推論與評價，在影音成為主導的傳播工具的訊息環境中，政治人物更如同超級明星進行外貌管控，從個人的容貌（化妝、整形、齒顎矯正），到服裝的特定「特徵」，並將之聯繫上特定的性格，而當前政治宣傳社群媒體化的時代更強化了這項政治個人品牌化（branding）的趨勢。

當一般對政治人物衣著的談論都將焦點放在衣著與配色時，我們不妨先將目光放在配件上。配件之所以是配件的原因是因為它往往不是最佔據目光的主角，可有亦可無，但因其具備實用性或裝飾功能，甚至具備文化與歷史的象徵意義，一方面有助於提升整體造型，另一方面有助於展現個人的風格與品味，有助於表達自我、展現個性。

像是在西方文化中，戴眼鏡往往與書呆子劃上等號，美劇《宅男行不行》（The Big Bang Theory，又譯《生活大爆炸》）中的萊納德（Dr. Leonard Hofstadter）就完全吻合這個形象：個頭小、疏於鍛鍊下的微胖與眼鏡仔。就賀錦麗而言，腕錶與珍珠飾品可能是她展現專業形象和女性力量的象徵，反映出她的身份和地位，並強調她在政治舞台上的優雅與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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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錶背後的政治形象

很少有配件能像名牌腕錶一樣傳達權力和地位——無論是機械錶、石英錶、電子錶等傳統的腕錶，還是屬於行動裝置的智能錶，都是屬於腕錶的範疇（相較於懷錶）。

從功能出發，腕錶是報時的工具，具有準確性的特徵，這意味佩戴腕錶者，相較於未配戴者，呈現出更不容易遲到的形象（或是即便遲到了也會儘量減少遲到的時間），而這與責任感是聯繫在一起的，英國巴斯大學行為科學教授伊萊亞（David Elia）與約克大學心理學教授簡金斯（Rob Jenkins）在其2015年的共同研究論文中提出了這項實證觀點。

配戴腕錶這項特質可能會使其它人認為眼前這個人更認真與善於謀劃。此外，腕錶佩戴者的外向性和開放性得分較未配戴者為低。換言之，較高的責任感與較低的外向性與開放性結合起來，不就是「穩重」這個詞彙所傳遞的意義嗎？

鑑於腕錶傳達出的形象意義，即便當前行動裝置皆具備報時的功能，政治人物的手腕仍通常都會戴上一只錶。就這方面而言，主流建制派政治人物如未在公開場合配戴腕錶將是難以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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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任美國總統的腕錶

最近幾任美國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就任時期配戴特勤局（US Secret Service）為他46歲生日準備的禮物，Jorg Gray 6500型，這是配備日製星辰Miyota石英機芯、皮質錶帶卻是由中國組裝的腕錶。

川普任內配戴的則是一只金光閃閃的勞力士（Rolex）蠔式恆動星期日誌型（Day-Date, ref. 18038）。許多人認為一只金勞是暴發戶的最愛，應用在川普身上，毫無違和感。他在任內也佩戴了一款江詩丹頓（Vacheron Constantin） Historiques Ultra-Fine 1968玫瑰金腕錶（ref. 43043/000R-9592）和一款由已故瑞士知名製表師尊達（Gérald Genta）設計的藍色錶盤百達翡麗（Patek Phillippes）Golden Ellipse腕錶（ref. 3738）。前兩者的錶殼與錶帶皆為18K黃金打造，最後一款甚至直達22K。

川普對奢華廠牌金光閃閃腕錶的熱愛無疑是地位信號的大放送，透過服裝和配飾展示財富、自信和權威，進一步強化他作為成功商人和領導者的身份，增進了他對於跟隨者的吸引力。但對某些講究身份、場合與合宜行為的社交高層而言，川普的諸多行為顯然是不合禮儀的。比如說，川普戴著百達翡麗正裝腕錶去打高爾夫球就相當讓人咋舌，但反過來說，這相當程度亦反映了川普從骨子裡拒絕謙遜的傳統政治與社會規範，也無怪乎他是當代非建制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吸引著那些認定自己被主流政治話語，如政治多元主義、各種平權論述與氣候正義所邊緣化的人們。

現任拜登總統的腕錶選擇同樣地呈現了他對中高階腕錶的熱愛，除了他是首位配戴蘋果智慧腕錶（Apple Watch）的美國總統外，拜登在總統任內共配戴了至少5種型號的腕錶——皆是不銹鋼材質，分別是深藍色面盤的勞力士蠔式恆動型（ref. 126200）與歐米茄（Omega）的海馬（Seamaster）（ref. 2561.80）、黑色面盤的超霸計時錶（Speedmaster aka. Moonwatch, ref. 2531.80.00)、勞力士蠔式恆動型的慶祝氣球面盤（ref. 124300）以及白色面盤的Seiko石英計時腕錶（ref. SDWF72）。在這當中尤其是被暱稱為登月錶（Moonwatch）的歐米茄超霸代表著美國精神。

超霸在1965年獲得美國航空暨太空總署（NASA）認證，並「參與」6次載人火箭太空任務，包括於1969年的太陽神11號（Apollo 11）的登月任務中在太空人艾德林（Buzz Aldrin）左手腕上一同登月的輝煌歷史。超霸反映了拜登對美國光榮的歷史記憶，同時，拜登並未選擇過於個性化或引人注目的腕錶，除了勞記（華語世界對Rolex的暱稱）的節慶紀念款外，他主要偏好經典、大眾化的品牌與款式，這反映了他的親和力；此外，Apple Watch也展現他願意接受新科技的開放態度，顯示了某種「人老心不老」、「與時俱進」的風格。

最後，幾乎清一色的藍色面盤，顯示拜登對民主黨的忠誠，也由於藍色在一般認知上是傳達穩定和信任的顏色，選擇藍色有助於塑造他作為一位可靠的領導者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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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錦麗和她的卡地亞

賀錦麗獨鍾卡地亞（Cartier），這是來自於法國的精品品牌，其生產的腕錶最初是供男士配戴，但也因為其精緻與品牌價值，它所生產的腕錶也日益受到菁英階層女士的青睞。像是賀錦麗最常配戴的半金不銹鋼款的藍氣球（Ballon Bleu, ref.W2BB0002）就傳達出了幾許微妙的意涵。

首先，奢華品牌腕錶傳達出她經濟上的富裕與所擁有的權威地位，無論是加州檢察總長、參議員還是副總統皆然；再者，社會名流除了影星強尼戴普（Johnny Depp）以外，藍氣球多被女性采用，較知名者還包括了英國凱特王妃（Kate Middleton）。

藍氣球吸引了那些想要展現專業形象而不放棄柔美氣質的女性，通過藍氣球，而非其他廠牌如歐記（對Omega的暱稱）與勞記，藍氣球更能夠特顯女性的身份認同；第三，藍氣球是圓形腕錶，但因為錶冠上裝飾有一顆圓形的藍寶石，在腕錶界暱稱為「藍寶石圓頂」（blue sapphire cabochon），它巧妙地嵌入在腕錶的金屬錶殼中以致形成一種浮動的視覺效果而增添了幾許巧思。這或許說明了賀錦麗在建制派政治力爭上游的過程中依然想要保留幾許優雅的叛逆。

雖說卡地亞已是奢華品牌，但是相較於外圈鑲滿鑽石的百達翡麗的Aquanaut Luce（ref. 5267/200A-011），或是愛彼（Audemars Piguet）的皇家橡樹（Royal Oak），平心而論，半金的藍氣球並不顯得特別地華麗，而是顯露出一種低調的財富，優雅而不浮誇，暗示享受精緻腕錶與保持親和力之間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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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在男性主導的權力場中展現女性特質的藍氣球，賀錦麗收藏的另一只卡地亞是在2013年停產的Roadster（ref.W62025V3）。Roadster指的是雙門敞蓬跑車，在與錶徑33mm的藍氣球對照下，錶徑為38mm x 43mm的Roadster是大膽且男性化的腕錶，這一支酒樽型腕錶所代表奔放的活力與運動感、力量與存在感，與擁有柔和圓形曲線的藍氣球形成反差，顛覆了性別規範，拒絕了女性氣質必須與柔和或精緻相符的觀念。賀錦麗選擇這只腕錶，形同擁抱了一種將力量與優雅相結合的美學，不僅表達出自身獨立性，也展現在傳統男性主導的政治空間中脫穎而出的決心。

說奇怪但也不奇怪的是，當賀錦麗往華府進軍的過程中，記者捕捉到她配戴Roadster的機會大幅減少，藍氣球幾乎佔據了所有的版面，或許暗示著她在權力巔峰時期，需要褪去粗獷的運動感，更需要一種穩重、謹慎、優雅且具包容性的形象來鞏固其政治地位，她早已不是初出茅廬，也不需要展示像是雙門敞蓬跑車般的衝勁。或者說，賀錦麗的腕錶選擇可能是她經營公共形象的一部分——傳達一種不依賴於硬實力權威，而是基於韌性、優雅和深思熟慮的領導風格。

在進入下個主題：珍珠之前，不妨先看賀錦麗挑選的副手人選，明尼蘇達州長華茲（Tim Walz）的腕錶。根據媒體披露，華茲配戴的是漢米爾頓（Hamilton）的卡其野戰（Khaki Field Murph, ref. H70605731）系列。這一款傳統圓形錶面，黑色面盤，數字時標與多用於軍錶的教堂指針（cathedral hands）的設計，搭配黑色皮帶的入門型自動上鏈手錶。

這是一款典型的美國國民腕錶，售價在1000美元以內，雖然說該品牌現在是瑞士的斯沃琪（Swatch）集團下的子品牌，但創立於1892年的漢米爾頓具有純正的美國血統，其總部一直設在美國賓州的蘭開斯特市（Lancaster）。華茲通過卡其野戰充分表達出親民的形象，也與其擔任過高中教師、高中美式足球教練與國民兵士官長的經歷毫不違和，更與擁有菁英氣息的賀錦麗形成外在形象上互補，就像高貴的民主黨人不停地使用「民主威脅」攻擊川普，而華茲只用了一句看似隨意脫口而出的「這些人就是很古怪」（These guys are just weird），反而了創造更多的迷因梗與二創，更通俗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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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賴昀